逃离那片海

　　大五，李昔鱼即将面临毕业，还是学校实验室和医院两头跑，但没有更多的时间陪伴许昔仪了。

　　而许昔仪也不让李昔鱼经常来医院，李昔鱼每次在病房呆长点时间，就会被她嘀咕一通。

　　“你已经快毕业了，这么多事情要忙，不是还要准备考研吗？”

　　“你这个专业得读研究生，博士才有出路，得一直读下去。”

　　“读书的钱你不用担心，妈妈还存着一点钱......”

　　“妈，我已经二十二岁了。”这些话李昔鱼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但许昔仪却依旧乐此不疲，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担心李昔鱼的学业。

　　“那你准备去留校读研吗？”

　　李昔鱼削苹果皮的动作停住，颇为认真道：“我自己会安排好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医科大学符合条件的学生都可以保研，李昔鱼是其中一个。

　　导师一再希望李昔鱼保研到他门下，本在犹豫要不要跨校的李昔鱼，之前一直表示在考虑中，而现在读不读研究生也不一定了。

　　自确诊住院到现在，许昔仪已经撑过大半年了，这无疑是一个可喜可贺的消息，但李昔鱼也是一分不敢懈怠。

　　就像医生说的，这种病就是用钱续命，不是绝处逢生就是死路一条，谁说得清呢？

　　金钱如流水般哗啦啦，尽管李昔鱼已经和李永通了气，在许昔仪面前说治疗的钱都是李永出的。

　　但李昔鱼却无法欺骗自己，与日俱增的医疗费，和日益消瘦的许昔仪都让他喘不过气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根本分不了心去准备考研，暂且不论读书的钱能不能拿出来，李昔鱼也没有信心可以继续读下去，他想快点毕业找工作。

　　但这事情不能让许昔仪知道，许昔仪却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李昔鱼的确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照顾许昔仪了。可许昔仪却还把他当小孩子了，总是放心不下。

　　“我能不操心吗？”

　　“你真不用天天过来，哪里事事都需要你亲自来，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那要不我给你请个护工？”

　　李昔鱼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请护工这件事情，但许昔仪认为浪费钱。李昔鱼则担心护工毕竟是外人，难免还是会不放心。

　　可如今李昔鱼的状态，也不见得照顾得比护工好上多少。他大概算了一下，请护工每个月的支出也不算多，现在忙成这样，还是请护工划算点。

　　李昔鱼将苹果切好块，一一装好在盘子里，递到许昔仪面前，语气里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行，我可以少来，但那样的话还是要请一个护工来照顾你，我才放心。”

　　请的护工还是很专业的，李昔鱼才总算有时间喘口气。

　　这天刚离开医院，李昔鱼就收到了连榕的信息。

　　[连榕：江一树明天下午的飞机去意大利，你要过来送他吗？]

　　看着这条信息，李昔鱼的心久违地再次重重跳了一下。

　　分手后，李昔鱼和江一树已经半年没见了。

　　在这半年里，连榕已经顺利毕业，回国接手公司，陈宣宣考编第一次没上岸，还在家备考下一次。而江一树则在着手准备出国留学事宜，每个人都在朝着更好的未来走去，只有李昔鱼好像还在原地踏步。

　　和江一树本来就不是可以随意偶遇的关系，而在李昔鱼换了所有联系方式后，两人也算是彻底断了联系。

　　尽管有太多的不舍，但最痛苦的决定李昔鱼也做了。

　　在旧的号码注销前，李昔鱼只将新号码发给了一些亲近的朋友和必要联系的人，连榕就是其中一个。

　　[小鱼：我就不去了，祝他一路平安。]

　　[连榕：你真的不来送送他吗？]

　　[连榕：你考虑一下吧。我不知道你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回国他就喊我去喝酒，问什么也不说，我看他还是对你有感情的。]

　　[连榕：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分手的原因，但是有什么矛盾不能好好解决的吗？这么多年，从高中到现在大学毕业，你们的感情我也看在眼里。这次他毕竟要去这么远的地方，作为朋友也应该送一下也不过分吧。]

　　连榕其实甚少插手两人的感情之事，高中毕业后他们很少见面，李昔鱼和他联系也不算多，连榕给他发这么长一段话也很少见。

　　其实连榕不是多管闲事，只是李昔鱼的做法实在没道理，得不到认同也正常。

　　李昔鱼反复阅读，在输入栏里删删减减，最后什么也没发出去。

　　李昔鱼已经连续失眠好一段时间了。

　　连榕这通信息，更是让李昔鱼夜不能寐。一边想着，这会不会是自己能见到江一树的最后一面，如果不去，自己会不会后悔一辈子。一边又觉得再后悔的事情都做了，自己没有资格在出现在他面前。

　　就这样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到第二天早上忙完事情，李昔鱼最后还是坐上了通往机场的出租车。

　　远远地看一眼也好吧。

　　司机的摇滚乐开得震天响，本就睡眠不足的李昔鱼，感觉自己的头又晕上了几分，他让司机将音乐关小声了点，闭眼睛眯了一会。

　　虽然眯着眼，但意识还是清醒的，感觉到车子长时间不动时，李昔鱼又睁开眼睛，发现前面堵车了。

　　他连忙拿出手机来查看路线，发现这和自己刚开始在地图查的路线好像不一样，“怎么不是走高速路？”

　　司机往后视镜瞥了一眼，“什么高速路，高速路收钱啊，这条路好走，我们搭客去机场都是走这条路的。”

　　司机戴了个口罩，语气并不和善，李昔鱼觉得他有点眼熟，但也许是自己头晕记错了，“可是我赶时间。”

　　地图上显示，这条普通城市公路的确可以去机场，但是需要的时间长，比高速公路慢上十几分钟。

　　李昔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个黑心司机，他的语气也多了几分着急：“还要多久？”

　　“你看前面这么多人，估计还要半个小时。”司机没什么好脾气，用手指了指前方，“再说了，你赶时间我也快不了啊，这哪是我想快就快的。”

　　李昔鱼看了下时间，已经中午十二点了，飞机快要起飞了。再这样堵下去，怕是赶不到了。

　　车流停滞严重，一眼望去都是亮着的红灯，后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离机场只剩两公里，李昔鱼懊悔起来，应该提前点来的，而不是眼看时间来不及了还在犹豫不决。

　　他打开导航地图，感觉步行可能还快些，只思考了一会，李昔鱼边做出决定，“在路边让我下车吧，我赶时间。”

　　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确定？这里下车还挺危险的。”

　　李昔鱼将钱递给司机，“对，我要下车。”

　　李昔鱼推开车门，争分夺秒朝着前方猛冲，却没注意到右侧车道的车正在缓慢移动，下一秒，他只觉得后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上，而后重重地倒下。

　　时间已经到了，登机广播响起，电话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后，连榕关掉手机，也明白李昔鱼是不会来的了。

　　虽然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但还是对李昔鱼的决绝，为江一树的离开而感到很不是滋味。

　　刚刚连榕还拖着江一树不让他走，说李昔鱼一定会来的。现在看到江一树的眼神，连榕现在只想给自己一巴掌，多管闲事干什么。

　　连榕尴尬地摸了摸头，对江一树说：“那什么......李昔鱼应该是不来了。”

　　江一树没有说什么，他从位置上起身，“我走了。”

　　连榕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一路顺风，到了报个平安。”

　　“嗯。”江一树刚踏出一步，又回头对连榕说：“我姐下个月回国，麻烦你帮我好好照顾她。”

　　“那肯定的，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江一树往登机口走去，连榕看到他消失在转角后才离开。

　　司机已经等候多时，连榕坐上车后座，“去公司。”

　　“好的。”

　　自上个月回国，连榕就马不停蹄地接手了公司的事情，一天是二十四小时都全天待命。

　　江一朵下个月回国，而江一树又要出国了。这边连榕刚和江一朵好上没多久，就得知了江一树和李昔鱼分手的消息，剧本都写不出来这么碰巧的错过。

　　虽然连榕嘴上懊悔自己插手两人的事情，但感情这事谁能说得清呢？

　　就像今年年初得知江一朵分手，在江一朵生日那天，江一树的一句话让连榕鼓起勇气，他不抱希望再次表白，居然被接受了。

　　这段除了江一树知道的地下恋情，也是有难言之隐，江一朵还不想向两家公开。而连家这边，看江一朵这么多年不同意，在连榕回来没多久，连父就已经给他物色了新的联姻对象。

　　连榕如今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也是以便之后牢牢抓住公司，可以自己做主。

　　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打断了连榕的思考。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司机有点抱歉，“那边好像有人出车祸了。”

　　连榕本欲下车查看，司机提醒道，“已经有救护车来了，公司还有会议......”

　　连榕的手收了回来，“走吧。”

　　周围的车流似乎瞬间静止了，耳边是接连不断的惊呼声，好像还有救护车的警示音。

　　李昔鱼躺在马路上，闻到了血的味道，鲜血从他身上很多地方流出，手腕被什么东西生生碾过，钻心般的疼。

　　意识涣散之际，一架飞机从低流云层飞过，李昔鱼恍惚听见了蝴蝶振翅的声音。

　　飞机在他眼中慢慢变成一个小圆点，最后消失在天际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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