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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雨季是突然来的,就在某天深夜,伴着一阵响雷,一场大雨泼天而来,整整下了三天,盛都街面上好些地方已有了很深的积水,据说护城河下游,有赶早的百姓看见河面上飘着几具尸体,还等不及细看,就由着昏黄的洪水不知所踪了。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每年雨季,护城河中总会出现几具尸体的,大多都是无名无姓的,也就无人在意,但今年,就在那百姓说出这句话后不多时,有人看见十几个黑衣人顺着河道追去了。
那人还叹:今年冤死的亡灵终于有个安身之所了。
连天下雨,倒把人闷坏了,闷得来连一向滴酒不沾的人也要以酒浇心了。
凉风透过窗户吹来,令伏在案上的人察觉后背一凉,不觉从醉意中醒来,他双眼盯着窗外放空了好一时,才起身出得来。
天空细雨绵绵,更添愁绪。
拜入沂王麾下以来,孟遂从未这么忧虑过,即使此前失去过很多机会,但从未有一次如这次一般令他心灰意冷,此刻他的内心是对前路的惘然和担忧,不由就长叹一声,护卫桌瞳闻声而来,听他哑声道:“备马。”
桌瞳跟了他大半年,常见他意气风发,从未见过他消沉买醉,想来日前的消息很是不妙,但他不多问,只问道:“公子要去哪里?”
孟遂仰看天色,淡淡道:“快入秋了,再去打最后一场猎吧。”
那消息却是事关陌千如归宿的。
宋翾知晓这件事时,将将用过早膳,借着下雨哪儿也去不了,便在池塘边搭了个棚子正和萧慕蔺钓鱼,不白来游翥池中,已然是一只大鸭子了,不时嘎嘎叫着,似是也烦着这绵绵雨势。
“楼掌门的病如何了?”
萧慕蔺道:“我只能用药延缓他的衰老,却无法逆转,只怕要令他失望了。”
宋翾道:“照此下去,他还有寿命几何?”
萧慕蔺扬起鱼竿,见饵已被吃了,却没有鱼儿上钩,只得重新换饵,宋翾这一问似是他也拿不准,想来他当晚出言应承,不曾想这衰老之症竟这般难治,给人希望又令人失望,不免心头烦乱,好一会才道:“他已如六十老翁,就算以药控制,不过十多二十载。”
宋翾道:“我听闻域外有一高人名唤无寿僧,有秘术‘千秋决’可使人长生不老,若能寻得,楼掌门的衰老之症自然可解,只是不知真假。”
萧慕蔺道:“我听乐师兄提起过,他们也曾四处打听,只是毫无头绪。”
宋翾道:“我这里倒有一侧消息,或许有点用。”
萧慕蔺一奇,“从何而来?”
宋翾就笑道:“萧兄还记不记得我说过要为萧兄寻找至亲?便是从中无意探得。而且,我已寻到一个人,知晓萧兄双亲当年去向,待此间事了,我便陪萧兄去寻。”
萧慕蔺双眼一亮,却又低落下来,“只怕事事重重,何时能了。”
宋翾道:“快了。”
萧慕蔺看着他,想起那晚他们躺在屋顶上看星星,不觉间忆起幼时,想及父母尸骸不知漂泊何处,成了孤魂野鬼,心生悲凉,说与宋翾听了,宋翾便直言谢淡之言不可信。
“百川堂有天下第一情报组织的名头,以前晓百川任掌门时,虽不涉朝堂,但眼线已遍布江湖,谢淡接任后,势力就更大了,他若是起心要寻,别说这么多年,只怕三四月便可得确切消息,只怕你这位兄长这些年一心坚固势力,无心寻亲。”
然后宋翾便很郑重地对他道:“萧兄放心,我已差人去寻,纵然寻不得,也定会探得一些消息,待此间事了,我和你一块去寻。”
想不到宋翾言出必行,已然有了消息。
“宋翩辞,谢谢你。”
宋翾笑道:“我只怕萧兄说些什么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之类的话来。”
“只怕你不要。”说着萧慕蔺声音已低了三分,面色也红了。
宋翾道:“要的。”
萧慕蔺倒一时说不出什么来,只一张俊脸更红了。
二人正这般说着贴心话,喜奴来了。
“主人,那几家派人顺着河道追去了,往年他们的人死了便死了,今年不知为何突然重视起来,会不会其中有什么隐情?”
喜奴说的便是各家送往宋翾府上的眼线被清除之事,这本是各家私下里的一种默契,眼睛死了,不可追查,所以每年护城河涨水时,都会将掩埋在沿途的尸首冲出河面,今年却偏生要追查了,只怕是他们除宋翾之心不死,欲拿此作文章。
宋翾道:“既然他们要寻,我们也寻,拿图去往大理寺备案吧。”
喜奴应了,接着又道:“宫里来消息,陛下指婚陌千如,夫家是谁只怕连主人也想不到。”
宋翾便抓了一把鱼饵朝喜奴扔去,“你几时学了百里镜了,快说!”
喜奴就笑,然后正色道:“洛王。”
“为正妃?”
“本为侧妃,但洛王请为正妃。”
宋翾便面色一沉,陌千如大赵元熙十岁,又是孀居之身,皇帝指婚,只怕是为弥补自小对这个儿子的亏欠,谁人不知,得陌千如便得东蛇岛兵权,东蛇岛十二飞鹰可不是吃素的,那是自奢天时创立,苦心训练出的精兵强将,当年东蛇岛久攻不下,便是这十二飞鹰太过强悍,如今传到陌千如手里,虽不如当年,却仍然不可小觑。
这也正是孟遂求娶陌千如的原因。
“赵元熙背后竟有高人。不过也要看他守不守得住。”
即使在宋翾身边,萧慕蔺也对朝堂争斗知之甚少,闻言便好奇道:“这是何意?难不成陌千如另有如意郎君?我看洛王不至软弱至此吧?”
宋翾道:“倒不是说他守不住自己的妃子,而是守不住由此而来的权势。”
喜奴道:“只怕陌将军也有此忧虑,故请见主人。”
宋翾放下鱼竿,伸了伸腰身,对萧慕蔺道:“萧兄,小雨润如酥,何妨漫步一回?”
二人就并肩出门去,路上行人不多,偶尔一人遮在伞下,各走各的道,二人正自漫步,无人打搅。
“往前八百米,有一家药铺,有你需要的药。”宋翾抄着手,“我陪你去取,再去陌府。”
萧慕蔺道:“无妨,我自去。”
宋翾忽脚下一停,有些委屈道:“萧哥哥缘何不让我同去?”
萧慕蔺一愕,退了一步,宋翾见此便大笑起来,萧慕蔺见他笑,也忍俊不禁,二人就在雨中笑个不停,忽听一人道:“二位好兴致啊。”
二人笑意齐齐一收,朝前看去,却有一架马车停在那里,马车前站着的人不是谢淡又是谁?
谢淡朝二人一施礼,笑吟吟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何妨雨天与晴天。萧神医,可否车中一叙?”
宋翾对萧慕蔺道:“萧兄,一会你我还在此汇合,一同回府。”说罢分道而去。
“千秋决?”萧慕蔺看着手中书封上的字,既意外又疑惑。
谢淡道:“你不是需要他救人吗?”
萧慕蔺眉眼一锋,谢淡笑道:“这是我百川堂赖以生存的技能,蔺弟见谅。”
萧慕蔺翻看一会,皱眉道:“邪术不可取。”说罢递还给谢淡。
谢淡接过放在一旁,叹道:“楼破衣一代才俊,宏图未展,已然老去,正如仙莲一般遗憾离场。九流一脉到了如今,也只一个乐寒酥撑着,前途难测啊。”
萧慕蔺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谢淡正色道:“蔺弟,你就要大祸临头了!”
萧慕蔺只冷眼看着他,见他摇头一叹道:“即使你我意见相左,可毕竟是兄弟,血脉相连,我岂会害你!你可知童三江已说动萧四清,要出面作证你身份为假,他几日前向我过问你的身世,我当时虽以需要时间查实为由搪塞过去,可若到了时辰他问起来,我也不敢相瞒!你需早做打算。”
萧慕蔺道:“既然你我兄弟,我的身世暴露,你就不怕你的身世也瞒不住?比起你来,我还算不得什么大祸。”
谢淡自信道:“这倒不用你操心,东宫一相三王府中我亦有一席之地。”
萧慕蔺狐疑地看着谢淡,谢淡笑道:“你以为他们府中真正的幕僚是谁?就说那个有天下第一幕僚之称的孟遂,你猜赵元敏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萧慕蔺眉头一皱,谢淡正身道:“不怕实话告诉你,这盛都城中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勾当皆有我的手笔。若要从头说起,还是我接替掌门以来吃的第一个闭门羹。你可知那人是谁?”
萧慕蔺神色已然变得凝重,谢淡笑道:“你是聪明人,你知道他是谁。若非他目中无人,杜家满门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我就是要他知道,我李舒容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便毁掉!谁也奈何不了!”
萧慕蔺只觉得眼前的容哥真真陌生,也真真可怕,这样的李舒容,宋翾真能应付吗?
谢淡忽笑而不止,“你在担心他。蔺弟啊蔺弟,你可真是用情至深啊!可即使如此,即使是你的意中人,不为我所用,也是要死的。”
死之一字,从他口中说出,竟那般轻易平淡,似是提起一件家常的事般。
萧慕蔺忽冷静下来,淡然道:“今日你找我便是为此?”
谢淡已恢复雅态,“我是为告诉你,宋翾不能护你,但我会尽力。”
萧慕蔺忽一笑,“是护我,还是为你自己?十多年前你明知是我失手杀了李睿孚,为何替我认下?真是为了救我?还是为了离宫避祸?”
谢淡却不为他话所激,淡笑问:“你说呢?”
萧慕蔺一叹,似是服软道:“若是我二人离开盛都,远避世外,你肯不肯放过他?”
谢淡只笑不语,萧慕蔺便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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