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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澜度过了混乱而又茫然的三天。
他站在挂着德闻的黑白照片的灵堂外,看着前来祭奠的人们从身旁经过,议论着这场不幸的根源。他们大多不知全貌,靠着自己的猜想,勾勒出一个年轻愚昧,被非法组织谋财害命的天真富二代形象。
与布卢兰夫及华云集团的官司将在十日后开庭,因为涉及联盟机密,对外信息披露被严格限制,盖亚和茹然忍着哀痛,却连德闻的真实死因都无法公之于众。
杨琪琪在第一天的丧礼中途昏迷,被杨家父母接了回去,自此未再出现。
寒冬萧瑟,纷纷扬扬的白纸钱湮没了他的视线,将德闻那张憨笑的脸也从视线里抹去。应澜跟着送行的队伍,听着葬礼司仪的唱诵,看着被称作“文森特德拉图”的黑色盒子就这么被泥土一点点掩埋,四周恸哭一片,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落进了凛冬的湖底,结冰的眼泪落不下眼眶,也无法被体温蒸发。
丧礼过后,应澜回到了久居里。他开始整夜失眠,也害怕做梦,每天靠着酒精麻痹神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与现实两不相见。
除此之外,他也沉迷于□□之中。
那能让他放弃思考,也是他唯一能感受到欢愉的时候。有时候徐淮景不希望他继续麻木下去,会用一种让他感觉到疼痛的方式重新唤起他的知觉。
那时候的徐淮景会变得格外陌生,他禁锢着应澜的四肢,啃咬应澜的腺体,用冰冷的眼神睥睨着应澜,问:“你想要我怎么做?”
应澜流着眼泪摇头,颤抖着迎合。身体渴望着更加剧烈的疼痛,大脑在刺骨的寒冷里变得混乱,上一秒还在要求徐淮景给他更多,下一秒却又乞求徐淮景:“我好痛……徐淮景,你放过我吧……”
日子浑浑噩噩地过去,转眼到了庭审日。应澜在旁听席上见到了害死德闻的奥兹葛兰迪本人。
奥兹是坐在一架专用的轮椅上,被法警推至被告席的。他的右侧身体显得僵硬无力,嘴角微微歪斜,轮椅在旁听席的唏嘘中于代理律师及协助沟通的医护人员身侧停下。
应澜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恶狠狠地瞪向奥兹,问旁边的徐淮景:“他那是什么意思?!”
“他在上周因突发性脑卒中导致半身瘫痪伴表达障碍。”徐淮景告诉他。
“哈,脑卒中?”应澜恼道,“他以为有病就能逃避罪责了吗?!”
“放心,”徐淮景捏了捏他的手,安慰道,“他的罪早就定下,我们不会让他有任何减刑的机会。”
今天是开庭第一天,以身份核实、宣读起诉书、讯问第一被告人为主。由于这次案件涉及的被告众多、案情重大且复杂,庭审的时间将持续数周,甚至数月,这毫无疑问对控辩双方来说都将是一场持久战。
“奥兹葛兰迪及第五实验组的犯罪证据充分,定罪量刑的难度不大,”徐淮景向应澜解释,“最大的争议点将会集中在对布卢兰夫医疗中心和华云集团的责任判定上。如果他们坚称这是第五实验组负责人奥兹 葛兰迪及其同伙的个人犯罪行为,而我们又无法提供他们对犯罪事实存在事前共谋或系统性放任的证据,结果可能无法达到我们的预期。”
“我们没有拿到这些证据吗?”应澜微微皱眉,问道。
徐淮景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紧了紧应澜的手心,直到现场的起诉书宣读过半,才低声道:“庭审才刚开始,我们还有时间。”
随着审判长宣布休庭的法槌声响起,人们依次退出法庭,徐淮景带着应澜在法院西门外的餐厅包间与检察官、盖亚夫妇以及代理律师会合。
正如徐淮景一开始所预料的,布卢兰夫和华云均坚决否认共谋和制度性失责,而奥兹则以与德闻曾发生争执,遭遇暴力为由,认定自己属于自卫中过失伤人,而非故意杀人。
在对今天的庭审进展作了简短总结,粗略沟通完下一场庭审的关键证据后,检察官与代理律师相继离开。时间不算早,四人便在原地一同吃了顿安静的晚餐才分别。
法院和社维局只隔了三条街,步行大约20分钟,因此,徐淮景今天没有开车,而这之后,他还需回局里处理其他工作,便将应澜送到了附近的公交站台等车。
今天的气温只有2℃,徐淮景一边为应澜整理松散的围巾,一边叮嘱:“到家就要将温湿度控制开关打开,觉得困了就洗个热水澡再睡,我可能要十点以后才能回去,今晚不要再喝酒了。”
应澜感觉有些困乏,呼吸被裹在围巾里也有些滚烫,但他什么也没说,对徐淮景的叮嘱答应得心不在焉,眼见公交到站,他敷衍地抱了抱徐淮景,便跳上车厢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到了家差不多是晚上8点,应澜刚打开温湿度开关,准备去厨房冰箱里拿酒,门口传来了铃声。
应澜扭头往声源处看去,铃声响了好几次,又变成几下轻缓的咚咚敲门声。
应澜打开终端摄像头,在看到门口伫立的人时瞳孔一缩,果断地切掉了监控。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寒冷,在保姆机的运作声里冷哼一声,缓步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就这么靠在冰箱门上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敲门声响过无应答,安静了几分钟,又变回门铃声。应澜眯了眯眼,直到门铃声结束,又过了几分钟,才拿着啤酒罐拖着步子往门口走。
室内温度已经升高,应澜在经过沙发时,随手摘了围巾扔在靠背上,就这么穿着一件低领毛衣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男人见他穿着单薄,手持啤酒,脸色颓唐的模样,不自觉地皱紧了眉。还没等他开口,应澜倚靠着门框,眼神迷离地冷笑了一声,问:“您有事?”
门口的人穿着藏青色的大衣,羊毛围巾藏住了他的下半张脸,上半张脸又几乎被毡帽遮挡,只露出一双已经生出些许皱纹,与应澜有几分相似的眉眼。
“你……”舒允叹了口气,“天气寒冷,怎么穿这么少?”
应澜垂眼看他,又灌了一大口啤酒,见舒允欲言又止的模样,打了个嗝,嘲讽道:“关你什么事?”
舒允露出了受伤的神色,他的胸膛缓缓起伏,低下头吐出一团白雾,待雾气消散后,他又扬起脸,嘴角牵起一丝笑意,询问:“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应澜不答,只是转过身,虚浮着脚步回了客厅。但门没有被关上,舒允松了口气,提着手中的纸袋进了门。
“这、这是我今天刚做的糕点。”他提高手中的袋子,对坐在沙发上的应澜道,“要不要现在尝尝?”
应澜撑着头看了那袋子一眼,没有回答,舒允便尴尬地笑了笑,道:“那我先放冰箱吧。”
他说着就要往厨房走,应澜将已经喝了一半的啤酒罐重重地搁在茶几上,舒允被声音惊得一愣,呆站在原地,任由保姆机过来,将他手里的纸袋接了过去。
“你今天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应澜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舒允懊悔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沉默片刻后摘下帽子围巾和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走到应澜侧边的沙发坐下。
“澜澜……你朋友的事,我很抱歉,我当时……”
应澜用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道歉,用讽刺的语气对他说:“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一声抱歉,我朋友就能活过来?”
“……唉……”
讽刺的话只换来舒允的一声叹息,应澜顿时怒火中烧,他看着自己血缘上的“父亲”那副仿佛写满了“苦衷”二字的面孔,只觉虚伪得令他反胃,他忍着不适,继续说着违心的话:“你需要道歉什么?德闻既然是自愿成为的受试者,不就应该承担由此产生的风险吗?你有什么义务要救一个实验品?更何况他还是你恨之入骨的联盟的人,他的生死于你而言无关痛痒,也不值得你为此涉险,耽误更重要的使命,我说的对吧?omega武装协会首领‘舒允’?还是我应该叫你‘何枢’比较好?”
何枢因这尖锐的质问神情紧绷,他紧蹙着眉头,在应澜的话音落地时身形轻颤,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他又抬眼去看应澜,开口道:“我知道你恨我不救你的朋友,对此,我也并不打算辩解。事实上,我也无能为力……”
“但是,澜澜……”他深吸一口气,“你不能因为你朋友的死而不顾自己的健康……”
应澜冷眼看他,何枢在这道视线里攥紧了拳头,继续道:“云戚说你要求实验组将我排除,并禁止他们将你的病情同步给我,否则就要退出治疗,你……”
“费和难道没告诉你?”应澜嗤笑道,“我说了,既然你不想救德闻,那我的生死也与你无关。”
何枢的双手也轻微地颤抖了起来,他似乎因应澜的任性也有了些许恼怒,在沉默里咬了咬牙,再开口时,声音也冷了几分:“就算为了你的亲人朋友,你也不应该拿自己的生命赌气。”
“说得好像没了你,我就活不成一样。”应澜嘲笑道,“哦,也对,毕竟是你把我生出来的嘛……”
“不过,我不是本就应该死于实验药剂的副作用?要不你当我早就死了?反正你不也对其他受试儿童同样见死不救?”
“你、你说什么?!”何枢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在应澜的讽刺中笑出了声,“我见死不救?哈……”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的笑话,在应澜的不信任里露出了一个难看的无声的笑,眼下的疤痕被牵动着颤抖了起来,何枢的神情也彻底冷了下来,他问:“是你的alpha这么告诉你的?”
应澜微微皱起眉,但没等他反驳,何枢摇了摇头,道:“也对,不这么说,怎么推动研究进展?没有比将自己包装成受难者更容易获得同情与谅解。”
何枢收敛了笑容,似乎也觉得这场谈话变得无意义了起来,根本的解决办法并不在于取得应澜的谅解,而是揭开联盟的假面。
于是他站起身来,看向应澜的神情也变得晦暗,他说:“澜澜,不要太相信联盟政府,尤其是那些alpha的话。等你摆脱信息素的控制,就会明白,他们是一群怎样的人。”
“你什么意思?”应澜问。
何枢轻叹了一声,他走到门口,又将自己裹进了严实的外套里,在应澜的追问声里开口:“二十六年前的实验,如果是因为我见死不救导致了受试儿童的死亡,那你的alpha,又是为什么活下来了呢?”
大门被轻轻关上,应澜呆站在茶几前,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何枢最后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响,以前被他忽略的一些关于徐淮景的异常之处被逐渐放大,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大脑中的只言片语逐渐消散,最后只留下一个疑问。
徐淮景也是受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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