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引力

　　许舟星和乔钺的监护手续立刻办理了下来，许舟星在星环共和国的合法身份也被重新启用，乔钺为他买了最新的个人终端，绑定了他的身份信息。
　　乔勉的通话传讯紧随其后，问乔钺什么时候回家。
　　“现在他是星环共和国的临时公民，我不可能突然派人把他抓进实验室的。”乔勉颇为无奈，“就算盛赞日不回来，旧历新年也给我回来。冬令营快结束了，小航和年年马上就要回家，你是打算让我带他们上门讨人吗？”
　　“好。”乔钺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他正在拼一个复古八音盒模型，“我会回去的，爸爸。”
　　“少跟我阴阳怪气。”乔勉悠哉地说，“评定方案是投票表决出来的，又不是我一力促成的，你爸爸不是个独裁者。另外我得提醒你，尽管小许通过了安全评定，但我们也并不能百分百确认小许是真的保留人类灵魂、还是异形在伪装人类。你作为监护人需要随时保持警惕，不止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更是为了太阳系的稳定。”
　　“好的爸爸，我知道最终决策者是你，你用心良苦。”乔钺应了一声，又说，“无论你出于什么考虑，反正在安全评定后他已经不让我靠近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乔勉“呃”了一声，说：“我没兴趣知道你的私生活，其实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小学毕业了，不像你老婆还没追到。”
　　说完乔勉飞快地切断了通讯。
　　乔钺也没有要重新呼叫的意思，只是继续对付他手里的模型零件。
　　说起孩子，乔钺不免有些愣神，如果十年前，他没有那样粗暴地弄坏许舟星的生/殖/腔，而是像正常的恋人那样循序渐进，也许他们的确有机会拥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beta成功自然受孕的概率很低，大概在10%以下，但如果是信息素等级较高的alpha，这个概率会提升一倍。
　　许舟星正在翻看新的证件，听到那父子俩的对话，好奇地凑了过去，问：
　　“我什么时候说过？”
　　“什么？”乔钺有些疑惑。
　　“不让你靠近。”许舟星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没想起来。
　　难怪这几天乔钺都没碰他，许舟星心里还犯嘀咕呢，怎么星舰上那么猛，回了中央星就清心寡欲起来。
　　“如果你需要······”许舟星有点不好意思，生硬地说：“我可以继续配合。”
　　乔钺盯着他瞧了一会儿，问：“那你会爱我吗？”
　　许舟星哽住了。
　　他很难去跟乔钺承诺爱或者不爱，尽管他现在暂时取得了合法的身份。
　　但他身上的异形基因就像是一座不安稳的活火山，随时都会带来各种各样的问题。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纠结这件事？”许舟星不想回答，“在星舰上的那些天，你也挺爽的不是吗？”
　　“我想向你求婚。”乔钺认真地说，“所以我需要知道，你会不会爱我。”
　　许舟星沉默了很久，他大概明白了乔钺的意思。
　　乔钺上一段失败的婚姻也许正破碎在他们彼此不够相爱，所以现在，乔钺想要先确认这件事。
　　但许舟星并不想回答，如果他承认了自己依然爱着乔钺，乔钺一定会立刻高高兴兴地去安排结婚事宜，不用想都知道，以乔钺的身份职务，将会面临无数阻碍和质疑。
　　星环共和国的婚姻法从来没有允许、承认过一个男人和一只异形的爱情。
　　“我不会和你结婚，没有必要。”许舟星提前拒绝了乔钺。
　　乔钺试图挣扎：“但我们事实上已经······”
　　“已经？乔上将，你还是十七岁的纯情高中生吗？”许舟星打断了乔钺的话，尽力扮演着一个十足的渣男，“上了床就要结婚？大人的世界里可没有这样的规定。”
　　“没有这样的规定，但有这样的道德行为准则。”乔钺反驳道，“我想要为此负责，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正当、也让你和年年拥有更多的法律保障。我知道，这个过程会很难，你有各方面的顾虑，但你能不能相信我，我会尽我所能处理好一切，保护好你，一辈子。”
　　“哪怕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又或者，被人类放逐出太阳系？”许舟星问。
　　“嗯。”乔钺以为许舟星要答应了，目光亮了亮，坚定地点点头，像是起誓似地重复了一遍许舟星的话：“哪怕身败名裂、众叛亲离，被人类放逐出太阳系。”
　　答案错误。
　　许舟星并不想要乔钺为他不顾一切，他嗤笑一声：“可异形不是一夫一妻制的生物。”
　　“你是人类。”乔钺不假思索地说。
　　“哦。”许舟星耸耸肩，干脆地说:“那我也不是信奉一夫一妻制的人类，你要是接受开放式关系，想做就做，你要是不能接受，就算了。”
　　许舟星知道乔钺是一个婚姻观念很传统的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觉得乔钺应该会放弃了。
　　“你有多少丈夫或妻子？”乔钺小心翼翼地问。
　　许舟星闻言有些愣怔。
　　他知道乔钺没有恶意，仅仅是在询问而已，但他心里还是不免泛起了细细的刺痛。
　　“记不清，太多了。”许舟星咬了咬牙，索性把这个黑锅主动背起来，“总之你清醒点儿，我不需要固定的伴侣，更不会跟你结婚。如果你的执念只是一本结婚证，那你随意吧，我的身份证明都在你手里不是吗？你想要登记就去吧，我玩儿我的，你抱着你的结婚证睡，谁也不打扰谁，怎么样？”
　　乔钺安静了片刻，忽然起身凑过来恨恨地咬许舟星的嘴唇，然后把他推倒在了桌子上。
　　许舟星的手肘不小心撞到了那个没拼完的八音盒模型，拼了一半的模型掉在地上叮铃咣啷地散落了一地。
　　“那样有什么意义？我也是你记不清的其中一员吗？”乔钺问。
　　“你不一样，我记得你。”许舟星只能言尽于此。
　　家政机器人听见动静，赶过来收拾地上七零八落的模型零件，询问主人是否还需要保留这些物品。
　　而乔钺和许舟星已经纠缠在了一起，没有人回答它。
　　可怜的ai机器人茫然地等待了一会儿，开始任劳任怨地把那些零件扫进垃圾盒，没一会儿，一条裤子粗鲁地飞到了它头上。
　　如果有机器人权益保护法，它完全可以拿着这条裤子当物证去起诉它的主人。
　　但机器人不懂得为自己争取权益，它只是把那条裤子叠好放在了附近的椅子上。
　　许舟星舔舔嘴角，感觉那里被乔钺咬破了。
　　乔钺这回破天荒地没有进行前/戏，掰过许舟星的腿就直接开始。
　　许舟星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乔钺在生气，他察觉到了，如果乔钺需要这样的发泄，他乐意配合。
　　这次的情/事沉重得有些漫长，两人从桌子上纠缠到了地上。
　　智能调节地暖一直在工作，地上并不冰凉，也可以说是温暖舒适的，许舟星却觉得有些难受。
　　但他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乔钺对他好，是他不要，是他不配，是他不珍惜。
　　屋里的灯光很柔和，是看不见主灯的设计，许舟星望着被映照成淡淡乳黄色的天花板和墙壁，莫名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乔钺，冷漠疏离、但很有礼貌地······或许是出于对陌生师弟的关心，给他调制了一杯简单的甜味饮料。
　　自己可能从那个时候起就懵懵懂懂地爱上了这个人，许舟星想。
　　当时乔钺递过来的瓷杯，捧在手心里的温度刚刚好，不会太烫，又比温热稍微高那么一点点。
　　许舟星一直记得那个温度和触感。
　　就好像是乔钺这个人一样，冷硬如白瓷的外壳之下，是一颗小心翼翼的、炽热的心。
　　说实话，比起这种永远不敢达到最高点的交/媾，许舟星还是更喜欢十年前的盛赞日前夜——
　　那时候他穿着舒服的家居服，在影音室里，乔钺陪着他窝在沙发里看卡通片。
　　就像是家的感觉。
　　被乔钺she在深处的同时，许舟星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逼着自己忍下快要攀到顶点的快感，拼命保持清醒控制着几乎维持不住的人类拟态，偏过头去不敢看乔钺。
　　连做/爱都不能享受的怪物，还谈什么爱呢？许舟星觉得自己很可笑。
　　乔钺伸手用指腹轻轻蹭蹭许舟星湿润的眼角，若有所思地盯着指尖薄薄的泪水，问：
　　“记得我，是因为我格外可恨吗？毁了你的身体，也毁了你的人生。”
　　或许十年前在废弃空间站里的那次失控，已经永远让他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乔钺如此想着，没有觉得很悲伤，只是觉得自己活该。
　　许舟星呼吸颤了颤，在一定程度上实事求是地说：“不，因为我感激你，你以前帮过我很多，现在也是，我愿意回报您。”
　　乔钺抽离了，许舟星无意识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是不舍的挽留。
　　身体重新变得空虚的刹那，许舟星的眼泪落得更凶，视线一片模糊。
　　“别哭，只是感激的话，你没必要答应上/床。”乔钺垂眼看向许舟星，慢慢地帮他擦眼泪，语气还算平静，眼中却是一片如灰的沉静，“不喜欢，就告诉我，不要勉强自己。”
　　许舟星大口喘着气，觉得自己好像快窒息了。
　　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缓过神，噙着泪似笑非笑地看向乔钺：“我答应？你问过我吗？难道不是你突然抓住了我，把我用狗链拴在你的床脚？强迫我和你做/爱！你现在装什么清高？”
　　果然是一样的吧，乔钺望着许舟星静静地想，自己和那些生物安全评定过程中投放的低级异形，对于许舟星来说，都是一样心怀不轨的侵略者。
　　只不过自己比那些低级异形更过分，有更多的手段、更强的武装力量，让许舟星无法反抗，只能委曲求全。
　　乔钺轻轻拂开许舟星脸上被汗水浸湿的一缕头发，帮许舟星把乱发捋到了耳后，没有回答许舟星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完了自己的话：
　　“进化基因其实是你的底牌，没有人敢轻易胁迫你，包括我在内。你可以用它保护自己和家人，以后······学会利用它吧。”
　　许舟星静静地听着乔钺的声音，胸腔里好像被剜去了一块肉一样传来撕扯的疼痛，但他的神色依然平和，甚至有力气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乔钺终于放弃了，不再打算做他的家人，许舟星想，这很好。
　　“早点休息，明天陪你去游乐园。”乔钺起身披上了衣服，“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么？”
　　“不想去。”许舟星轻轻地说，躺在地上没动弹。
　　星环共和国的将军陪着异形在盛赞日去游人如织的游乐园，这件事听起来抽象得像是由ai自动生成的情节。
　　许舟星不想在任何网站板块上看到这种奇怪的偷拍报道，也不想看到任何不友善的讨论和揣测。
　　乔钺的动作顿了顿，说：“年年已经从冬令营回来了，和你弟弟一起，他们明天会来接你，跟他们好好玩吧，我不去。”
　　说完乔钺很快离开了，许舟星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抬手捂了捂自己的眼睛，才发现自己脸上仍旧都是泪水。
　　好多好多眼泪，好像怎么都流不完，擦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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