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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疆心(十五)
景熙拍拍束寒玉的肩膀,郑重其事调解道:“不要再吵了。”
束寒玉看她如此义正言辞的模样,也知道她是醉了,见这两个依偎在一起的醉鬼没忍住笑:“景姐姐,这也不是我想吵的,是他……”
话说了一半,身后黑影铺下,白染被提着领子掀翻在地,“哎呦”一声,摔了一个屁股墩儿。
景熙抬头看向祁夜依,这人不知何时挪到了她的身前,逆着银柔色月光,像盖了层晃眼的纱。他长臂一揽,景熙便稳稳落在了他的怀中。
白染眼前模糊一片,朦朦胧胧地瞧不真切,只得努力眯眼看着那奔向月亮的两人,大喊道:“干什么去!还回来吃饭吗?”
景熙与他隔空相唱:“不回来了,我去看烟花!”
祁夜依险些稳不住脚步,想着还有心思和旁人搭话,将人狠狠往自己怀中一按,不成想她像个弹簧般立刻弹了出来,没好气道:“你按我头干嘛?”
祁夜依好笑,看她歪出来的头,又按了回去,道:“我是你师父,我想按就按。”
景熙呆滞地反应了一会,良久“哦”了一声。
此时的大街上冷清得紧,放眼望去不见一个人影,店也关了门,只有门口那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发出亮光。这个时间点要么在吃团圆饭,要么上床睡觉去了。
像他们二人大年夜出来清闲游荡的,倒也没几个了。
祁夜依将人放在屋顶上,与她一同坐着,手里提着半壶清酒喝了起来。
“师父,我们在这儿做什么?”景熙问他,头一歪,两只揪丸子随着她的动作而小幅度晃动,眼一眨,一张扑红的脸蛋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下活像个红蛋。
“啧,真是个混蛋。”祁夜依收回视线,暗骂一声,也不知骂的是谁,总之语调中那咬牙切齿的意味有着十成十的诚意。
他偏头盯着景熙看,景熙也盯着他看,他不开口,景熙就一直盯着他看,两人互盯了半天,祁夜依没辙了。
他开口道:“你跟谁学的吹口哨?”
景熙瞬间趾高气扬起来:“怎么?我就不能天生会吹口哨?非得跟人学!”
“不是,你一个女人……”
景熙挺起腰来,怼他:“怎么?女人不被允许吹口哨?!”
祁夜依:“……”能不能等他把话说完……他第一次觉得景熙是个难缠的家伙。
“不是不被允许,是你不能对我吹,不是,是不能对别人吹,就是不能在调戏别人的时候吹!女人不能在调戏男人的时候吹口哨!不对,男的女的都不行!谁都不能吹,和谁吹都不行!”
祁夜依说了一大串,发现将自己绕晕了,掰扯着指头算也没再说出个所以然来,叹了口气,看向景熙,认真道:“总之你不能调戏别人。”
景熙微微眯眼,笑了一声:“哦,好。我上学的时候跟那些世家子弟学的。我们逛花楼的时候常吹。”
“你还逛花楼?!”
“啊,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还在花楼里养……”景熙打了个酒嗝。
“养什么?”祁夜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嘴,像是她要是敢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他就一脚将她踹下去让她醒酒。
景熙从他稠艳的脸上看出了焦急,故意拖着长腔,坏笑道:“养什么……我可不告诉你。”
祁夜依面色一沉,给自己找补:“行,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先不说这个。”
“但是刚才那个白染,你就不会推开他嘛!”
景熙迷迷瞪瞪地看着眼前的大美人,她想天想地也想不出这大美人管她作甚,于是问道:“我们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管我推不推他?”
我们什么关系?
祁夜依对这个问题怔了怔,他是她师父,他好像真的没有立场管她搂不搂旁人。他们不是无情道,成婚结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祁夜依小声说了一句:“我们……没关系。”
他沉闷地喝了口酒,对啊,他们没关系,他这些天为什么会做出这些事来……控制不住地就去做了。
肩上陡然一沉,景熙居然歪歪扭扭地靠了过来,祁夜依连忙将人揽住,生怕她歪下去,谁料手刚放到肩上便被她拍了一巴掌……然后,握住了。
“我困了,睡一会儿,等会放烟花了叫我。”
祁夜依视线放在那紧紧相握的手上,耳朵发烫,烫得他慢慢道了一句:“好。”
话音一落,景熙的手快速拍向了祁夜依的脸颊,微微揉揉:“乖,别说话,我困了。”随后向他怀中缩了缩,揽着他的腰寻了舒服姿势睡觉。
祁夜依看这人眼都不抬,却能完成这一连串动作,心中冒火,也不知祝大人昔日有多少个蓝颜知己、蓝袖添香才能炼得如今这般炉火纯青的功力。他心里这么想,面上却僵地不行,连动都不敢动,只能由着她环抱,还秉持着“眼不见心为净”的道理,一拂袖揽在了景熙肩上,撇过头去。
久久的,景熙趴在祁夜依怀中,也不知是他也醉了的缘故,还是其他不可说的缘由,祁夜依脑海懵着,总觉得景熙身上有股香气,像花香,又不像,像雪地里的雪,又热腾腾的,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借着月光低头,第一次认真仔细地揣摩她的长相。
景熙这人,眉毛不算英气,却生得好看;睫毛不算端长,却生得好看;鼻梁不算挺拔,却生得好看;耳朵不算秀气,却生得好看……一切都差上几分,一切都恰到好处,皎皎不失花色,云翳不掩瑜瑾。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得他能看清她面上那细小的绒毛,近得他能感受到她的浅淡的呼吸,近得他一颗心似乎要从胸膛里逃出来。
他就一直这么盯着那熟睡的人,目光炽热,像是要将她烧出个窟窿来,直到——
“砰——”烟花轰然炸开,满天的烟火一个接一个盛放,祁夜依慌张地挺起身子,像被驱赶的年兽般怕了这热闹的声响。
景熙被吵醒了,她迷瞪着睁眼,最先看到的是祁夜依那金连玉连金的玉带钩“金玉其外”腰带。
她扯了一下。祁夜依一僵。
当景熙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这个动作已经不能撤回了,她若无其事地坐了起来,“腰带不错。”
“景!熙!”
祁夜依恼羞成怒,整个身子红了半边,景熙将食指放在唇边,目不斜视地望着天空,轻轻“嘘”了一声,“看烟花。”
除夕的烟花,一朵接一朵,你追我赶,火花炸放流泄,造就了满天的莹莹星空。
“真好。”
“嗯,真好。”
景熙望着烟花,祁夜依望着她。
两个偏离主线的人。
或许在第二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但这场梦可能会持续一会儿,再存在一会儿。
万碧空看着窗外的烟花,与萧晴一起放了鞭炮,又煮了饺子祭神拜天。
“这些人一个都靠不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萧晴抱着胳膊抱怨道。
万碧空笑笑:“让他们去玩吧,过年不就是出去玩的嘛。”她捞上饺子。
萧晴抱着一碗,坐在屋外石桌旁吃,抬头看看这团团圆圆的烟花,有些晃神。
万碧空端着两碗饺子进了屋,祝子璞半倚在床上,长发披肩,将碗接了过来。
“师兄,你不用熬这么久的。”
祝子璞笑笑:“我什么都没做,清闲得很,只是想着再陪你会儿。”
万碧空回他一笑,其间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忧心:“也不知阿瞒去哪儿了。”
祝子璞握住她的手,道:“师妹,阿瞒她……合该是出去闯的。”焚厄追杀之事,万碧空在寻回记忆后已然告知于他。与景熙所言一结合,不难知道她面对的仇人是谁。
而焚厄之名,他曾在古书之上见过,说他与修真界道法同一时刻而生,全盛时期的昧都拿他没有法子,只能将他三魂七魄钉上封印,甩入人间轮回,消除魔性。
——想完全消灭他,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万碧空道:“我知道,只是忍不住忧心……好在剑尊大人在她身旁,能护她安稳。”
剑尊吗?若他真对景熙怀有男女之意,那倒是好了。可这么个行事恣睢的修真界最强者屈尊降纡的目的真的仅仅是因为男女情爱吗?
他只是盼着祁夜依能真诚些,就像他对待自己父亲一样,便别无所求了。
祝子璞看着万碧空,目中闪过一丝心疼,“吃饺子吧,都凉了。”他并未告诉任何人那焚厄来历之事,如果真能斗得过,景熙自然会知道,斗不过,也没必要知道了。
“师妹,你真的决定了?”
万碧空半低着头,口中含着饺子,腮帮子鼓鼓的,不住地嚼。
“嗯。”
“那样,我们的孩子就必须一辈子待在这里,作为一道阵法的程序,不得自由。你也永世不能出谷。”
万碧空:“嗯。”
祝子璞叹了口气,领口微敞,漏出些病弱又精致的锁骨,陡然带着上些娇气,偏头向里并不看她,“我还是希望你考虑清楚。”
万碧空觉得他好像生气了。
可万碧空也生气了:“如果我不嫁给师兄,师兄是想寻旁人做妻子?生的孩子就不会被一辈子困在此处吗?”
祝子璞听她语气,立刻回头慌张解释道:“我不是想寻旁人……”
万碧空:“那你要怎么做?”
祝子璞一激动咳嗽了几声,万碧空当即放下碗给他顺气。对啊,他要怎么做,谁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他,永远忍受孤寂。
万碧空又道:“师兄,我们也并非完全不能出谷,只要离得近,附近的村镇是可以去的。这就足够了。”
“当年师父和师兄救了我,也该到我报恩的时候了。”
“何况,”万碧空定定地看着床上之人,“我也不单是为了报恩。”
窗外烟花早已燃尽,一派寂静无声,只余碎月落了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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