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吟唱蔷薇之歌

　　人们一直都说，当你发现一个孩子成为了魔鬼，那只能说明，他的整个家族都来自地狱。

　　哪怕卡洛斯预想过唐纳德各种推托的虚伪模样，但他没有想到，为了自己的财产不受影响，唐纳德竟然准备放弃自己的亲生儿子。

　　“我当然愿意为可怜的佩斯特支付一定的补偿，看在我曾经养育他的份上。”唐纳德带着遗憾的表情说，“但是您知道的，斯考特先生，我的前任妻子才是他真正的监护人。”

　　“我从不知道，您竟然已经和您的妻子离婚了。”卡洛斯说，“当然，我从不怀疑您的信用，勋爵先生。但在我看来，这更像是您逃避责任的表现。要知道，西碧尔夫人可不像是会有过错的女人。”

　　在不列颠，婚姻的神圣是无可侵犯的。离婚是普通人遥不可及的梦，除非死亡，否则法律不会允许他们分开。也因此，离婚只能是贵族的游戏，是少数特权阶级独有的工具。但就算是贵族，如果不是一方存在过错，法律也不会认可婚姻关系的解除。

　　但唐纳德保持着自信的微笑：“您大可以去找我的公证人和律师，斯考特先生。他们会向您出示证明的。哦，虽然他们现在暂时不在维尔特郡，但相信我，在他们回来的第一时间，我就会带着他们去找您。”

　　唐纳德无懈可击的微笑和毫无下限的无耻让卡洛斯说不出话来。他发现，原来比起冲动残忍的佩斯特，他们所谓的亲生父亲才是真正的魔鬼。

　　“您要对您的妻子和孩子见死不救吗？”卡洛斯问。

　　“当然不，毕竟我深爱着他们，怎么会让他们陷入绝境呢？”唐纳德说，“哪怕西碧尔已经不再是我的妻子，但是我会帮助她的，尽我所能。”

　　“我很高兴您能这么说，勋爵先生。”卡洛斯快要冷笑起来，面前故作和蔼模样的唐纳德，简直让人作呕，“但无论您是否和西碧尔夫人离婚，您可不能忘记，佩斯特已经成年了，也是您唯一的继承人。还是说，您的确放弃了佩斯特的监护权，准备将财产留给您的侄子了呢？”

　　但唐纳德笑着说：“我从来都没有佩斯特的监护权，斯考特先生。您难道忘了吗，在我和西碧尔结婚之前，可怜的佩斯特就已经出生了啊。”

　　在不列颠，长子继承制注定了只有合法子女才能继承爵位，私生子是无法通过出生之后的婚姻实现继承权的合法化的。在唐纳德没有其他继承人的情况下，人们早已经忘记了，佩斯特虽然拥有着勋爵之子的头衔，但他，的确是以私生子的身份出生的。

　　“唐纳德比我们现象中还要无耻，”卡洛斯带着愤恨的心情回到了家，“为了他的财富，他已经将自己的尊严和荣耀都抛弃了。”

　　在听完卡洛斯的叙述后，奥斯丁耸了耸肩：“我并不觉得惊讶，卡洛斯。可以说，我一点都不奇怪唐纳德会这么做。所谓贵族的尊严，在地位和权势面前，它从来都是不可靠的。”

　　“我知道，”卡洛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丝绸工厂的大火是一个契机，他不该就这么轻易地浪费，“西碧尔呢？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吗？”

　　“有人说在治安所看到了她。”奥斯丁说，“她在那里呆了很久。”

　　在卡洛斯忙于和唐纳德父子对峙时，奥斯丁当然还记得自己的目的。而派一些信得过的人时刻盯梢科林斯特城堡，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之后呢？”卡洛斯又问，“还有人知道西碧尔的消息吗？”

　　“就目前来看，风口浪尖的勋爵夫人一直躲在城堡里，并不愿意成为夫人小姐们的谈资。”奥斯丁说。

　　“西碧尔没有离开科林斯特城堡？”卡洛斯有点惊讶。

　　“是的，千真万确。”

　　“但唐纳德说，他们已经离婚了。”卡洛斯和奥斯丁对视着，“我不认为唐纳德还爱着西碧尔，否则他不会说那样的话。但是，唐纳德也没有赶走作为挡箭牌的西碧尔。是什么理由，让唐纳德把西碧尔留在了身边？”

　　在万千的思绪中，一个最荒唐但也最可怕的理由，出现在了卡洛斯和奥斯丁的脑海。

　　“奥斯丁……”

　　“是的。”

　　“我想，我们必须再去一趟科林斯特城堡了。”

　　而彼时的科林斯特城堡，被离婚的西碧尔勋爵夫人正和唐纳德共进着晚餐。

　　明亮的烛火映照着西碧尔毫无血色的脸，同样，也照亮了唐纳德一脸的平静。

　　西碧尔一直观察着丈夫的脸色——带着一股病态的关注。在卡洛斯离开后，唐纳德终于把自己离婚的消息告诉了他的妻子。

　　是的，西碧尔作为当事人，她是第二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这位面容憔悴的女性在听到离婚的消息后，先是震惊，接着便是崩溃和哭泣。她祈求无情的男人看在两人恩爱的份上，看在佩斯特的份上，不要做出这么可怕的决定。

　　“上帝哪，唐纳德，求你不要这么做。想想可怜的佩斯特吧，他深爱着你，他把你当做一生的榜样和荣耀；再想想可怜的我吧，离开了你，我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但唐纳德不为所动，他告诉西碧尔，如果离婚，他还愿意给她一张支票去帮助佩斯特，否则，他并不介意让佩斯特受到他应有的惩罚。一笔天文数字的罚款，在没有赎金的情况下，足够让佩斯特在监狱里过一辈子了。

　　“不，你不能这么做——！”

　　但西碧尔的尖叫和捶打是多么地绵软无力啊，在被唐纳德关了一下午之后，这位夫人终于妥协了。

　　一份承认出轨的忏悔书，一张三千英镑的支票，这就是西碧尔作为勋爵夫人最后得到的全部。

　　当西碧尔在那张忏悔书上签下名字时，她呼吸急促得让人怀疑是否下一刻就会昏厥过去。但最后，她只是摔碎了手边的墨水，任凭黑色的墨汁浸染了华贵的地毯。

　　西碧尔的手上沾满了黑色的液体，有一刻，几乎让人以为那是鲜血。但这位眼泪已经枯竭的女性冷静地看向了唐纳德：“我需要在什么时候离开，今晚吗？”

　　“我不至于那么冷酷无情，亲爱的夫人。”唐纳德说。

　　“收起你虚伪的微笑吧，唐纳德，”西碧尔说，“你真让我恶心。”

　　但唐纳德并不在乎，他端详着手中的忏悔书，确认西碧尔的签名没有问题之后，绅士地说：“晚餐的时间就快到了，为什么不让它成为我们婚姻最后的美好纪念呢？”

　　而这，就是两人共处一室的理由了。

　　清脆的座钟敲击声和刀叉轻触磁盘的声音交织着，银质烛台上，火苗偶尔响起细微的噼啪声，这些，就是空旷的房间里能听到的所有声音了。

　　晚餐很快到了尾声，侍奉的男仆在主人唐纳德的示意后，逐一离开了房间，并且贴心地关上了门。

　　唐纳德维持着体面的微笑，举着一杯香槟来到了一动不动的西碧尔身边：“最后的一杯？”

　　西碧尔整张脸都是僵硬的，她闭上眼，又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下定决心一样站了起来。但随着西碧尔起身，是过于紧绷，还是过于生硬呢？酒杯从她的手中坠落下去。

　　随着酒杯在地面碎裂，西碧尔把酒撒在了唐纳德的裤子和鞋子上。

　　西碧尔没有道歉，她甚至有些嘲讽地看向唐纳德：“看哪，上帝都无法原谅你的卑劣。最后的一杯酒？哦，这真的是太可笑了。”

　　但唐纳德并不在意地按响了召唤铃，在进门的贴身男仆诧异的目光中，要求去换一身新的礼服。

　　“希望您能为这个美好的夜晚耗费一点耐心，我亲爱的夫人。”唐纳德说。

　　回应唐纳德的，是西碧尔冰冷的背影。

　　而等唐纳德换好一身燕尾礼服回到餐厅，新的两杯酒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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