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嘴感化反派

　　“不是说请大夫回来，怎么又变成背你父亲去看大夫？”马背上，言菱按捺不住，决定问清楚。

　　聂儿面色并不好看，她讷讷不言，只一味抠着手指。凌乱发黄的发顶，蓬起来宛如狮子犬。

　　衬托聂儿纤细的肩膀，言菱心中一软，聂儿还是孩子啊。

　　言菱放柔语气道：“这样一来一回耽误时间更多，可能会误事。”

　　聂儿低着头，依旧不欲开口。

　　言菱掏出钱袋递给聂儿。聂儿看着钱袋诧异地抬头：“你都知道了？”

　　言菱看着聂儿，还在想聂儿说的知道是什么，没待言菱开口，聂儿蓦地流下两行泪。

　　“姐姐，”她扯住言菱衣袖，“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我父亲明明已经受罚挨打，可他们却说我父亲的案子尚未了结，还欲抓我去寻父亲，是小虣哥哥带我逃跑，我不小心弄丢钱袋的。”

　　“是府衙的差役要抓你们？”言菱想起城门前聂儿听到府衙两个字的反应，再看聂儿含泪点头，更确信了心中所想。

　　莱州府衙有猫腻，那名异人衙役相久，很有可能牵涉其中。

　　“究竟发生何事，你且细细说来。”言菱安抚的摸摸聂儿的脑袋，助她情绪平复。

　　“我们本是聂家村的人，我父亲聂鹤生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我叫聂茹儿……”

　　随着聂儿的讲述，涉及她与父亲的案子逐渐清晰：

　　秋收后，聂家村需要在府衙指定时间内交稅粮。因为自家田地一般，家中主要是母亲打理田地，聂鹤生只偶尔帮忙，收成并不理想。

　　正当聂鹤生一家愁眉不展的时候，村中有人告诉他们，拖欠稅粮并不紧要，欠着就行了。

　　若实在迫得紧了，那就去府衙挨一顿打，这稅粮也就免了。

　　听得这话，聂鹤生动了心，若交上稅粮，家中上有老下有小，都要忍饥挨饿。倘若能欠着，待家中有余粮或者余钱补上也行。

　　再说，方圆几里都有拖欠稅粮的，甚至田地越多的欠得越多，更有甚者已积欠数十年。

　　人家大地主绫罗绸缎穿着，都欠着稅粮，自己不过是为了家人活命，欠上一年又有什么干系。

　　怀着这样的心思，聂鹤生也成了今年秋收后欠稅粮大军中一员。

　　往年收不上稅粮，签字画押便罢。今年却是不同，先是发公告通告了欠粮名单，后又安排衙役三番两次上门催讨。

　　聂儿的祖母和母亲，便是在这种忧虑与惊吓之余，感染风寒一病不起，家中变卖田地给妻母治病，仍然没能挽救其性命，两人相继去世。

　　失去两位亲人，只留聂儿与父亲相依为命，还没过上安心日子，聂鹤生突然被府衙差役抓走，据说是责令清偿欠税。

　　就算是将房产都卖掉，仍不能交清积欠稅粮。

　　后来，莱州府衙升堂审理后，判杖刑聂鹤生五十杖以儆效尤。

　　“按理说，罚也罚了，打也打了，为何还要抓你们？”

　　“我也不知道，他们就是在医馆门前看到我，便要抓我去寻我父亲。”聂儿也不解，两人正说着话，只听见一人道：“找到他们了！”

　　言菱望去，正是相久领着其他衙役赶到。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聂鹤生在此！”相久的声音像打了鸡血般亢奋刺耳。

　　相久认出聂儿身后的言菱，他拦在言菱的马前：“菱娘子，府衙办案还请配合。这家人欠税，需带回衙门。”

　　“这孩子父亲病重，需要就医。”言菱搂紧瑟瑟发抖的聂儿，“若大夫看完没问题，我自会把他们送入府衙。”

　　“菱娘子何必为难小的。”

　　双方剑拔弩张之时，霎那间言菱眼前忽然浮现大片幻象：

　　在相久的激将法之下，聂鹤生强撑着一口气跟相久走了，没多久就死在牢里，聂儿成为街头乞儿，又被黑心人贩骗着卖去青楼。

　　这次的预知既清晰又残忍，言菱掐着自己的掌根，刺痛助她摆脱幻象。

　　言菱没有再同相久理论的心情，打量他们一圈，突然大喊一声：“走。”

　　便带着聂儿疾驰而去，一旁罗虣转瞬意识到言菱的意图，紧随其后驾马而去。

　　“你们！”

　　相久与其他衙役并无马匹，只能对着马尾无能狂怒，追出几十步被飞灰呛得生无可恋。

　　言菱打马带头，并没有朝荒野奔去的意图。她反而带着聂儿往莱州城奔去，罗虣追了上来。

　　“小菱，接下来去哪？”

　　罗虣的声音自耳边传来，他全然信任的眼神让言菱放松不少：“先送聂鹤生看大夫，府衙那边再从长计议。”

　　罗虣扶稳身后的聂鹤生，他尽力与言菱速度保持一致：“等会进城前，我们还是要先把马匹放在一边，走路进城。以免衙役马匹追踪到我们。”

　　“无妨，待聂儿父亲看完大夫，我们再想办法。”

　　有马匹速度的加持，四人很快赶到莱州城内。为了避开衙役，他们特地选了与先前相久碰面的医馆相反方向。

　　大夫的一剂药汤下肚，聂鹤生幽幽转醒。旧伤加上伤寒险要了他的性命，大夫直言若再晚来三五天，活神仙来了都难救。

　　聂儿喂了聂鹤生一些药馆的粥食，聂鹤生看到言菱感恩戴德，挣扎起身作揖：“小娘子善心善德，聂某没齿难忘，待日后摆脱官司，必结草衔环报答。”

　　“聂先生不必言谢，是聂儿求救及时。若真想言谢，不如将你如何欠稅粮的经过再同我讲一遭吧。”

　　聂鹤生听言菱提起自家欠稅粮，脸上染上惭愧之色。他困窘的将手拢在袖中，娓娓道来。

　　其中过程与聂儿所述大差不差，唯一不同的是，聂鹤生表明自己的稅粮已于前几日还清，不知为何衙役仍然要抓捕他。

　　“说来也得感谢小娘子在火堆边丢的银两，”聂鹤生在聂儿的帮助下虚弱的坐起身，“我算着能还清稅粮款还有些余钱，也许能赁些田地，便让聂儿拿去府衙。”

　　“还清可有凭证？”

　　“有的，”聂儿小心翼翼从前襟拿出两张凭单：第一张写明尚欠稅粮折银一两；第二张写明已收齐稅粮及火耗一两二钱，上面白纸黑字签着相久的名字按着红色指印。

　　“相久。”言菱念着这名衙役的名字，预感与稅粮相关的怕是一团乱麻。

　　“这个，你介意我帮你收着吗？”言菱指着聂儿手中的凭单，聂儿望向聂鹤生，见聂鹤生点头，便将凭单递给言菱。

　　言菱收好凭单，摸了摸聂儿的头：“你吃过东西吗？”

　　聂儿将最后一口粥喂入聂鹤生口中，她摇摇头：“我不饿，我要陪着父亲。”

　　“傻孩子，要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你父亲呀。”言菱接过聂儿手中的空碗勺，看向聂鹤生，“我带聂儿去外面吃些东西。”

　　聂儿还想拒绝，聂鹤生却摸了摸她的头：“去吧，我歇歇便好了，小娘子是好人。她救了我们父女，且跟她去吧。”

　　聂儿看见聂鹤生疲惫的闭上双眼，吞下拒绝，乖乖被言菱牵着领出药馆。

　　“我们去吃些什么？”走出药馆，言菱却对吃什么没有头绪，她看向罗虣。

　　罗虣想了想，指着一个方向道：“方才来的时候，那边有条食街，不如我们去那找找看有什么吃的。”

　　“可。”

　　三人结伴朝食街走去，说是食街其实也就是各式各样的小吃摊铺：有卖梨膏糖、酒酿圆子、甜豆花、糖粥、梅花糕、炸河蟹的各种摊子。

　　有些江湖杂耍穿插其间，更有卜卦看相三教九流汇聚。

　　言菱捧着一碗甜豆花吃得津津有味，聂儿一手梅花糕一手炸河蟹吃得脸颊鼓胀，罗虣也满带笑意吃着甜豆花。

　　“聂儿，这么吃有些太干，姐姐再给你买碗带汤水的怎么样？”

　　“唔。”聂儿点头眼巴巴看着言菱。

　　看着眼前懂事的聂儿，言菱替她感到心酸，见聂儿不提要求，便开口道：“酒酿圆子怎么样？”

　　“唔，好，谢谢姐姐。”聂儿忙不迭吞下口中梅花糕，急急道谢。

　　就算是家中光景尚好的时候，聂儿也少有吃食摊的时候。索性言菱愿意买吃食给她，她就要了自己从未吃过的。

　　虽然梅花糕有些干巴巴的，炸河蟹有些甜辣，但比起没滋没味的白粥，这些就是珍馐。

　　“姐姐，你是做什么的呀？”聂儿好奇的询问言菱。

　　“姐姐同小虣哥哥，都是异都司的捕手。”

　　“异都司是哪里？”

　　“异都司就是抓捕做坏事的异人的衙门，我们都是那里的捕快。”

　　“做异都司的捕手就能赚很多钱吗？”聂儿憧憬的看着言菱。

　　想着异都司的悬赏，言菱迟疑地点点头：“不算少，不过风险也很高。”

　　“哦。”听言菱如此说，聂儿意识到做异都司的捕手没有那么简单。

　　言菱正看着不远处的飞刀杂耍，突然一阵喧闹传来，竟是百米处医馆方向传来的。

　　三人顾不得手头的吃食，匆匆往医馆敢去，只看到一行衙役远去的背影。

　　他们冲进医馆，只见原本睡在病榻上的聂鹤生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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