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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园梅友
金吾卫奉令到镇国公府彻查薛傅延的行迹,管家早已候在门前,将人引入府中。
“国公爷已在正堂等候封大人多时了。”管家躬身执礼,言语间不见半分仓促,显然对今日之事早有准备。
封焱眸光微动,随步迈入正堂。薛承业端坐主位,手边茶案上搁着一封密信,他并未起身,只抬手虚引道:“封大人,老夫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圣意如何,老臣心知肚明。大人今日前来,想必是为了犬子一事。”
管家将密信呈至封焱面前。
薛承业道:“此乃犬子三日前密遣心腹送回,信中言明其需隐秘行事,详情尽在其中,封大人可亲自查看印信。至于真假,犬子的字迹很好辨认,封大人也可请宫里的老先生查验,一观便知。”
封焱展开信件,但见宣纸上字迹工整峻拔,赏心悦目,其中带着锋芒脊骨,独树一帜的笔韵,确非寻常人能摹写。
信中薛傅延陈述,前些日子京城及周围各州下了一场大雪,明德帝往各处派了官员,给当地百姓送去不少冬日御寒的物件,还拨了一批银子。薛傅延被派往了蓟州,正值化雪返京时,他接到探子密报,有影蝎卫出现在允州,事关重大且为了不打草惊蛇,来不及面圣详奏,只得假借告病,暗中前往查探,并请皇上宽宥其擅专之罪。
这封密信从头至尾,前因后果陈述逻辑都完美无瑕,瞬间将薛傅延“不见音信”的私自行动扭转成了“为君分忧”的秘密差事。
封焱无理以对,请薛承业随他入宫面圣。
明德帝看着这封措辞恳切的信,紧锁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舒展了些,语气也不似先前冷硬:“笔记可验过了?”
“微臣已请魏太傅验看,确系薛驸马亲笔。”封焱垂首回禀。
京中有国子监,不少官员家中的公子小姐都在此处念过书,薛傅延也不例外,魏太傅在此担任国学先生,在书法上颇有造诣。
少时薛傅延的字就饱受称赞,如今魏太傅一看,一眼就认出了是他的字。
如此,此封密信是薛傅延所写不假。
“傅延勇于任事,实乃朝廷之幸。”明德帝把薛傅延捧了一通,继而话锋微转,“只是影蝎卫一事牵连甚广,异常凶险麻烦,傅延孤身涉险,未免让人担忧。他既要去允州,为何不给京中传信?朕派些人手过去,好有个照应。”
“皇上有所不知,此前犬子已经和影蝎卫的人打过照面,那伙人个个皆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极其难缠,若非他手上带着府中最精锐的府兵,老臣也不敢由着他去。”薛承业道,“老臣曾数次传信令他回京商议,可他回信说,允州有影蝎卫的关键人物,若此时打草惊蛇,反倒误了大事。”
明德帝颔首:“传朕口谕,命密探尽快与傅延接洽,一应消息,直接禀报给朕。”
封焱肃然领命,躬身退出殿外。
明德帝最终道:“姝儿,此事待驸马回京再议。”
淑贵妃用帕子掩住面,最终噤了声。薛傅延这一出尚未确定真假,但刚巧能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萧钰上前扶起萧懿姝,轻声道:“姝儿,皇姐陪你去淑娘娘宫里坐坐,晚些一起回府,眼下所有事,都需等薛驸马回京后再做定夺。”
萧懿姝没有闹,沉静得像一滩水。
谅解或是继续坚持和离,很难猜出她是怎么想的。
萧钰知晓事情的全貌,却无告知的义务。
至于萧懿姝如何抉择,本就与她无关。
第二日,允州传来“确切”消息:薛傅延不仅成功与明德帝派去的密探接头,还引着他们端掉了影蝎卫一个重要的联络点,并缴获了一批无关痛痒的文书,只是影蝎卫那个代号“大祭司”的人侥幸逃脱。
薛傅延风尘仆仆入宫面圣。
养心殿内,他跪地,言辞恳切地请罪:“微臣未经圣谕,擅自行动,未能捉拿大祭司,是微臣之过,请皇上治罪。”
明德帝看着殿下这个女婿,目光复杂。此事虽有蹊跷,但薛家递来的台阶完美无缺,态度无可指摘,有功无过,若强行追究,反而显得他刻薄寡恩。
“罢了,”明德帝拂袖,“你也是一心为公,虽行事鲁莽,念在你查案有功,功过相抵,此事就此作罢,稍后你写一份此次行动的文书上报给朕。日后若有此等行动,需与朕商议。”
“微臣谢过皇上。”薛傅延深深叩首。
一旁的萧钰面无表情地看完薛傅延演了一出金蝉脱壳,那人起身时候,目光似是不经意扫过她,没有得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没法开口拆穿此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不值得做。
萧钰袖中的手微微握紧,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淡然。
也是,若薛傅延变得没有这般难杀,她才要怀疑是在重生时候叫人夺舍了。
明德帝又关心了几句萧钰前几日染风寒的事,嘱咐她和其余几位朝臣注意身子,自始自终没有再提和离一事。
从养心殿出来,萧钰和萧懿姝同乘出宫,马车即将出望仙门时,车夫道:“安国殿下,薛驸马求见。”
萧懿姝闻报,愣了片刻,最终还是冷着脸下了马车。
萧钰靠在车舆内的软垫上,随手打起绐纱一角,往那两人的方向望去。
薛傅延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眉宇间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歉意。他并未过多解释允州之事,只将一套允州所出,工艺极其精巧的琉璃盏作为礼物奉上,语气温和:“公主忧心了,是臣之过。”
眼前的男子俊雅依旧,此时的态度无可挑剔,萧懿姝立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
“姝儿?”薛傅延温柔唤她道。
“驸马言重了,你为朝廷效力,何过之有。”萧懿姝语气疏冷。
近日薛傅延对她这般语气似乎早已习惯,抑或根本不曾入心。
他将琉璃盏递给萧懿姝的侍女霞初,嘱咐了几句场面上的关切话,便借口有要务在身告辞离去,从头至尾从容得体,彷佛引发轩然大波的人并不是他。
看着人逐渐走远,萧懿姝只觉一股寒意自心底漫起,随之涌上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
萧钰无奈地摇摇头,唤了唤车外的萧懿姝:“姝儿,起风了,快上来。”
*
夜色深沉,窗牖大开,萧钰的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
仍然是那壶桂花酿,后劲渐渐上来,萧钰只觉得浑身松软,头脑昏沉,她支着额角,勉强维持着坐姿。
夜风带着凉意吹得烛火轻轻摇晃,萧钰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落在肩上,隔绝了微寒的夜风,她茫然抬头,模糊的视线里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月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清隽的轮廓,在月色和酒意的作用下,萧钰觉得分外好看,一直没有移开眼。
“你……来了?”萧钰的声音带着醉意,比寻常说话时候软糯许多。
“我不能来?”景珩声音很低,质问裹挟着温柔。
萧钰仰起头,目光朦胧:“你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避开你的眼线溜进来的,我还没问,从允州回来这几日,为何一直躲着我?”景珩静静看着眼前的人,等她一个回答。
半晌,回应他的只有一个轻轻的酒嗝。
萧钰还不忘抬手给自己顺了顺气。
景珩端着一副严肃神情,硬是被这副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愣的模样逗笑,他给萧钰斟了一杯热茶,忽然扯到了正事上:“薛傅延这出金蝉脱壳玩得不错,皇帝虽然有疑,却也不好发作。”
“泥鳅滑不留手,一次不成,再寻机会便是。”萧钰伏案,脑袋枕在手臂上,火光在她的眸中跳跃,映出一片冷光。
景珩笑了笑:“他此番急着化解了眼下危机,却做了一出顾头不顾腚的事。”
“是啊,他怕了。”
薛傅延急于撇清与影蝎卫的关联,不仅没有供出萧钰分毫,甚至不惜抛出弃子来自证清白,他怕明德帝顺着允州这条线深挖下去。
他或许和影蝎卫有着更深的关联。
“罗天华,提婆珈,还有被大祭司控制在手里的罗小姐,这条线究竟能挖出来多少东西呢?”萧钰没有接景珩递来的茶水,反而挑衅般饮了一口盏中的酒酿。
“至于镇国公府,没有伤筋动骨,但也不是全无影响。至少父皇心中那根怀疑的刺已经扎下了,淑贵妃和太子那边,短期内必然会与薛家保持距离……静观其变。”
萧钰趴在桌上,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旁边的人听。
“喂——少喝些。”
冰凉的手指贴在萧钰颊侧,令她一个激灵,随后有些恼人地刨开景珩逗弄的手。
“我没醉,我脑袋清醒得很。”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喝酒了?”他俯身,仔细地将滑落的袍子给她拢好,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人。
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皂角香,景珩身上的气息很好闻,侵入萧钰的感官,让她的头脑混沌又清明。
萧钰吹熄了烛火,书房内陷入一片黑暗后。
而后,她靠在景珩怀中,微微仰头,一只手抓住景珩的手指,轻轻笑了笑:“你的手凉凉的很舒服。”
怀中的人动了动,抓着他的手贴回了脸上。
景珩喉结滚动了一下,顺势用指背蹭了蹭她发烫的脸颊。
“一会喝点醒酒汤,不然明日该头疼了。”月色从窗外洒进来,怀中的人轻轻“嗯”了声,像一只慵懒的猫儿,脑袋一歪,额头抵在了他仍停留在她颊边的小臂上。
任由萧钰靠着,那些试图问出口的话尽数咽回嗓子里。
景珩看着她阖上的眼帘,倾身,用一个算不上接触的姿势,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发顶,留下一句轻若无声的叹息:“睡吧。”
不必躲着我。
荒唐的前世还是做梦什么的……
等到你愿意亲自告诉我的那天为止。
*
第一场冬雪过后,逢腊八至。
宫内宫外各处早早熬起了腊八粥,各种谷物混着红枣桂圆在罐子中咕嘟作响,甜暖的气息顺着廊庑四处蔓延开来。
虽是天寒地冻,却格外有几分热闹之感。
今日休沐,依照礼法,驸马当随公主入宫请安,薛傅延一早收拾妥当,和萧懿姝入宫去了。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车内的气氛一如外面的温度,冷得似要结冰。
闹着要和离那日过后,萧懿姝一直住在公主府中,没有再回镇国公府。最后是镇国公夫人出面,登门给她赔了罪,将人好说歹说请了回去。
至于薛傅延,仍然和萧懿姝分房而宿,面上维持着一如既往地周到恭敬,萧懿姝藏不住事,这番态度自然也传到了淑贵妃耳中,而明德帝始终未提起此事。
萧懿姝性子本就活泼,喜爱热闹,这些日子没有主动跟薛傅延搭话,也算是忍到了极致。
薛傅延不是没有说好话给她听,而萧懿姝好似变了个人,难以像以往一样揭过去了。
给明德帝请安完后,他收到了淑贵妃的召见。
刚踏入长春宫正殿,便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氛,淑贵妃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左右打量着他。
“微臣参见贵妃娘娘。”薛傅延依礼参拜,姿态恭谨。
“姝儿,到母妃这来。”
闻言,萧懿姝径直走到淑贵妃旁侧坐下,没有分给下面跪着的人一个眼神。
殿内熏香袅袅,混杂着暖炭,难以驱散那份无形的压力。
淑贵妃的愠色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并未如往常般即刻唤他起身,只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良久,她冷眼睨来:“要你自个说,还是本宫帮你说?”
薛傅延躬身维持着行礼姿势,声音平稳:“臣愚钝,请娘娘明示。”
“愚钝?”淑贵妃将茶盏重重一放,旁侧的侍女一个激灵,赶忙用帕子擦去溅出的茶渍。
“你告假离京,不知所踪,归京后又没有给姝儿一个交代,你明知道她对你上心,还是三番五次不改,你眼里哪还有姝儿这个公主?哪还有本宫这个母妃?”
萧懿姝别过脸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倔强地没有落下。
薛傅延这才直起身,坦然地看着淑贵妃:“娘娘息怒。若您说此番前往允州,实因微臣接到密报,时机紧迫,不及面奏皇上和娘娘,乃不得已而行之。回京后,因在允州沾染瘴气,大夫叮嘱需静养,恐过了病气给公主,这才没和公主见面。为了公主凤体考量,绝无轻慢之意。”
这番说辞与当初应对明德帝时如出一辙。
“好一个为姝儿考量!”淑贵妃凤目含威,“见不得她,倒见得了旁人,莫非这病气,还分人不成?”
薛傅延心中微凛,淑贵妃态度决绝,势必要抓住此事不放了。
“娘娘明鉴。确实有故友听闻微臣患病前来探视,而后又被微臣拒了回去,此事府中下人可为佐证,微臣岂敢欺瞒娘娘。”
萧懿姝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声音哽咽:“纵使你有数百个理由,你何时考虑过我的感受?自成婚以来,你待我如何,你心知肚明!如今闹成这样,是我冲动,你几句‘为我好’,‘你不得已’就能轻描淡写地带过吗?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一顿劈头盖脸的质问砸下来,薛傅延眼神复杂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他叹了口气:“公主殿下,这几月来,让您受委屈了。臣在这方面不善言辞,更不谙如何讨女子欢心,往日疏忽怠慢之处,绝非本意,还请公主原谅。”
萧懿姝依然噙着泪花,淑贵妃厉声道:“姝儿是本宫的心头肉,更是大夏的公主,你如此行事,纵使你有一千个理由开脱,本宫也有一万个理由收拾你。皇上念你查案有功,不予深究,但在本宫这里,你得有个交代!”
“要么想办法要姝儿接受和原谅你,要么和离。”淑贵妃逼他给一个明确的态度。
薛傅延缄默片刻,知道此时不能惹恼淑贵妃,他再次躬身行礼:“娘娘教训得是,是臣之过,一切与公主殿下无关。待大夫确认微臣身子好转,臣即刻向公主请罪。日后,定当恪守臣为夫之本分。”
淑贵妃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知道今日只能让步到此,强逼过甚,闹到明德帝那儿去,反而显得她不近人情。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淑贵妃挥了挥手,“下去吧,好好静养。”
“微臣告退。”薛傅延退出了长春宫。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萧懿姝的眼泪终于如簇跌出,她伏在淑贵妃膝上:“母妃,你看到了吗?他根本无心……这样的话儿臣的耳朵早已听出茧子了。”
淑贵妃轻抚着女儿的发顶,语重心长:“姝儿,此人心思深沉,油嘴滑舌,非是良人,他的和离之心,只怕不比你浅。薛傅延今日看似服软,实则未退半分,此事恐怕还需从长计议。”
明德帝不开口,仅仅依靠她的施压,难以撼动薛傅延分毫。
公主和离不仅仅是家务事,更牵扯着一众势力博弈。
前几日萧懿姝要和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齐王来信说,薛傅延此人的立场不干净,他嘱咐淑贵妃,不仅是萧懿姝,还需把薛家和萧懿恒的关系摘干净,万万不可弄脏了太子的羽翼。
萧懿姝抽噎着:“知道了,母妃。”
淑贵妃怜爱地揩去她脸上的泪痕,问道:“姝儿打心底当真愿意和薛傅延和离?”
萧懿姝笑了笑:“母妃还不了解我,做出的决定就好比泼出去的水,不存在后悔和收回来一说。”
“当初执意要嫁他,如今的我不后悔,而今决心与他和离,我也同样放得下。”
*
腊八节当晚,明德帝设下家宴,一顿饭也算吃得其乐融融。
明德帝问了些姐妹俩的日常起居,叮嘱她们年关将近,可莫要再染风寒,陈皇后也笑意融融地说了几句关心话,淑贵妃虽因薛傅延一事眉宇间尚存一丝郁色,却也强打精神,维持着平和,谁也没提最近闹得不愉快的事。
宫娥端上热腾腾的腊八粥,热气氤氲,暂时吞没融化了所有的不快。
临近结束时,萧懿姝兴致不错,提议要萧钰陪着去御花园走走,赏赏新开的梅花。
雪后的夜晚,空气凌冽。
太液池畔的梅园里,红梅、白梅竞相开放,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即使没有雪的衬托,梅树在周遭略显荒芜的景色中依然夺人眼球。
白梅红梅相衬,冰清玉洁,热烈盎然。
“皇姐,今年的梅花开得真好。”萧懿姝的手指拨过一簇梅枝,轻轻摸了摸花瓣,并没有折下它。
“今年的这场雪来得恰是时候,梅树才开得繁盛。”
萧钰抬眸望去,花枝微微颤动,映着远处两道影子。
再走近些,才看见是两位年轻官员模样的男子立于一株老梅树下,似在交谈什么。
那二人见到公主,上前见礼。
“微臣沈玉成/李崇渊见过公主殿下。”
萧钰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心中微微一动。吏部侍郎沈玉成在中秋宴上见过,只是前世莫名辞官和失踪让萧钰摸不着头脑;至于另一人李崇渊,她前世对此人有些模糊印象,记得他后来官至翰林学士,以文采和清直著称,只是彼时未曾深交。
没有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二人。
萧钰思忖之际,萧懿姝先开了口:“二位大人不必多礼,只是腊八佳节,不在府中与家人团聚,怎地还在宫中?”
沈玉成躬身答道:“回殿下,皇上命臣与崇渊兄整理校对前朝枢机中关于礼乐的部分,以备开春祭典之用,因其中几处典籍存疑,特来翰林院藏书阁查证,路过梅园,被这寒香吸引,便来观赏了。”
一番言辞清晰,举止从容,自有一番书卷清气。旁边的李崇渊也文质彬彬,一看便是饱学之士,奈何一开口,温文尔雅的气质碎了一地。
“哎呀,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李崇渊苦着脸道,“皇上交代的差事期限尚宽,可玉成兄这性子,今日发现问题,非要立时入宫查个水落石出。若非如此,微臣此刻正该在暖阁中温酒呢!”
萧钰莞尔:“二位大人操劳了。”
萧懿姝听闻他们是因公务入宫,又见他们谈吐不俗,好奇之下,目光便被他们身旁石桌上摊开的一卷诗稿吸引,那上面的墨迹未干,是写下不久的咏梅之句。
她轻声念出其中一句:“疏影斜横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李崇渊眼中闪过惊喜:“莫非殿下也喜欢林和靖先生此诗?”
萧懿姝眼睛亦是一亮:“林处士咏梅千古绝唱,自是喜爱。不过我看大人后面自续的这句——琼英傲寒添新色,不借东风亦自芳,也别有风骨嘛!”
李崇渊闻言,眼中笑意更甚:“殿下怎知是微臣所续?玉成兄亦在此处。”
“本宫一见大人,便觉得是投机之人。”萧懿姝不吝赞许,“此句正应了眼前之景,梅花傲骨,不倚东风,自成芳华。”
李崇渊目光温和地看向萧懿姝:“不知殿下可有意续上一联?”
水色映梅影,冰绡笼素辉。
萧懿姝心境开阔,又见猎心喜,略一沉吟,提笔蘸墨,一气呵成在纸上写下:
幽香暗度侵衣冷,素艳遥分隔岸长。
劲节岂随凡卉改,清姿元自岁寒彰。
李崇渊又添下:冰心未惧霜寒重,玉骨何妨冷月凉。
萧懿姝一愣,随即面露激赏之色:“冰心玉骨,既咏梅格,亦见襟怀,堪称点睛之笔。”
“非也,殿下起兴开了个头,为这随性之作增色不少。”
萧懿姝撂下笔:“李大人,明日我便向父皇举荐去翰林院!”
萧钰方才和沈玉成聊了些近来朝上的事,二人忽然被这处高涨的兴致打断。
萧钰无奈摇摇头,方才她还在和沈玉成互相试探套话,那边作诗的两人已经颇有相见恨晚之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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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斜横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山园小梅二首(其一)——北宋·林逋
饱贝们周末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