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断案录

　　杜檀昔笑了笑：“你怎么帮我？难不成你知道凶手？”

　　凤吟抬眸，对视了一瞬，她放下茶盏，也以笑的语气道：“我要是知道现在就把凶手绑过来了，还用多费口舌?”

　　杜檀昔收回目光，曲起手指在茶盖打转：“明日宾客都会前往齐家吊唁，你陪我去。”

　　“你邀请，我自然去。”她笑着应了。

　　婚嫁、丧葬是本朝两大重要礼俗，哪怕办不起，也要筹钱办，办的风风光光。

　　丧事礼仪极其繁琐，有招魂，哭礼、沐浴等各种环节。

　　宾客站在院中道旁，低头默哀，齐安、齐老夫人及子女者在屋外哭，仆人把一套套华贵的衣裳套在逝者身上，足足套了二十层，盖上白布，移入灵堂。

　　其他人都哭的伤心，齐云孝哭不出来，扯着嗓子干嚎，目光搜寻间，见了站在人群中的杜檀昔。

　　齐安见他哭声停住了，低声道：“快哭，不哭你兄长在地下也不能安心，哭！”

　　齐云孝觉着没意思，人死了就死了，哪来的灵魂，但想起以前和兄长相处的时光，落了两滴眼泪。

　　几枚长长的钉子从棺材盖钉入，齐老夫人想再看齐云天一眼，起身抱住棺材，发现被钉死了，哭得肝肠寸断。

　　“夫人，”齐安起身，揉了揉哭肿的双眼，试图拉她：“现在该宾客上香了。”

　　“不去，我要再陪陪天儿！”

　　“这是礼，不可违背。”

　　齐安再次试图拉她，齐老夫人抽出手臂：“什么狗屁礼仪，我哭我儿心疼我儿都不行吗？这种丧尽人性的礼仪早该废了！”

　　齐安面色大变，连忙道：“慎言慎言呐，”他一边让仆人劝夫人，一边对外赔礼：“夫人伤心过度，诸位莫见怪。”

　　杜檀昔第一个进来上香，“节哀。”

　　齐安道：“有劳钦差关心。”

　　宾客一个个进屋吊唁，到了王晓，他一瘸一瘸走进，沉痛道：“伯父伯母，节哀。”

　　“你也是。”

　　凤吟手腕微动，灵牌和香炉咚地一声从案台滚下，众人哗然。

　　杜檀昔故作惊讶：“怎么好好的倒了，莫不是齐大郎看见了杀人凶手，所以特以此来提醒？”

　　“对啊，都没风，总不可能无缘无故掉吧？”

　　宾客你一言我一语，齐安不信也得信了，匆匆把东西拾起放好，念着阿弥陀佛。

　　王晓还在堂中，宾客的视线有意无意投来，他脸色涨红，剧烈呼吸着，偏偏有口难言，埋头闯入人群离开了。

　　“儿啊，我就说你死的不甘心！”

　　齐老夫人趴在棺材上嚎啕大哭，其他几个子女跪在一旁陪哭，齐云孝本不信鬼神，被这一遭也弄得疑神疑鬼。

　　棺材要在灵堂停放几日才能下葬，齐安担心齐云天变成厉鬼，不能投胎，请来了僧人，每日做法念经。

　　待到下午，客人散去，杜檀昔慢悠悠走在路上：“刚刚你有看出什么？”

　　“倒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凤吟道：“齐云孝肯定有问题，他的眼神很虚。”

　　“不错，要么齐云孝和案子有关，要么他知道什么，王晓的嫌疑现在可以排除。”

　　她们来时没吃饭，在一处面摊坐了下来，点了两碗阳春面：“王晓的嫌疑怎么排除的？”

　　“我见过他极度恐惧的样子，今天他的表现远比那日差的远。”

　　如果齐云天二人的死和他有关，他的神情就该和那日听见墙角有血的神情一样。

　　凤吟挑了挑眉，见面端上来了，从筷筒拿起两双筷子，递了一双过去，“吃完再说。”

　　.

　　嘉宁闲不住，清点完小药箱的东西，背起就出门，找了个好地坐下，立起义诊的牌子。她学医有八九年，崔府上下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她诊断开药，从无差错，可也仅限于崔府，崔侍郎不让她出去给别人诊脉，怕误了别人性命。

　　嘉宁一直憋了口气，现在到了长安，她也不打算回去。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估计她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跑长安来了。

　　杜檀昔回来听了青梅的禀报，摆手让她下去了，招来一个侍卫，让他把嘉宁带回来。

　　“为什么?我又没惹事，这里也不是雄州，总不能关在府里闷死吧。”

　　嘉宁撒着娇，下了各种保证，杜檀昔推开肩膀上的一颗头，“不是不让你出去，只是这几日你不能出去。”

　　“为什么?”她脑袋又搁了过来。

　　“现在不能告诉你。”

　　嘉宁好奇心重，听了这话更想知道了，可杜檀昔就是不说，嘉宁问到口干舌燥，见什么都问不出来，没趣走了。

　　“断案史，玲儿把今日的菜送来了，说还在河边钓了条鲈鱼，问您要不要。”

　　杜檀昔来长安看过玲儿几个娘子，有一个娘子嫁人搬出去了，其他人还住在院里，卖菜织布，赚些小钱。

　　她从她们那订了蔬菜，每周送一次，几个娘子换着来送，今日到玲儿了。

　　“寻霜应该要鲈鱼，青梅，你去付钱。”

　　.

　　齐云孝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在全家守灵时，半夜翻墙出去喝花酒去了，一直盯着齐府动静的人匆匆返回禀报。

　　春满楼里美人如花，娇笑与琴音从阁楼窗间飘出，一队官兵闯入，将整栋楼围了起来，有嫖.客吓得就想跑，被官差推进楼中。

　　“断案史，有话好好说呀。”老鸨忙带笑迎来，手帕一甩，“您这样我们怎么做生意，要不进来喝杯茶?要干什么你说，我们一定配合。”

　　杜檀昔道：“齐云孝在不在楼中？”

　　齐云孝是楼里的常客，现在是家中有人去世，被抓了至少三年起步。

　　“不在不在，”老鸨摆手，笑道：“从来没见过，真的，翠儿，你去楼上把香娘子喊来，她泡的茶最香，让断案史尝尝。”

　　“不用。”杜檀昔踏入楼中，“搜。”

　　齐云孝被人从床上攥了下来，衣衫不整，一见了杜檀昔，火气直往上窜，“你派人跟踪我？”

　　“这很重要吗？”杜檀昔轻飘飘道：“你兄长刚死不久就跑来喝花酒，全长安城都找不到你这样的，据大唐律，弟兄下葬不满半年，家中有酗酒、□□、赌博者，视情节轻重，处以一年以上三年以下，你三样占了两样，两年跑不了。”

　　“断案史。”官兵拿出几个骰子，“这也是在他屋里搜到的。”

　　杜檀昔接过，还真是嫖赌酒俱全，“带走。”

　　齐云孝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到了牢里不停要求见他爹，但杜檀昔等人只是看着他，默不作声。

　　望着她身后一排排刑具，齐云孝想起前几次对她的不敬，心里七上八下，不觉寒意袭来。

　　“齐云孝，对于你兄长的死，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又不是我杀的我怎么知道，”他抓着栏杆，“放我出去！”

　　杜檀昔问身后人：“他今日之情形要怎么处罚？”

　　“禀断案史，鞭十下加三年徒刑。”

　　“那就这样办吧。”

　　狱卒打开牢门，齐云孝不停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狱卒强行押他出去，把衣裳剥到只剩里衣，绑在了架上。冷嗖嗖的寒意从下往衣裳灌，狱卒执鞭在空中一甩，风犹如裂开般，发出短促的刺啦声。

　　齐云孝两股颤颤，声都变了：“你们、你们滥用私刑！”

　　“大唐律就是如此规定，不信等三年后自己去查，打。”

　　狱卒依吩咐举起鞭子，齐云孝眼睛瞪得老大，在鞭子挥来时，发出“咯”的怪声，头一歪晕了过去。

　　“醒醒，”狱卒上前拍了拍他的脸，发现拍不醒，“断案史，犯人晕过去了。”

　　杜檀昔回头，见地下有一滩水，目光往上，摇了摇头，“先关着吧，把消息送到齐府，记住，不许放齐家任何人进来探望。”

　　夜已深，一队寻卫经过，杜檀昔策马离去。

　　不出所料地，齐安得到消息后先去了大牢，发现进不去，求到了杜府，杜檀昔慢悠悠吃完早饭，让人请他进来。

　　“断案史，求—”

　　杜檀昔及时打断：“大唐律不是我定的，你要求情找错人了。”

　　“可、可抓他的是您啊，断案史，你就通融通融吧。”

　　齐安拿出一个大金元宝往她怀里塞，杜檀昔赶忙给推了回去，打开门和窗户：“齐老，你知道贿赂官员是什么罪吗？当初我早给您提过醒，圣上天后非常看中礼法，今日我把他放了，明日就该我被流放，不要让我难做人。”

　　“可是孝儿他没吃过苦，三年他受不住啊！断案史，我求您了。”

　　他泪眼婆娑，说着撩起衣摆就要跪下。

　　杜檀昔扶他起身，他不肯，一定要等她答应。

　　“是真帮不了，不过减刑机会倒是有，只要他能好好说话。”

　　齐安燃起希望：“您说，要怎么做？”

　　“也没什么，只要我问什么他答什么，如实回答，减三个月不成问题。”

　　“三个月……会不会太少了点？”

　　杜檀昔道：“那半年，不能再多了，您看怎么样？”

　　齐安只好妥协。

　　.

　　在杜檀昔的吩咐下，监狱放了齐安进去，齐云孝听到声音，爬到栏杆处东张西望，激动道：“阿耶，救我，我不想呆在这。”

　　“孝儿，”齐安赶来握住他的手，“我没本事救你出去，但只要你表现好，可以少坐半年牢。”

　　齐云孝嘴脸变了，一把撇开他的手：“救不了？救不了你来干什么？没用的老废物，那你回去吧，大不了我死在这。”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齐安气得心口痛，但再痛，想起是他的儿子，还是不忍责怪：“你犯得事太大了，要是不肯好好配合，要整整关三年。孝儿，你放心，我给牢里多塞点钱，两年半忍忍就过了，为父是在杜府苦求了一个时辰才换来的减刑半年，你也要体谅一下为父。”

　　杜檀昔这个毒妇！

　　齐云孝在心里狠狠咒骂，见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扭转的地步，只好同意。

　　“好好好，”齐安擦了眼泪，嘱咐道：“待会断案史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千万要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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