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凰倒凤

　　听完这个故事，所有人的心情都十分沉重，数代人的恩怨情仇，造就接下来的一系列悲剧。
　　“义兄在十八年前那场风波之后，便大病一场，后来又经过寿宴那场惊吓，更是一病不起，这些年来，身体每况愈下。大夫都说他得的是心病，再好的药也治不了。芙蓉和素心就像是人间蒸发似的，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赵夫人拉起若尘的手：“孩子，你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从小被当成女孩来养了吗？”
　　若尘红着眼眶道：“我知道，娘亲是为了保护我。”如果他是个男孩子的话，早活不到今天了。
　　“对于当年之事，我不想说谁对谁错，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不知道你被当成女孩来养这件事，芙蓉也就是你的亲生母亲是否知道这件事，但是我肯定，素心姐肯定是为了保护你。”赵夫人怜悯地轻拍他的手：“孩子，这些年来，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若尘默默地垂下头，心里的感觉很难以形容。第一次得知自己的身世，却是如此的曲折离奇，恩怨纠葛。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站起来，“对不起，我想我需要静一静。”说完，便径自往外走。
　　“尘哥哥……”广灵着急地站起来。
　　赵少御抬手抑止广灵跟出去，皱着眉冷然道：“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广灵望着赵少御冷然的脸孔，又看了看碧落飞雪沉肃的神情，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合上，扁着嘴乖乖坐回。
　　尘哥哥的身世实在太可怜了。
　　玄智安抚拍了拍广灵的头，摇头叹道：“这个故事，竟然是如此错综复杂。”望向赵夫人的眼睛闪了闪，“姑姑，你觉得若尘的亲生母亲真的舍得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吗？如果她知道若尘的男孩，她真的会把他捉去蒸……”
　　玄智的问话让众人的脸色变了变，想起玉芙蓉的誓言，无不感到毛骨悚然。
　　赵夫人蹙眉道：“以当年的情况，芙蓉对义兄的仇恨真的是到了无法消弥的地步……我觉得完全有可能。”
　　先是深爱的丈夫对她的冷淡和疏远，后是丈夫和情似姐妹的好友对自己的背叛，接着是丈夫对父亲的怀疑，还有她在北山上遭受的侮辱，最后是灭门之灾，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死在自己面前……这一连串的打击，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这一系列的悲剧足以让一个正常人心性大变，乃至发疯。
　　玄智摸了摸鼻子，剑眉不自觉聚拢：“这么说，玉芙蓉知道若尘的真正性别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我猜应该是素心姐不忍这孩子一出生就……所以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瞒过所有人，包括芙蓉。芙蓉以为孩子是女儿以后，就将她丢给素心打理，她的恨让她不愿亲近孩子，所以若尘的真实身份才能保持到最近才被玄智拆穿。”
　　赵夫人想起若尘这些年男扮女装屈身青楼所受的苦，心里更感心疼。
　　玄智皱了皱双眉，以指敲着额头，若有所思着，如果玉芙蓉真的完全不知道“红尘”的真正性别，那可就麻烦了，这代表若尘所受的苦还没到头。以后夹在亲生父母的的仇恨之中，他将受到更大的折腾。
　　“小师叔，你在想什么？”广灵拉着他的袖子，对他皱眉的表情感到不安。
　　“我在想……”玄智摸了摸头，眼睛突然一亮：“我们能不能把玉芙蓉找出来，把这件事彻底了结。”
　　所有的人对望了一眼，都皱眉凝思着。
　　“我看很难！”赵夫人第一个摇头，无奈地说：“芙蓉心中的仇恨太深太沉了，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赵少御摸着眉心道：“天心一族最擅长匿藏踪迹，我们寻找了他们十八年，好不容易顺着沈沧浪这条线索查到这里。现在，沈沧浪的势力已经被铲除，线索却也因此而断，除非他们自暴行踪，要不然，真的很难找到他们。”
　　“要找玉芙蓉和玉素心是比较困难，但是如果先把沈沧浪找出来，应该就好办多了。”玄智颇为乐观地说。
　　飞雪不以为然地摇头：“沈沧浪为人狡诈无比，想要设计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一点，他和碧落最为清楚。
　　玄智习惯性地摸了摸脑袋，半眯着眼一边思索一边分析：“我觉得，以沈沧浪的野心，以芙蓉的报复心，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死心……”
　　赵少御眸光一闪，定定地望着他：“你有什么法子引他们出来？”
　　玄智沉吟了一会，睁开半眯的眼睛，弹指道：“有了。”转眸看着众人期待的眼神，他却笑而不答，吊足众人的胃口。
　　“小师叔，有什么办法你快说啊。”广灵心急地拉着他的手。
　　玄智笑眯眯地摇摇手：“别急，别急……”他故意地又是咳嗽又是清嗓子，还学足了说书人的口吻，慢条斯理地说：“各位客倌，请听我慢慢道来……”
　　玄智的恶劣行径登时引起众人的怒视，磨牙的、擦掌的，巴不得将他捉起来狠狠修理一顿。
　　赵少御脸色一沉，正想发作，怡怡朝他摇摇头，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本来想快点听完故事，然后去做凤梨酥，听说这个点心挺好吃的。不过，现在看来，有人根本不想吃，那我就不用忙活了。”
　　玄智笑脸一僵，马上变得正经八百起来：“我觉得，觉得若尘的身份暂时不要泄露出去。”
　　广灵狐疑地问：“你又想怎么玩？”
　　玄智转了转眼珠，嘴角扬起一抹诡笑：“你们说，如果沈沧浪或者他的手下现在看到红尘，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看着玄智眼里的谲光，碧落飞雪对望一眼，开始有些恍然：“我明白了，以沈沧浪的个性，只要素心夫人在他的手里一天，他就不会放过主子这颗非常有用的棋子。”
　　“这倒是个好办法。”赵少御眼里奇光大炽，看着玄智的眼神开始有些转变，这个表妹夫虽然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不过脑子还挺活的。
　　赵夫人皱了皱眉道：“就算能捉到沈沧浪，但是，这人对芙蓉很是死心蹋地，要他背叛芙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玄智缓缓地起身，颇为自得地说：“姑姑放心，只要捉住人，我自然有办法从他嘴里得到我们想要的情报。”
　　广灵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不满地嘀咕道：“又想吊人胃口了。”
　　玄智对他的抱怨直接无视，伸手拉起怡怡，直奔厨房去了。

　　若尘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那张苍白憔悴的病容，心湖澎湃不休。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在他生命里整整缺席了十八年的亲生父亲。
　　十八年来，他时常在想，他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现在，他终于见到他了，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是他，给了自己生命。
　　也是他，铸就了自己悲剧性的命运。
　　如果不是因为他跟娘的悲剧，自己就可以跟正常人一样生活，跟普通的孩子一样上学堂读书……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不会从小就被当成女孩养，不会被当成棋子来利用，过着见不得光的生活……
　　他应该恨他吗？他的亲生父亲？
　　想起过去所受的一切苦和屈，他是应该恨的。可是，看着躺在床上那张憔悴的病容，眉间深深的皱褶，那是长年累月的忧愁形成的……
　　看得出，这些年他肯定也不过好。
　　看着那张憔悴的病容，心微微地抽痛着，举手轻轻地抚向那深皱的眉心，眼睛一阵灼热一阵酸涩，温热的液体缓缓地溢出眼眶，滑下脸颊，滴落在床上人的脸上……
　　看着那张似熟悉似陌生的脸，一股激越的冲动在心里膨胀，一个对他而言非常陌生的称呼无意识地脱口而出：“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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