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

　　这年冬天，周迟译和赵南霜一起去了一趟长白山。

　　还是那么冷，雾凇也还是那么美。

　　霜雪落了一身，就像是到了白首。

　　同行的还有几个来长白山旅拍的摄影师和化妆师，小助理也来了，白天大家滑雪都累了，晚上在酒店喝酒聊天，吃完饭准备去泡温泉，赵南霜这会儿才告诉他们，她为什么会对长白山有特别的感情。

　　很多年前，她被周迟译骗到来这里过生日，跟风去玩了一次漂流，船里进了水，她坐在里面，衣服都结冰了，即使穿了很多，把自己裹得像只熊，依然冷得怀疑人生。

　　那年的生日蛋糕被冻成了冰，许愿的地方就在那边不冻河。

　　赵南霜念念不忘的不是长白山的雾凇白雪，而是和周迟译一起来看过的雪景。

　　她以为周迟译去给她倒水喝，什么都没听见，但后来在回南川的飞机上，他不经意地问她那年生日许了什么愿望。

　　许了什么愿？

　　其实她也记不清了。

　　无非就是“周迟译是个讨厌鬼，但我喜欢他，我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就像这条不冻河，岁岁年年，热烈如初”之类的。

　　茜茜见到他们的时候，生了会儿气，原因当然是叔叔婶婶出去玩竟然不带她，但她说起自己的弟弟，又变得特别开心。

　　周时延还在月子中心，茜茜暂时就给周迟译带几天。

　　全家人都很疼茜茜，但茜茜最喜欢的还是周迟译，周迟译带她没什么问题，搞定一个小朋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陪她玩，可当他讲完一个睡前故事，回房间抱老婆，茜茜却跟着进来，往床上爬，挤到他和赵南霜中间睡的时候，他心里就在想，还是不能太早要孩子。

　　“婶婶，下雨会打雷，我害怕。”

　　她其实是想妈妈了。

　　赵南霜的心都化了，“婶婶抱抱。”

　　周迟译跟她商量，“雨已经停了，不会打雷的，叔叔把小宝叫上来陪你睡。”

　　“小宝也害怕，” 茜茜直摇头，铆足了劲儿往赵南霜怀里钻。

　　赵南霜看她蔫蔫的，也猜出她是想妈妈了，“我们给妈妈打个电话吧。”

　　茜茜果然一下子就开心了，“嗯嗯！”

　　“把手机拿过来，”赵南霜推了推周迟译，“你今天睡客房？”

　　周迟译靠在床头，“不习惯，我睡不着。”

　　赵南霜说：“那你去工作吧，忙累了就能睡着了。”

　　周迟译：“……”

　　视频电话拨通后，茜茜聊几句，赵南霜聊几句，周迟译去隔壁洗了个澡，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到卧室。

　　茜茜已经睡着了。

　　周迟译准备把她抱走。

　　赵南霜没让他抱，“好不容易哄睡着，你别把她弄醒了。”

　　没办法，周迟译只能绕到另一边，茜茜横着睡，占了一大半的位置，周迟译贴着床沿，稍微动一动就能掉下去。

　　赵南霜听到他无奈地叹了声气，忍不住想笑。

　　茜茜抱着她的小熊，正睡得香。

　　赵南霜小心地翻了个身，抱住周迟译，亲他的下巴。

　　周迟译回吻她，“明天去看房子，我们的婚房。”

　　她笑道：“好呀。”

　　第二天，吃完晚饭，一家人就出门了，周迟译开车，赵南霜坐副驾，茜茜坐后面的儿童座椅，eleven和小宝也上了车。

　　新家距离柳桥公馆不算太远，寇庄路也住在这附近。

　　每一件家具都是赵南霜挑的，但这些东西摆在家具城和放在家里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沙发很大，可以当床睡，酒柜上的酒都是周迟译出差的时候从全国各地带回来的，酒杯也是她喜欢的，后院种了几棵山茶花，还有摇椅。

　　赵南霜还在楼下，周迟译把茜茜抱上楼，进了衣帽间。

　　刘成曾经在衣柜里藏了好几个小时，赵南霜对此有心理阴影，柳桥公馆是她熟悉的地方，她每次换衣服的时候都还是会有点紧张。

　　周迟译把刚摘的那朵山茶花给茜茜玩，她进了衣柜，小宝也跟着进去，没一会儿，eleven也进去了。

　　茜茜很兴奋，“小叔叔，我们是在跟婶婶玩捉迷藏吗？”

　　周迟译看着茜茜明亮的笑眼，温和地说：“对，婶婶会来找你，但是你不要大声尖叫吓她，她会害怕。”

　　茜茜乖乖点头，“好，我会小声的。”

　　“那你在这里等，我去叫婶婶。”

　　“嗯嗯！狗狗不要叫，嘘，要小声。”

　　赵南霜找上楼，“茜茜呢？”

　　周迟译靠在走廊里，朝开着门的衣帽间看了一眼，赵南霜心领神会，故意逗小孩儿，“哎呀，我们家茜茜怎么不见了？我来找找，是不是在卧室呢？”

　　她顺便看了下主卧，跟周迟译说了会儿话，才走进衣帽间。

　　衣柜都一样，里面静悄悄的，她也不知道茜茜躲在哪里，深吸一口气，随便挑了一个。

　　“婶婶，你找到我啦！”茜茜从柜子里跳出来。

　　赵南霜怕她摔跤，连忙蹲下去接住她，“原来你在这儿。”

　　茜茜把手里的山茶花戴在赵南霜的耳朵上，eleven和小宝也往她身上扑，闹成一团。

　　周迟译在旁边看着。

　　赵南霜仰起头，撞上他满眼的笑意。

　　以后，她打开衣柜的时候想到的就会是茜茜和这两条狗，而不是刘成。

　　周迟译接了通电话，是周时延过来接茜茜，送走他们，赵南霜才继续看三楼，周迟译给她弄了一个家庭电影院，每一处她都很喜欢。

　　等她下楼，衣帽间里多了一件婚纱。

　　周迟译设计，陆止止手工制作的一件婚纱。

　　之前陆止止的送她的那套，她穿着拍了婚纱照，这一件，也是独一无二的。

　　赵南霜站在门口愣神，周迟译走到她身边，牵着她走进去。

　　她的目光无法从婚纱上移开，“你什么时候把这件婚纱带过来了？”

　　“昨天下午去取的，”周迟译从后面抱住她，“试试？”

　　“好。”

　　婚礼定在六月份，如果尺寸不合适，陆止止还有时间修改。

　　这件婚纱穿起来很繁琐，需要人帮忙，赵南霜低头整理领口，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周迟译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太对劲了。

　　“我是不是长胖了？”

　　“你帮我把后背的拉链拉上呀。”

　　“那一年，我陪我妈去试婚纱，帘子拉开的那一刻，宋叔叔热泪盈眶。周迟译，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迟译把裙摆踢到一边，搂着她的腰，把人推到墙上，低头咬她的耳朵，笑着说：“我怎么没有反应？”

　　赵南霜瞪他，眼波流转，“你真是……”

　　周迟译用仅剩的耐心把她从洁白的婚纱里剥了出来。

　　……

　　婚礼的场地就在南川，婚礼前，赵南霜见到了周迟译的母亲，当初离婚时闹得那么难堪，以她的性子，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周家的人。

　　是周迟译飞到墨尔本把她接回来的，他不想让这个婚礼留下一丁点儿的遗憾。

　　江寻虽然人没到，但是礼物准时寄到了，里面有一封很长的手写信。

　　彼时，夏梦和陆止止都在旁边，赵南霜就没有打开看，把信放回了盒子里，婚礼太忙，她这一放，就很难再想起来。

　　婚礼这天，夏梦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不仅感叹，周迟译不仅会选地方，也会挑日子，这是这半个月天气最好的一天。

　　交换完戒指，新郎就可以亲吻新娘了。

　　夏梦拿了杯香槟，感觉到旁边的陆淮站了起来，他不是爱看热闹的人，八成是准备抢捧花。

　　他这才大一，新项目就已经完成500万的天使轮融资，未来不可限量。

　　一阵热闹的声音传来，夏梦闻声往前看，赵南霜是她见过的最美的新娘。

　　陆淮果然是去抢捧花了，周迟译那几个发小都还没有结婚，这个环节就是图个热闹，赵南霜回头看了一眼，才把捧花高高抛起，陆淮从旁边挤过去，一跃而起，拿到捧花之后就跑向了陆止止。

　　阳光正好，夏梦在人群之外看到了江寻。

　　他还是来了。

　　他站得很远。

　　夏梦走过去，递给他一杯香槟，“往前看吧，人生永恒不变的道理就是一切都会过去。”

　　江寻看着远处幸福拥吻的新郎和新娘，笑了笑，“我只是来说声恭喜，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是吗？你可是单恋无果的出局者，不为自己遗憾吗？”

　　“你不也是？”

　　夏梦：“……”

　　她追周迟译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去年那顿喜酒不是白喝的，每一个人都得为这场婚礼出一份力，晚上的酒宴，帮周迟译挡酒的人是一轮换一轮，寇庄路到底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配合得相当默契。

　　接近凌晨，大家才陆陆续续离开。

　　赵南霜换了衣服，也脱下了高跟鞋，站在露台上看着周迟译送两家的长辈上车。

　　烟花还在继续，一簇一簇的火光在夜空里炸开。

　　南川多雨，风里已经有了潮湿的水气。

　　盛夏到来，暴雨降临，但幸好，她在这场雨里遇到一把很喜欢的雨伞，他会陪她等日出，也会陪她晒太阳。

　　最后一束烟花落幕，赵南霜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回头就看见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周迟译，在这一秒，他和记忆里的少年重叠。

　　夜色铺满了这座城市，热闹褪去，木质楼梯的声响落在耳边，周迟译看着近在咫尺的赵南霜，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

　　分开的那些年，她去过很多国家，拍了很多照片，他所有的私人时间也都在飞往那些已经没有她的目的地。

　　2017年1月，他几乎跨越了半个地球，到达世界的尽头——冰岛，看到了壮观的极光，经历了一场大雪，这里无尽的黑夜和她照片的里的差不多，但没有她。

　　2018年6月，他去到了世界上最后一片净土——新西兰，逛了电影《霍比特人》的取景地，看到了梦幻的萤火虫洞，还有罕见的星空，但没有她。

　　2019年12月，他去了芬兰，依然是大雪和极光，又不一样，有圣诞老人，但还是没有她。

　　2020年4月，他看遍了瑞士的八大小镇，有童话，有宝石，但依然没有她。

　　2021年，他在南川。

　　年少时不懂得珍惜，伤了她的心，那年夏天，他等在南佳的家门外，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知道自己正在失去她，第一次有这种无力感。

　　后来，他才明白，她不是想去逛家具店，而是想跟他一起去逛家具店。

　　就像他去了那么多地方，看见了那么多美景，身边没有她，千山万水，就只是山和水。
　　幸好，花还开着。

　　这场婚礼太过梦幻，细细的雨水被风带进来，落在脸上，凉凉的，周迟译像是突然回到了真实世界。

　　站在面前的赵南霜不是梦里的人。

　　是他的新娘。

　　原来娶到心上人真的会热泪盈眶。

　　赵南霜问他是不是喝醉了，周迟译笑着拥她入怀。

　　“新婚快乐，周太太。”

　　……

　　2023年，6月17号。

　　我娶到了18岁那年就想共度一生的人。

　　这一生，短暂也好，漫长也好。

　　这是我们的一年又一年。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少年热恋，千金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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