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胡亥鸡飞狗跳的日常

　　再三思忖下，姑娘同意了，“叫我平阳就行，这是我小弟仲卿。”

　　楚埙带其他人先到住处，裴子衿刚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拽着小公子的衣袖引到角落。

　　“大公子的信，你看到了吗？”她问。

　　小公子皱眉：“什么信？”

　　难道不是写给小公子的？裴子衿方才想起在上郡，刺客袭来时大公子正在奋笔疾书，必定是写下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否则怎么会全然不顾自身安全，甚至最后当真死于非命。

　　“大公子死以后，我坠入悬崖失忆，都发生了什么事？”裴子衿问，“蒙恬将军没有去找你吗？”

　　小公子：“我没有碰到蒙将军，但一路上也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当时各地纷纷起义，蒙恬也必定参与其中，只是后来声势浩大可成大事者唯有沛公与项梁两队人马，倒是未曾听闻蒙恬带队。

　　沛公队伍里没有蒙恬，难道是在项梁队伍中？

　　小公子：“你说的信是什么意思？他身上带着哥哥的信吗？”

　　“是不是给你的信，我就不知道了，但大公子遭袭之前确实是在写什么东西，我想着若是他身死，重要之物定会交给亲信之人，非蒙恬莫属。”

　　裴子衿见他茫然模样，暗道难不成猜错了？

　　“真相如何，现在也不得而知了。”小公子默然。

　　六十多年过去，朝代更迭，斗转星移，蒙恬早已去世，信件是何内容已无人知晓。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我不命你去找哥哥，他可能就不会出事。”

　　如果，真是最虚无缥缈之说。

　　没人能预见未来，也没人能回溯过去。

　　裴子衿心中还有很多失忆期间的疑惑想问，但小公子却先一步转身，见他落寞背影，无数话头都只能吞下。

　　改日再问吧。

　　————

　　“张侍郎已走一年之久，匈奴地界偏远，虽车马迟缓，却理应回返。若不能回返，也应传书信归朝，以报平安。然时至今日，不得只言片语，加之侍郎身单力薄，恐人已不详，陛下应早做打算。”

　　朝堂之上，福海公公遥立陛下身侧，心中暗道，这个月第四次了。

　　福海公公小心睨着陛下的脸色，瞧着是不大好看。

　　当初传旨时张侍郎杀鸡的“英姿”似乎还在眼前，福海公公觉着他不应该死的这么快，但一想到匈奴狠毒，又有些摇摆不定了。

　　不过自己怎么想不重要，大臣们怎么想也不重要，福海公公瞥一眼下面奏报的人，这些人还是不懂。

　　张侍郎身单力薄又如何？车马迟缓又如何？匈奴险恶又如何？

　　只要皇上觉得他能回来，他就能回来。

　　“张侍郎身单力薄？”刘彻向来不苟言笑，此刻更甚，“朕瞧着你倒是身强力壮。”

　　已经年近五十的奏报大臣一哆嗦。

　　“你如此担心张侍郎安危，朕也时刻惦记着他，莫不如......”刘彻轻叹，“你去找找他？”

　　奏报大臣猛一扑地叩拜，“陛下明鉴，老臣年迈，家中还有老母要侍奉，恐不能胜任！”

　　刘彻哦了声，“朕看你每日精神抖擞，还以为你不过二十呢。”

　　“想来也对，若不是年迈体弱，怎么会揪着一件事翻来覆去说个没完呢？想必是老了，记不住事了。”

　　奏报大臣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望陛下垂怜。”

　　刘彻扫视一圈，“既然如此，谁愿为朕分忧？”

　　福海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当初张侍郎是如何被推出去担此重任的，他心里清楚，皇上心里也清楚，如今这些文臣，又有哪个愿意真的到千里以外的匈奴地界任人宰割呢？

　　“既不能分忧，那就不要再报忧了。”刘彻捏了捏眉心，甚是疲惫，“退朝吧。”

　　回后宫的路上，刘彻状似无意，“福海，你觉得他能回来吗？”

　　福海公公眼皮一跳，垂着头打哈哈。

　　刘彻停步，偏头睨他。

　　福海公公笑道：“皇上心中早有圣断，何苦问老奴呢？”

　　“若他回不来......”刘彻低喃，提步而去，后半句话轻轻飘散，未落入任何人耳中。

　　福海公公心想，若回不来，会怎么样呢？再派一个人去吗？还是直接派武将打过去呢？

　　好在不到三个月，福海公公心中的疑虑就全然化解。

　　朝堂之下，两侧大臣肃立，堂中央跪着一年轻儿郎，手握绢布，高举过头。

　　“打开它！”刘彻朗声。

　　福海公公亲自上前接过绢布，却未料这一卷布竟如此沉，他看了一眼那儿郎。

　　随后连同其他两名公公一起，将绢布缓缓展开。

　　这画绢长十米，宽五米，米白色的底布微微泛黄，可见布匹上的丝线并不多精致名贵，但布上的画却令人震惊，细致程度堪称珍奇。

　　画卷由右向左，分别画出了不同时期的景象。

　　最右侧先用鹅黄描绘出行一路的蜿蜒曲折，随后色彩骤然一变，多用灰蓝浅白二色勾勒匈奴地界的惊险，可以看到身型修长的张侍郎在穹庐之中面对军臣单于却依旧临危不惧。

　　灰蓝蔓延，逐渐深沉，旋而一红，犹如鲜血渗地。

　　军臣单于为立威信，杀掉了几个随行中不肯投降的汉人。

　　红色的颜料铺染厚重，侵入囚禁使臣的铁笼，一身雪白的张侍郎坐于其中，宛如冬日里红梅落雪。

　　越过铁笼，红色继续蔓延，却渐渐落上金色碎点，绘出迎亲喜庆。

　　看到这里，有大臣不觉冷道，“怪不得不肯回来，竟是在那里成亲了！”

　　福海公公不言语，目光微移，喜庆之色过后是一片雪白。

　　白色之中，张侍郎一身黑服，高冠散落，颊畔蓄须，咿咿呀呀学习胡语。

　　随后夜黑风高，几人偷马，扬长而去。

　　背景变黄，飞沙走石，细笔轻勾“大宛”二字。

　　随后鹅黄与翠绿分毫不融，边界清晰，便是“康居”。

　　张侍郎游走在街巷之中，身边的店铺商贩、他们的衣着配饰、遇到的买卖交易都悉数画于卷上。

　　康居的富饶，康居人的热情，可以想见。

　　自此，画卷收尾。

　　金笔浓墨淡挑，勾出卷云两朵，上书“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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