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识君

作者:濯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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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6 章


      “阿君!阿君!!”顾不上大声喊叫会招致什么,季远珩一边喊着林君的名字,一边原路返回往外走,可这一走却觉得这条拱洞比来时长了许多,仿佛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他脚步越来越急,开始在拱洞里跑起来,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他甚至听不见脚步的声音。四周空寂,不知又跑了多久,终于见到尽头一缕光亮,便足下生风更加急切的冲出去。
      季远珩迈出黢黑拱洞的那一步时,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在耳边复活了回来。
      “哗啦哗啦——”耳边是清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而他也确实能感觉到阵阵微风拂面。季远珩睁开眼,顿觉一阵恍惚,怎么从拱洞出来竟然到了一条夯土小路上?四周稀疏的栽着几棵歪脖树,一条小路清清静静,不见半个人影。
      林君……
      阿君呢?!
      这地方,说不出来的熟悉……他一边惦记着林君的安危,一边顺着小路往前走。走了一会儿,迎面过来一个男人,那男人低着头,鬼鬼祟祟急匆匆地从他对面而来,季远珩见他可疑,便一把抓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跑什么?”
      “啊!放开我!!来不及了,快让我走!”那人声音粗哑,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用袖子遮掩着脸,叫嚷着挣开季远珩的手扭头便跑。可还没跑出他的视线,便被后面几个人追上。那几个人均是配了官刀的衙门差役,但个个红巾蒙面,看不清长相。其中一人飞起一脚将那男人踹倒在地,其余几人一拥而上狠狠摁住了他,力气大到恨不得将他的头摁死在土里。
      “跑?看你往哪里跑,打断他的腿,给我拖回去。”差役中的一人恶声恶语命令道。他似乎是这队人的头子。随后那人的双腿当真就被其他差役用沉重的刀鞘双双砸断。
      “啊——!!”男人惨叫一声,双手紧紧地抠着地面,仍是颓力往外爬去。
      虽说是朝廷差役办案,但即便是罪大恶极之人,这手段也未免太过狠辣。季远珩刚想上前制止,就见刚刚发号施令的差役头子看到了他,指着嚷道:“哎!这边还有一个,别让他跑喽,给我抓住他。”话音一落,那帮狠厉的差役便朝他冲了过来。
      季远珩眼底一寒,伸手摸上侧腰便要用絮峦好好会会这群人,却未料到一手抓了个空,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絮峦根本没佩在身上,心道:难道丢在拱洞了?他见差役已经冲到面前,此时又没有武器傍身,只好化拳为掌徒手去迎,钳住对方手腕利落一拧,当即夺下一把官刀,转身格下身后劈下的另一刀,怒道:“你们是官府中人?何故出手如此狠辣?没有王法了吗。”
      说着身退数步,又格下几招要命来的狠辣招式。那些人具不答他,季远珩心下起火,收刀暗自凝气聚掌,便对下一个冲来的人一掌拍了出去。虽说他只用了五分力道,但足以把人胸骨震断。可令季远珩诧异的是,这一掌下去,面前的差役似乎不痛不痒,举刀反手在他腕上划了一刀,他顿时手腕一阵剧痛。还没回过神来,便觉后脑又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眼前一花,不支倒地。昏沉之中,他看见身边的断腿男人与自己一样,被其他人拖着往回走去。
      一股恶臭飘散在空气之中,季远珩眉头紧蹙,挣扎着醒了过来。
      “呃……”他用力撑起身体,右手倏地一疼,腕上伤口汩汩冒血。甩了甩还有些眩晕的头,季远珩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脚下一陷,往前踉跄了一步,似乎踩到什么奇怪东西。他低头看去,发觉正是刚刚那个逃跑的男人。
      季远珩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不知身后又是什么绊了他一下,噗的一声怪音,又跌倒在一片软烂之中。四周阴黑无比,恶臭四散,他定了定神,抬眼四下打量,顿时浑身一寒,再次站起身。只见嗡嗡蝇虫环绕,自己正站在一个大土坑之中,与地面差不多齐,里面都是一具具腐烂死尸!
      强忍着作呕的冲动,季远珩冲出乱尸坑,跑了几步发现自己身在一个荒败村落之中。寒夜更深,无星无月,家家户户支起竹竿挂着亡者生前衣物与白布条子,一丝活人气息也没有。他终于认出这是哪里。
      平棚村。
      额角忽然一阵剧痛,季远珩捂着耳朵弯下腰,耳边似是响起厉鬼桀桀怪笑之音。依着朦胧记忆,他奔至其中一处村屋,走进院子里,只见水桶倾倒,木椅破烂。他上前一把推开紧闭的屋门,里面漆黑无光,空无一人。再退出来寻找,他揭开院中的水缸一看,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人儿被塞在里面,扭曲的身体已然腐烂生蛆。季远珩倒抽一口冷气,踉跄转身摔倒在另一旁的水井边上,那井中混混黄水,一团脏污黑丝漂在其中,露出惨白浮肿的额头,又是另一具女人浮尸。
      季远珩冲出院子,又往隔壁一处逃去。那户院门紧闭,他推开残破的木门,脚步陡然缓慢下来,恍恍惚惚的进入院中,四下无人。一杆绘制精细的玩具骑马丢在院子里,蒙上厚厚一层灰,似乎很久没人碰过了。他犹豫地推开屋门走进去,见到屋内桌翻凳倒,一具男尸横在外室,碎木戳穿肚子,内脏外露一地。而另一女尸跪趴在床边,张口瞪眼,面上大片肿泡腐烂,蛆虫在其面上腐肉扭曲爬动钻进钻出,一室恶臭灌鼻。
      他从屋中退了出来,转身撞到一个小孩,那孩子瘦骨嶙峋,衣衫褴褛,全身脏极了,黑乎乎的小手死死抓着半个发霉馒头,被他撞得跌倒在地,向后蹭着退了两步,目光惊恐地看着他。
      季远珩心中一震,伸手去拉那孩子,可孩子又往后蹭了几下,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一跛一跛跑去院子角落里。
      季远珩朝他走过去,那孩子见他过来,三两下将手里的馒头吞下,双手紧抱住头瑟缩一团。他再次伸手去抚孩子的头,轻声喊道:“林桾……?”
      那孩子浑身猛地一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目似点漆般的双眼狠狠瞪着季远珩。
      他看那脏兮兮的小脸,手伸过去想给他擦擦,却被小手用力打开。孩子抓起一把土扔向季远珩,推开他从一旁跑开。季远珩起身忙追出去,却见外面一片骚动,不似刚刚的死寂,家家户户的活人都从屋子里出来,村口被木栏围住,一群衙门差役手提着一坛坛火油往人群里砸。
      哐啷哗啦,那些人被砸得头破血流也不后退,哭嚷着挤撞围栏,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甚至被差役手中的刀戳穿了身体。
      “不要啊——!不要烧啊,不要啊!!”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我还不想死啊!”
      “娘啊——爹!啊,我求求你们,不要烧死我!”
      “老天啊、老天爷啊!救命、救命啊!”
      一时间,场面混乱,耳边具是号哭狂叫。而那群衙门差役一脸木然,丝毫不为所动,包围起整个村子,仍是把一罐一罐的火油泼进来。季远珩四处找寻那个孩子,发现他被推挤到人群里,倒在地上被人踩踏踢踹蜷成一团,季远珩拼命向前挤过去拉他。
      手还未抓住衣角,只听有人冷冷一声令下道:“点火。”
      随即呼啦一下,火油燃烧,烈焰窜起丈高,整个村落顿时陷入一片火海之中。那孩子倒在地上全身霎时被火吞噬,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季远珩,慢慢弯起嘴角诡异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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