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败类

　　连着两年没能在一起好好过年，不仅成了周正的一块心病，也成了江城的一块心病。
　　原本江城今年是打算留下来跟周正一起过年的，但耐不住伯父伯母在电话里盛情相邀，百般纠结之下，江城最终还是买了回家的车票，藏在最近随身带着常翻阅的专业书里，准备到临走的那天再告诉周正。
　　谁知道周正那天突然心血来潮跑去翻他的专业书，他夹在里面的车票就这么被抖了出来。
　　然后，他就被周正连调侃带讽刺的怼了半个来月。
　　直到送他出门去车站，周正都没怎么给过他好脸色。
　　说真的，江城非但没有觉得生气，甚者还有一点开心。
　　多好啊，他的太阳，也是如此的依恋他。
　　可是还不够，再多一点吧。
　　最好像他一样，到了将对方视若生命，如若离开便会身心俱损、万劫不复的地步。
　　车站门口，周正落寞离去的那个背影像根针一样扎进心里。
　　江城捏着车票已经跟着排队的队伍挤进了候车大厅，却在临发车前十分钟改了主意，匆匆退了票，打了个电话跟伯父伯母道了歉，编了个临时有事的谎，拖着行李返身又搭上了回周家的公交。
　　即便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返乡的人也依旧一茬接一茬，公交车上挤的满满的，不是拉着行李箱回家的学生，就是大包小包准备回家的工人。
　　也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的歌声在音乐的伴奏下，由小到大，由独唱变为合唱，歌声和回家的喜悦洒了一车厢。
　　是啊，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五千年的文化传统早已深入中国人的骨髓。
　　江城也想回家过年，不过可惜的是，他的家很早就已经没有了。
　　M城那里是江珅的家，X市这里是周正的家。不论哪一边，他都只是借住罢了。
　　反正回哪边都一样，还不如去周正身边。
　　要是有一天，他跟周正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家，该多好。
　　忘记带东西也好，错过了发车时间也好，临时有事耽搁也好，不管江城是因为什么理由折回来都好，他们两人总算是在一起过了一次年。
　　两人的嘴角从吃饭那刻一直扬到了现在。
　　说来也怪，吃饭、喝水、洗碗、打扫卫生、看电视、切水果……这些事情一个人明明也可以做，但两个人做起来怎么就比一个人要开心这么多？
　　酒足饭饱，周正抱着江城去皮去籽，切好摆成造型的果盘窝在江城怀里，一边看春晚，一边还不忘扎一些水果递到江城嘴边，时不时吐槽一下节目内容和演员的服装、妆容。
　　就这么无聊的、闲逸的、温暖的窝到了十一点多。
　　突然，周正从江城怀里坐了起来，因为没打招呼又起的太猛，头磕到了江城的下巴。
　　周正呲牙咧嘴的揉着被撞疼的地方，把手中吃空了一大半的果盘往茶几上一搁，站起身忙不迭的披衣服、穿鞋，扭头冲同样疼的直皱眉的江城催促道：“快，换衣服！”
　　“去哪儿？”
　　周正故意卖着关子没回答。
　　江城虽然不知道周正想干嘛，但还是跟着穿上外套、换了鞋，陪着周正去地下室拿了一袋东西，直奔楼下。
　　路面的积雪白天在太阳的照耀下已经消了大半，这会儿又因为温度骤降冻成了冰溜子。
　　出楼门的时候周正走的太急，一脚踩在冰溜子上，滑了一个趔趄失了平衡，两臂跟小鸟学飞似的晃着摆了又摆，最终还是没能避免摔个屁股墩的下场。
　　听着身后毫不掩饰的嘲笑声，周正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捂着肚子笑的正起劲的江城，直到对方的笑声渐渐变小，这才不满的开口：“那边那位幸灾乐祸的朋友，笑够了的话能不能过来搭把手？再磨蹭下去我就要跟这坨冰溜子冻在一起了。”
　　江城忍住笑意，伸手去拉周正。
　　两只手握在一起，各自朝着各家主人的方向使劲。
　　周正冲着江城痞兮兮的笑着：“学霸，不行啊，怎么这点劲儿都没有，军训那么多天的成果呢？拿出来展示下呗。”
　　江城看着周正，无奈的笑笑：“你到底还想不想起来？”
　　周正眨着眼睛点点头。
　　江城再次用力去拉周正，没成想同一时间，周正用了比他更大的劲。本来就踩在冰溜子上不好把握平衡力，现在被周正这么一扯，江城直接一个趔趄栽到了周正怀里。
　　栽下来的第一时间，周正护着江城的头，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冰凉的手撩开他的衣服就伸了进去，在江城的胳肢窝、腰间使坏的挠他痒痒，边挠还边泄愤的嘟囔：“笑啊，你再笑，今天让你笑个够！”
　　江城被痒的不行，“咯咯”的笑着，一边缩着身子直躲，一边连连求饶：“……哈哈哈……正哥……我错了……错了行不行……正哥……哈哈哈……别这样……哈哈哈……快停手……我笑的好累……”
　　折腾了好一会儿，周正才把手拿出来。
　　看着身下笑的眼泪汪汪的江城，周正开心的扑了上去，在他嘴上重重亲了一口，笑嘻嘻的挑衅：“开心吧？”
　　江城望着周正，一字一字咬着重音回答：“开，心。”
　　两人对视着，豪无逻辑的又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两人又贴着额头亲了几口，这才互相扶持着从冰溜子上站起。
　　江城瞄了眼周正摔倒时一同摔在不远处的袋子，里面的东西已经倒了一多半出来，都是些小的炮仗和烟花。
　　江城扭头问周正：“X市不是有烟花爆竹限制令不让放这些吗？”
　　周正把食指堵在嘴上，比了个“嘘”的姿势，蹲下来去捡地上的东西，“它说不让就不让了？不让明着放，还不能偷着放了？偷偷放两个没人知道的。”
　　结果，周正点着的第一个炮仗成了哑炮，第二个炮仗就成功招来了保安。
　　“谁啊！谁放的炮仗？！怎么这么没有公德心？不知道这几年禁放烟花爆竹吗？啊？！前面放爆竹那两小子，别跑！我看见你们了！”
　　在保安的怒吼声中，周正拎着袋子，牵起江城的手，两人头也不回的被保安撵着，在雪地里顺着小区七拐八扭的路疯跑开来。
　　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雪，路灯昏黄的灯光晕染下，气氛好到像极了某部电影里男女主告白的名场面。
　　跑起来的时候，耳边有风呼呼的刮过，张开手臂像是在飞一样。
　　周正尖叫着、笑着，扭过头去看江城。
　　某人一改往日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样，也学着他的样子，尖叫着、笑着，一只胳膊张开伸进风里，感受风在指尖亲吻、掠过。
　　笑容恣意的模样，终于有了几分那张全家福上小孩的影子。
　　保安很早就被他们甩开了，两人的速度却并没有慢下来，反而还有越来越快的趋势。
　　就这样，两人在小区里疯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渐渐力竭，这才慢慢停下脚步，牵着手笑嘻嘻的回了家。
　　回到家关上门，两人气喘吁吁的瘫坐在玄关处，看着彼此的狼狈样又默契十足的笑了起来。
　　出门前没来得及关电视，此刻正好赶上主持人在致零点的新年贺词。
　　周正扭头，笑着看向旁边跑的一头薄汗的江城，突然开口高高的叫了声江城的名字。
　　江城也扭过头来，回音壁似的高高的叫了声周正的名字。
　　四目相对，两人会心一笑，在春晚《难忘今宵》的背景音下，不约而同的冲着对方高高的喊了声“新年快乐”。
　　然后，两张薄唇就贴在了一起，刚刚平稳下来的呼吸又开始逐渐紊乱。
　　这个吻，由浅至深，唇舌相依间，搅的口腔里、肺里满满都是对方的气息。
　　江城含着周正的耳垂，在他耳边满足的喟叹了一声：“正哥，我爱你。”
　　周正楞了一下。
　　再然后，新年的第一把火，就在江城的这句话里，热烈的烧出了新的高度。
　　江城有个小习惯，夜间醒来后必须要去喝口水才能继续睡着。
　　江城醒来的时候，窗外还是黑蒙蒙的。他慢慢的松开搂在周正腰上的手，扶着周正的头，轻轻的把垫在周正脖子下已经发麻的另一只胳膊抽出来，然后帮周正掖好踢开的被子，这才轻手轻脚的下床去找水喝。
　　江城的这个小习惯周正是知道的，所以他总是会在旁边的床头柜上放一个保温杯，还特地在手机里定了个闹钟提醒自己每天睡前把温水灌进去。
　　没料到江城今天会突然折回来，手机里定的闹钟忘记了开，所以今天的保温杯是空的。
　　江城拿着杯子走出房间去倒水，走到客厅的时候，依稀看见沙发上坐着个人，江城被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冲着那个人影轻轻喊了声：“周阿姨？”
　　那个人影没有答话，也没有反应。
　　江城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
　　灯大亮的一瞬间，客厅里的两人都因为突然刺眼的强光皱着眉微微眯了眯眼睛。
　　过了一会儿，两人才渐渐适应过来。
　　江城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沙发上、坐了多久，一脸疲惫、面色沉重的周妈妈，心里那份隐隐的不安随着两人间的沉默一点点被放大。
　　终于，周妈妈抬头，看着江城，沉默了片刻开口：“江城，我们谈谈吧。”
　　不是责骂，也不是埋怨，语气却生疏、冰冷到了极点。
　　江城捏着保温杯的手指，逐渐用力到发白。他扭头，看了眼掩了半扇门的房间，客厅的灯光将原本被漆黑包裹的房间一分为二，周正躺在有光的那一半里，吧唧着嘴翻了个身，原本盖的好好的被子又被他一脚蹬开。
　　江城笑了笑，怎么会有人睡相这么差呢？
　　他轻手轻脚的走进房间，再次帮周正把被子掖好，出来的时候将房门轻轻关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客厅，站在周妈妈面前，看着她笑着问：“周阿姨，您想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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