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乱局
自那日薛妃离开,黎乔就被几个或聋或哑的内侍看管起来,不允许出凝香殿一步。更可恨的是,连水米都断掉,摆明了是要折磨他。
虽暂无性命之忧,但几日下来,腹内空空的滋味着实难受。
这日午后,殿门忽地被推开,一道身影缓缓步入,在他榻前停了下来。
黎乔侧躺着,一手按腹部,困倦得睁不开眼。
只听来人轻笑一声,幸灾乐祸道:“昔日你多么张扬,如今变得如此狼狈,还真让人心情愉悦。”
竟是韶德郡主谢音。
黎乔连和她争辩的力气都没有,懒懒地睁了眼看向对方。
谢音盯了他一会,倒没再出言嘲讽,反而打开身侧的食盒。
“吃吧,给你的。”
米粥的香气飘来,黎乔猛地翻身端起碗就灌,温热的白粥滋润了干裂的唇角和灼痛的肠胃。
“你就不怕我给你下毒?”谢音嫌弃地看着他狼吞虎咽。
黎乔哪顾得上理她,等喝完了一碗粥,才抹了抹嘴角,抬头打量了她一眼。
“郡主想做什么?”他声音嘶哑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谢音可不会这么好心来看他。
谢音抚了抚鬓边,笑了一声:“你如今身陷囹圄,受制于人,就不想脱身?”
“郡主难道会帮我?”
谢音与薛氏早有合作,但这合作只是基于利益,并非铁板一块,她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确不失为一个机会。
黎乔耐心等她说话。
谢音俯身坐在床前,表情似笑非笑,有几分奇怪。
良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谢音抬起头看着黎乔的眼睛:“黎二公子就没想过,为何过去几天了,还没人来寻你?薛妃把你掳进宫,就真能做到天衣无缝?”
黎乔心沉了沉,并未搭话。
谢音忽地叹息一声:“你我也算同病相怜,陛下能利用你对付薛氏,也能一纸诏书将我嫁去南丰和亲,我们在他眼里,不过都是一颗棋子。”
薛氏本站的是先太子的队,处处与慕容恪为敌,甚至策划了刺杀行动,太子被废后,慕容恪登基,反而对薛氏恩恤有加。
但帝王心思难料,谁又能保证,这不是皇帝的又一个缓兵之计呢?
黎乔皱眉,袖手旁观,而后借此机会打压薛氏,的确是慕容恪能做出来的事情。
只听谢音又道:“这些年来,我早已无争名逐利之心,只想和母亲自在生活,奈何陛下始终不肯放过,竟然要将我嫁去南丰国,黎二公子,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看来慕容恪不仅要让靖北王迎娶封梓莘,还要让谢音嫁给封遇,从此彻底控制南丰。
黎乔远远见过封遇,虽不如何惊艳,但看上去倒是个正直老实之人,刚想开口,只觉内息一乱,手脚发麻,不由讶然。
“为今之计,只要你我二人成了夫妻,陛下就不会再提和亲之事。你做了郡马,有长公主保你,薛氏不会再打你的主意。陛下舍不得杀你,自然也舍不得动你的骨肉,我也能多一道保命符。思来想去,这竟是唯一的出路,黎二公子,你说,我们这是何等孽缘?”
谢音自嘲般笑着,仿佛在说和自己无关之事,黎乔却已经直冒冷汗。
“郡主,你给我下药?”
“放心吧,这药只会让你看到朝思暮想之人,这件事算本郡主对你不起,我也不介意你把我当别人……”
黎乔简直绷不住脸色想要骂人,谢音似是走投无路怨毒自毁,未必没有几分报复之心,否则她为何不去找别人,偏偏来恶心自己?至于她想报复的是慕容恪,还是慕容晗明,黎乔现在也来不及细想,他只觉浑身发热,意识开始涣散,再不想办法,今天可真要呜呼哀哉。
他咬破舌尖,剧痛使人清醒几分,眼看着谢音缓缓靠近,黎乔心急如焚。
“郡主金枝玉叶,岂能如此自甘堕落……”
“呵,什么金枝玉叶,在你们眼里,不过如草如芥。”
她自暴自弃般伸手,扯住黎乔的衣带,却被黎乔一把按住。
“郡主,梁国公在天有灵……”
谢音猛地僵住。
黎乔猛然记起当年在凌云庵,谢音似是提过,慕容恪借她亡父梁国公谢溥的旧事要挟,才将她困在云浮山十年之久。想必,谢溥对她而言定是至关重要。
黎乔趁热打铁,借着一丝清明道:“听闻昔年梁国公与长公主琴瑟和鸣,对郡主疼爱有加,想必他也绝不愿看到郡主如今的模样……”
谢音收回手,忽地鼻头一酸,豆大的泪珠从眼中扑簌簌滚落下来,忍不住掩面失声而泣。
若不是父亲亡故,母亲伤心避世,她又岂会遭受这么多非难折磨,甚至沦落到如今丧尽尊严,趁人之危的地步?
千金贵子,一朝成泥。
黎乔心中也有些不忍,但体内药性发作,他保持清醒已经难得,也分不出神来安慰谢音。正在两人僵持之时,殿门“嘭”地一声被推开。
黎乔抬眼望去,看到一张熟悉又焦急的面孔朝他奔来。
“越之,你怎么样?”
祁祯瞬间就到眼前,俯下身握住黎乔的手,声音似有一丝颤抖。
“怎么回事?你中毒了?是谁……”
他仿佛这会儿才看到身边的人,讶声道:“郡主?您怎会在此处?”
祁祯脑子转了几转,强迫自己稳下心神,现在最重要的是黎乔的安危。
他伸出手揽住黎乔的肩膀,想把人抱起来。
但此刻面红耳赤,嘴唇干裂的人却瑟缩了一下,推开他的手。
“扶我走。”
祁祯只犹豫了一瞬,便改抱为扶,把黎乔架在肩膀上,两人没再看谢音,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殿门。
耳畔的呼吸越发急促,祁祯扭头看去,黎乔眼神迷离,几乎已经失去意识。他心中急切,一路施展轻功,很快把人带回了昭宁宫。
待把人放在榻上,祁祯出了一身热汗。黎乔的体温高得离谱,喘息也越发急促,祁祯并非不知人事的少年,很快明白他到底中了什么毒,但他怎么也想不通,黎乔怎么会和谢音搞在一起,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
但此刻他根本来不及思考,黎乔两只手死死抱着他的脖颈,不断凑上来想与他厮磨。祁祯心跳得快要窒息,勉强躲闪着,还是□□裂的嘴唇碰到了侧脸。
他像是被定身一样停滞下来,死死盯着黎乔殷红的唇齿,理智几近崩溃。
那年赏花宴,他从药性中睁开眼,看到昔日端庄持重的好友狼狈又诱人的一面,从此惊鸿一瞥,心乱如麻,无数次梦中,他重回那一日,再没有犹豫把人压在身下。
如今时光似乎倒流,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祁祯握住黎乔的手,将他从脖子上扯下来,只听那人似是不满,像小猫似地轻哼:“帮我……阿澈……”
他一身热血彻底凉了,自嘲般笑了笑,大步出宫门遣人去请太医。
……
酡颜玉醉捧纤纤,落英万点睡碧衫。
云歌霞舞凝静院,松摇梦惊相思远。
黎乔再清醒时,已是天光大亮。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浑身清爽干净,没什么不适之处,不远处的桌上,祁祯抬起头,忙上前道:“越之,你醒了……”
“我这是……”
“你放心吧,此处是昭宁宫,你的衣裳是内侍换的,太医给你吃了药,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黎乔摇了摇头。
当年咋咋呼呼的祁小侯爷,如今变得内敛妥帖,黎乔还是不太适应。
“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日。太医说你身体太虚弱,需得好好休息。”
自他失踪已经过去五日了,外面不知道变成什么样,黎乔焦急起来,他挣扎着要下床。
“我得出宫……”
祁祯握住他的手,看着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开口道:“越之,你现在不能走……”
“为何?”
“陛下要见你。”
黎乔愣了愣。他敏锐地意识到什么,反手抓住祁祯的手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祁祯回避了他的目光,但也知迟早要说,终于道:“靖北王调集京北大营两万精兵正往京中而来,如今城中人人自危,陛下不会放你出去的。”
黎乔像是幻听一般,愣愣道:“你说什么?这不可能?京北大营怎么会听他的?……”
他停下来,内心一片惶恐。京北大营确实会听命于他,慕容晗明被奉为大楚战神,在军中威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他手上有玉麒令,更有玄甲卫旧部唐回、张传等人……甚至无需远在北疆的靖北军,靖北王就能在京城掀起滔天风浪。
太过危险也太过强大,他为何会天真地以为,皇帝会放过他?
黎乔瞬间想通了,被掳进宫,绝不是薛妃一家之祸,慕容恪定在背后推波助澜,他要做的,便是逼慕容晗明造反。
但是为何?只不过短短五天,慕容晗明为什么如此沉不住气?他没有之前的记忆,在他看来,两人相识日短,尚不足以让他如此阵脚大乱。
到底发生了什么?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