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虐我千百遍

作者:一只废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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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弃如敝履



      承天观那假道士做事倒十分利落,祁烨这厢前脚刚出府门,那日在她院落的小杂役便送来了她想要的干菖蒲。

      这小杂役虽不多言,可姒意却听他声音怀异,再加上那干瘦身材,倒不由得让她怀疑起来为何宗政宣要选这样的人来助她脱险了。

      莫非就是要为了掩人耳目?

      思及此,姒意又上下打量他一眼,疑问道:“你也是他的暗卫之一?”

      他点点头,又似慌乱地看了一侧,轻轻摇头,低着头道:“今夜酉时,凝晴亭中自有您的所需之物,万不可耽搁。”

      姒意应了声,眼见花姻已朝她这里走来,便抬手摆弄起来梅花的枝杈,同那小杂役道:“先下去吧。”

      “是。”那小杂役经过花姻身侧后,花姻却是放慢了脚步,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他,姒意生怕她看出什么,忙唤了她一声,“花姻。”

      花姻这才回过神来,喃喃地道:“看他的背影,倒觉得有些眼熟……”

      姒意没搭她这话茬,却反问道:“我让你准备的食材,你可准备好了?”

      她一提到这个,花姻可就不想其他了,一张娇俏小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属下已然全数准备妥当了,只得小姐您大展身手了!”

      姒意看她这一身利落潇洒装扮却是一脸天真模样,只觉得想笑,“那就走吧,我倒要好好检查一番。”

      花姻眼见姒意高兴,自觉做甚么都是值得,朝她抱了一抱拳,又一本正经起来,“包君满意。”

      想来今日祁烨是有什么棘手的事,不似寻常一般回府的早,姒意午时前后便做好了饭菜,就这般在桌前等了他近乎两个时辰,饭菜都来来回回热了几回,这才终于听见他进门的脚步声。

      此刻已是暮霭沉沉,临近夜色,姒意回身看去,祁烨已然行至身侧,他抬眼看去,桌上那道道陌生菜色已失了鲜艳和热气,可想而知是出锅许久了。

      他叹息一声,突然伸手抱住了坐在一侧的姒意,满眼愧色,轻声道:“是我不好,又让阿意等了这般久,可今日朝中之事有些繁杂,我实在走不开……”

      “我再让人热热这些菜。”姒意说着,本想挣开他的怀抱起身,奈何双腿已然坐得麻了,只一动作就差点摔倒,好在祁烨及时将她扶住。

      他坐在她的身侧,将她的腿扶在自己的膝上,小心翼翼地按摩起她的腿肚,有些心疼地看着她,神情却变得有些冷肃起来,“阿意在这里坐了多久?”

      姒意已然许久看不到他如此了,自然也不敢瞒谎,嗫喏道:“就……两个时辰。”

      她话音落下,他手上动作却是一顿,沉默了下来,此刻他垂着眼眸,姒意也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却觉得他是有些恼了,她也不知同他说什么,直至他默默地将她两条腿上经络舒活好了,她才终于听到他开口。

      “为何总是这么傻?”他看着她,眼中复杂神色让她看不懂,似痛恨又似心疼。

      姒意不懂他为何这般看着她,正想说话,他却已抬手抚上了她的脸,紧紧盯着她的双眼,哑声道:“我不值得,任何人都不值得阿意如此……答应我,日后不要让自己这般委屈,可好?”

      姒意想,人若活着,总是要委屈的。

      天地不仁,随意摆弄他人命运,不就是最大的委屈么?

      可是今夜,她不会再同他争辩这些,一切都顺着他便好。

      想到这,姒意点点头,笑着应他,“好。”

      祁烨就这般看了她许久,这才终于移开目光,又看向那些菜,举筷欲动,却被她拦下了。

      “你急什么,热热。”姒意说着,便要拿他手中筷箸,祁烨却没给,“凉的才好吃,更能尝出各中滋味。”

      他笑了笑,夹了块离自己最近的那糯白米糕,浅尝了一口,入口绵密香甜,又带着桂花的清甜馨香,极是好吃,回味无穷。

      “这是桂花糖糕。”姒意又往他小碟中夹了一块,认真地同他说了做法和讲究,祁烨听得极认真,笑问道:“这是阿意从哪学的?”

      姒意神色一窒,心中钝痛如刀割,她强忍着不去想自己的母亲,对祁烨弯了下唇角,“我从前那个假爹爹,姒云明。”

      祁烨听她提及从前,生怕她不悦,也不再多问什么了,直至将这一桌菜色品尝过后,却又想到了她昨日同他说为他准备惊喜之事,忙问起来,“昨夜,阿意对我说的‘惊喜’是……”

      “你急什么?”姒意白了眼他,却从袖口扯出一条红绸来,眼见祁烨不解,便煞有介事地道:“凡事总得有个讲究,既是惊喜,你先不能看,需得蒙上眼。”

      他见她为自己这般费心,自是不肯拒绝,欣然应下,轻阖双目。

      祁烨如今只能听得耳边衣料摩挲的细微声响,她那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间,眼上轻覆的红绸温软似春风,一点点揉皱了他的无边心湖,点点涟漪荡起,堆起波澜。

      他忍不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即便是此刻双目不见,他依旧做了个仰头姿势,如火红绸衬得貌莹寒玉,容止可观。

      姒意忍不住去碰了碰这张倾城面容,眼里却渐渐涌出泪意,她无声开口,气息哽咽,“我已记在心里了。”

      她平复气息,拉他起身,走进内室,绕过屏风,扶他坐在了床沿。

      祁烨薄唇荡起一丝羞涩笑意,却是握紧了她的手,小声道:“阿意这是……”

      姒意推开他,祁烨一慌,却不肯松,“你去哪?”

      “自然是给你拿‘惊喜’了,你不想要了么?”姒意声似埋怨。

      “是我多心了。”他只觉自己太过多疑。不由叹了口气,这才缓缓松开她的手,“我在此处等阿意。”

      “嗯。”姒意应了一声,便匆匆去外室取来了一早备好的一壶夜光花酿,祁烨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心弦稍松,一阵杯盏叮当如流水的声音过后,鼻间却又多出了一股奇异又馥郁的酒香来。

      祁烨不常饮酒,闻不出这是什么品类,不解问道:“这是什么酒……”

      “我自己酿的,还未取名。”姒意说着,又将那杯盏往他唇边凑了凑,低头凑近他耳边道:“由你来取名好不好,你先尝尝。”

      她话音落下,祁烨却没有想接的意思,姒意心下一慌,再说话时气势却是有些不足,“怎么?你担心我会害你?”

      “怎会?”祁烨接过她手中酒盏,仰头便将这酒一饮而尽,不带半分犹豫,这酒却也是奇,起初入喉半分辛辣也无,入腹又觉热意翻涌,唇舌之间尽是回味无穷的馥郁香气,似着火了一般,直冲脑海。

      “我方才只是想这酒叫什么好。”祁烨如实解释,脸上虽有热意,可却总觉怀中空虚,正想伸手抱她,却又被姒意推开了手,“还有一样没给你看,你再稍等片刻。”

      祁烨自是不敢不从,便乖巧地在这里等她,不敢乱动,依旧在想给这酒取名之事,他等了许久都再听不见她的脚步声,直至他有些不耐起身,外室这才又有声响。

      “阿意。”祁烨微微松了口气,又坐回床榻,心头暖意绒绒。

      原来,是他多心了。

      那脚步声渐渐靠近,祁烨启唇一笑,轻声道:“就叫‘一心’如何?一生一次心,既是我心安处,亦是你我同心。”

      他等了许久,却未曾等来她的回应。

      祁烨疑惑,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又唤了她一声,“阿意?”

      他话音落下,便有只手拂上了他的脸,反复摩挲之际,却不似姒意那般柔软如绵,却是有些冰冷粗糙。

      祁烨心中一震,一把捉住那人动作的手,扯下了覆眼绸带,眼前之人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是你?”祁烨凤眸微眯,已然起身,“你为何会在此处?阿意呢?”

      “沉渊,你爱上她了么?你忘记我们的誓言了么?!”弦妁哽咽质问,死死盯着眼前冷如冰霜的男子,只觉得她这些日子以来看到的都是幻像一般。

      他在面对姒意时,明明是千种温柔,万般怜爱,眼中缱绻似水,可为何对她却是如此冷情,明明他以前也对她温柔过。

      所以,他还是爱上了她,抛下你自己,是么?

      此刻的祁烨眼中已无半分温度,他淡淡地道:“我说过,不想再看到你。”

      他话音落下,便匆匆要往外走,他想,她不是说要给他准备惊喜么?如今又去了何处?

      “沉渊!!姒意根本就不爱你!你还去寻她做什么?!”弦妁愤恨出声,从背后一把抱住祁烨,她自然能感受到他此刻僵硬的身体,可她却不想失去他曾经的温柔。

      无论用何种方法,她都要让他清醒。

      “沉渊,她不爱你,她根本就没有怀孕!我曾看到她偷偷倒掉安胎药!对了,一切都是为了宗政宣,她为了帮宗政宣重夺太子之位,才拿有孕之事诓骗天晟帝后……还有,她一直去府外,也是为了给宗政宣送信!你看……你看……”

      弦妁有些慌乱地从袖口掏出张字条递给祁烨,等了许久,他终于伸手接过,那字迹的确与姒意的一般无二,上书两行字。

      ‘思君千里,望君勿忧。’

      ‘待他全心信我,我自能逃出。’

      这两行小字好似五雷轰顶,将祁烨的所有理智全部击碎,原来她这些日子以来与他尽是虚与委蛇么?假孕之事,竟也都是为了宗政宣?

      他脑海中此刻浮现的尽是她痛不欲生的模样,原来这一切并非是与他赌气,都是为了宗政宣!

      祁烨面色阴沉紧绷,眼中早已不在平淡,握着那字迹的手都在发颤,弦妁知道他听了进去,忍不住道:“还有今日,她哄你喝那酒,都是她一早便计划好的,她……”

      她话未说完,祁烨突然伸手掐住了弦妁的脖径,原本那般修长好看的玉手,此刻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弦妁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阴鸷恐怖的他,心中恐惧渐起,原本一张漂亮的脸也因着呼吸不畅而变得紫胀,她这才知道,也许从前她认识的那个祁烨并非真的祁烨。

      “咳咳……沉……沉渊,我……我比她……爱你,你……为何……”弦妁断断续续的说话,他的手却突然松了松,她终于得了呼吸,满眼怨怼委屈地看着祁烨。

      她方才是害怕了,她以为他真的会杀了她。

      祁烨薄唇扯出一丝让人恐惧的笑意,“可是你在帮她?她又允诺了你什么条件,嗯?”

      弦妁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她应了把你还给我,她给你的酒中是有……”

      她没再说下去,可祁烨怎会不懂?他一开始便已觉到这酒中异样。

      “哈哈哈……”祁烨突然大笑起来,他冷冷地看着
      弦妁,一字一句地道:“好,真是好,她为了能走,竟连你都放过了,而我,也如玩物一般,被她当做条件,随意弃之……”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声音尽是压抑的紧绷,原来,她为了那人,能哄骗他到这般地步。

      祁烨踉跄两步,原本漂亮的眼好似再无光芒,整个人落寞孤寂的如被抛弃的孩子一般,弦妁满眼心疼地看着他,正想上前宽慰,他却又一次的掐住了她的脖径——

      弦妁大惊,忙握住他的手臂,可她已再看不到任何转圜余地,他瞳孔中倒映着自己那狼狈比起的模样,像是一朵被疾风骤雨掠夺生气的花,枝零叶碎,再无生机。

      这二十余年的一幕幕在眼前略过,清晰无比,她想再说一句话,哪怕再多一个字也好,可却再没机会了……

      不过片刻,弦妁便已气息全无,祁烨松手,她便如枯叶一般倒在地上,只一双流着泪的眼还大睁着,满载痛苦和不甘。

      祁烨再未多看她一眼,转身便走。

      冬夜孤寒似水,刺骨冷意裹挟着蹲在亭角的姒意,她好不容易将头发盘好后,忙戴着侍从惯用的毡帽往外走。

      她知道西院有个供下人进出的小门,从那里便能出去,姒意刚走到假山处,便见一行巡夜之人从一侧经过,她吓了一跳,忙又躲了起来,直到那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才松了口气,正欲离开是,一侧假山处却施然走出一个人来。

      姒意双眸大睁,正与那人四目相对,自然也看清了他眸中的阴鸷与怒火,他缓步朝她走来,那麂皮皂雪踩得雪上咯吱作响,惊得她不由后退两步,事已至此,她只觉自己太过天真,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截了当地同他道:“祁烨,你放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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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弃如敝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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