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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六月是个忙碌的月份,忙着考试,更忙着准备考试。副科考试一科科地结束,大家都把精力都放到了主科上来。这次的期末考试,老师们已提前打了招呼,不准备让大家皆大欢喜,更要与高考接轨,不再是各科分数的简单叠加,而是换算成标准分,使得即便相同的原始总分也会有标准分上的差别。大家对标准分没有概念,却对它能直观地反映出同学间排名的先后而紧张,更加地努力。
轩怡忙着舞蹈,更忙着期末考试的准备,整个六月便没有回家。每周难得的一天休息,也是在练习舞蹈和自习中度过。虎子和鼠子来过几次,约着一同回家,轩怡总觉得浪费时间而没有同行。老陈来县上时顺道来看她,总是在临走时提醒她回家,轩怡嘴上说好,却也没有成行。
通往塔下村的道路在这个月末通了车,七月的第一个周末,轰轰烈烈地举办了一场通车仪式,一阵阵冲天的锣鼓,打破了县上的平静,与街上出现的建筑工人不同,这一次,小县城的变化真真切切地展现在了居民的眼前,无法拒绝,不能无视。
崭新的柏油马路,平直宽阔的路面,这些只在城里才有的场景,就这样出现在了这个偏远的小县城。那些别人口中描绘的大道,不再是听得的想象,而是触手可及的真实。从未见过世面的居民满怀好奇,小心地踩了上去,甚至俯身用手去触摸,去感受这别样的真实,啧啧称赞。
喧天的锣鼓也传进了校园,此时正值周末,学校里并没有什么人。秀兰被锣鼓声所吸引,邀着轩怡去凑热闹。轩怡却忙着读书,拒绝了她的提议。
老陈在仪式结束后又一次来寻轩怡。这已是这个礼拜的第三次见面,老陈诉说着奶奶的身体不适,唠叨着奶奶的挂念,交谈间已有了责备,语气上已有了不满。
轩怡被老陈叫下来时,满脑子的题目,正在解题的关键期。与老陈的对话便有了些应付,她顺从地听着,将老陈的话全都应承下来,却没有任何回应。
老陈叹了口气,拍在她肩上的手停留了许久,最后,嘱咐着注意身体,无奈地离开。
思维在脑中混乱,解题的逻辑与老陈离开时的情景相混合,反复在脑中交叠。为什么会有愧疚的感觉?轩怡的笔悬在纸上,刚理出的头绪似乎又卡顿了住。当时的她急于回宿舍解题,老陈回身离去的背影只在眼前一瞥,现在却萦绕在脑中不散。是什么让人如此揪心?脑中的情景忽地分外明晰,是老陈满脸的失望,是抬手时的欲言又止,是离去时的缓之又缓。轩怡的心似乎被什么揪住,悠悠地往下沉去,有些不属于自己的感觉在生发,是温暖的手感,是慈祥的目光,是不舍的依赖,模模糊糊地抓不住,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
轩怡闭上眼,那感觉便肆意地生长着、充盈着。只是那感觉太过美好,轩怡隐隐中没由地害怕了起来。轩怡害怕失去,害怕自己现在不抓住便再也抓不住,刚才的那一幕又闯了进来,老陈的欲言又止,老陈的无言离去,让她感到深深地自责。轩怡沉浸许久,待她睁开眼时,已是泪眼婆娑。
屋外的树上已有了鸣蝉,“知了,知了”的声音尚浅,听在轩怡的耳里却是分明,回家的欲望更是强烈,秀兰还没回来,轩怡却已等待不及,随手抓了些钱在手上,直奔县政府门前的小广场。
一辆崭新的公交车披挂着红绸,在县政府前的小广场上转了个圈,停靠在了车站旁。轩怡一跃上车,寻了个位子坐下,乘客们陆陆续续地上了车,将车坐得满当。
汽车行驶在新修的路上,平稳而舒适,车内的乘客却是兴奋,议论纷纷。这般的喧闹显然不会是塔下村的居民,轩怡抬头,打量起车厢内的四周来。
这是一辆全新的客车,座位上出厂时的塑料护套还未揭去,车上的乘客正看着窗外,对沿途的景色指指点点。轩怡顺着大家一起往窗外看去,才发现汽车正驶在一条崭新的大道上,周边的风景却是不同,那是笔直平坦的大道,开山劈水直向前方,不像原来的那条旧路,屈服于山水的起伏。
轩怡这才意识到,早上的典礼应是为了庆祝这条路的通车,这满车的乘客都是县城里的居民,他们只是来体验这段旅途,而不是回家。
可她没有意识到的是,平常的这个时候,本是没有下乡班车的。
大路修到塔下村广场外的山石前便停了下来,汽车便在路的尽头掉了个头。只有轩怡一人从车上下来,车里的其它人还要乘着车回去,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一场新奇的旅程而已。
脚下的泥土松软,还含着水份,在阳光下泛着油彩,周边散放着各样的铺路设备,有的还悠悠地往外冒着热气,空气中散发着沥青刺鼻的气味,可以想象当时施工时的热火朝天。
轩怡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山石的后方走去,转过山石,眼前便是熟悉的塔下村,空旷的广场上没有一辆长途班车,村口的牌坊依旧矗立在视野正中,村旁高大的榕树依旧茂盛,绕村而过的小溪依旧静静地流淌。与记忆中的场景一样无二,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与山石外的场景相比,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轩怡站在石边,两相比较,才明白了路到石前没有再修下去的用意,不由地心生感念。
中午的塔下村,一副初夏慵懒的景象,太阳将大地烘烤得暖洋,空气中弥漫着草树的清香和土地的气韵,阳光明晃晃地照着,一切是那么地鲜亮,街上没有村民,连随处窜走的鸡鸭猫狗都没了踪影,一切又是那么地安静,一种超脱现实的宁静。大山环抱中依坡而立的古厝,走家穿户的水渠里静静流淌的溪水,整齐街面上平整光滑的鹅卵石,仿佛它们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亘古未变。
轩怡从大道往边上一拐,拐进了一条屋间小道,回家的心情急切,轩怡不由地一阵小跑起来。路边篱笆上的丝瓜叶下,一群躲在叶荫下的猫,发出被打扰的咕噜声,在这安静的午间分外清晰。
轩怡从大门而入,进二门侧门,绕过正厅,直奔着厨房而去。厨房里灶火正明,奶奶坐在灶台前的小凳上,正低着头择着菜,灶台上的一个黑罐正往外冒着热气,一股涩味充满了屋子。
轩怡进了厨房,不由地被涩味呛了一口,掩着鼻子,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奶奶!这什么味啊?”轩怡挥手驱散涩味,好不容易才说出了口。
“轩!”奶奶抬头,看见轩怡站在面前,不禁喜从中来,急忙起身。只是她动作太急,一个踉跄又重新坐回小凳子上,这才叉着腰扶着灶台沿慢慢地站起来。
轩怡连忙上前相扶,又俯身从边上拿了张凳子放在奶奶身边,祖孙俩相挨着一同坐了下开。两人坐定,奶奶侧头仔细地看着轩怡,嘴里含着笑,没有说话,继而低头继续择着菜,脸上的神情甚是满足。
轩怡有点尴尬,抬头寻找着涩味的源头,“这什么味啊?”轩怡问,眼睛向灶台的方向看去。
“自个采的药。最近这有点不舒服。”奶奶回道,指着自己的下肋处,“不过没什么要紧的,老毛病了,药吃了就好了。”
“奶奶!”轩怡的心揪了一下,出声相劝道,“还是去看看医生吧。”
“这不麻烦么,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医生不就叫你花钱。” 奶奶抬起头,冲着轩怡一笑,不想让轩怡紧张。
“可是这样拖着总不是办法啊。”轩怡继续劝道。
“老毛病了,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看,我现在不就没事了么。”奶奶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你这孩子,也不早点回来,这会儿可没什么菜。”
“不麻烦了,有啥就吃啥。”轩怡摇头,拾起地上的菜,帮着奶奶择起菜来。
“那我们煮面吃。”奶奶问,便是要起身。
轩怡将奶奶拉住,“我来吧,面放在哪?”
“你来?”奶奶笑道,“煮面呢,还是拿面?”
“拿面也煮面。”轩怡俏皮地回道,“你孙女学习这么好,煮碗面还会比读书难么!”
“好啊,好啊!”奶奶被逗乐,“看来我们家闺女长大了,也是该学学怎么煮饭了,要不以后怎么嫁人。”
“奶奶,”轩怡嫌弃道,“难道非得嫁人才学么,自己煮给自己吃不行么,煮给奶奶吃不行么?”
“好、好、好,给自己煮。”奶奶打趣。
轩怡从水桶里舀了一碗水,倒进锅里,便是要拿起面条往水里下。
奶奶连忙制止道:“轩,别急,你得先洗锅啊,要不每道菜都一个味了。”
“噢!”轩怡听从,拿起锅刷刷起锅来,刷完,便要将水倒掉,可她不知要将水倒往何处,于是拿眼寻找可能的地方,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拿勺子将水舀到边上的另一口锅里。”奶奶看出了轩怡的心思,从旁指导道。
“噢!”轩怡这才放下手中的锅刷,拿起勺子。
“那接下来呢?”舀完水,轩怡愈加不知该如何办了,被奶奶纠正了几次,轩怡不敢托大,只得乖乖地询问奶奶,听从她的指导。
做顿饭倒是不难,一碗普通的青菜蛋花面,在奶奶的指导和轩怡认真的配合下,不一会儿便完了成。轩怡盛了三碗用盘子托着,和奶奶一同出了厨房。有了轩怡的陪伴,奶奶的心情分外地好,两人往正厅走去,一路上有说有笑。
正厅里,老陈正独自一个人喝着茶,今早没能劝轩怡回来,他的心思沉沉,茶在手中已停了许久。轩怎么了?老陈有点无法理解,自己的话已说得明白,轩怎么不为所动?老陈思量许久,将停在嘴边的茶一饮而尽,决定下午再去一趟,将话讲明,无论如何都要将轩怡给拉回来。
一阵脚步声带着笑声从门外传来,老陈循声抬头,看见轩怡和奶奶一同端着午饭进来。老陈的脸上一阵错愕,难堪的表情却瞬间转换出了笑意。
这顿饭,一家人吃得安静,本应该有说不完的话,却都融在了细细簌簌的吃面声中,一碗平淡的汤面吃出了别样的风味,一种温馨的感觉在三人间淌漾,如午间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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