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

　　午饭吃到一半，吴雪突然听到隔壁空间的动静。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起身去看看——因为貌似，两人的谈话似乎不是很愉快。

　　不过，只是走到公共走廊的功夫，吴雪便看到田皓扔下餐具，气呼呼离开了这里。她纳闷地看看那人背影，才回过头来，看到餐桌上正咬着牙齿发呆的齐秉梅。

　　这是...吵架了？

　　可年少时的田皓，并没有如此大的脾气呀。吴雪叹口气，想了想，还是悄悄在田皓离开的位置坐下。对面正是似乎喝了酒，而满脸通红的女人。也是停顿了许久，她才从玻璃窗外的世界回过神，而后在看到对面的吴雪时，大大吃了一惊。

　　吴雪蠕动蠕动嘴唇，“我就在隔壁吃饭来着，是真的巧了。”见她额头因为餐厅充足的暖气，而渐渐渗起的汗珠，吴雪又递去餐巾纸，“擦擦吧，齐大胜。”

　　这还是她们在青大时，吴雪喜欢喊她的称呼。

　　齐秉梅的惊讶，似乎又上升到惊恐的地步。她怔了怔，脸上的表情已不再接受控制，“小和尚，你...”

　　“上学那会儿，你就喜欢泡酒吧驻唱，专业一塌糊涂，歌喉却日渐成熟。不过，让我绝对料想不到的，是你竟和田皓走到了一起。说来，我身边也就你们两个，是唱功了得的人物了。”

　　齐秉梅低下头，内心渐渐从惊讶转为愧疚。“你怪我吗？”

　　吴雪怔了一怔，为她的直接。

　　“其实现在想想，也挺可笑的。爱的人得不到，永远在彷徨；不爱的人紧追不舍，最后还是因为寂寞，将就走在了一起。”

　　这话吴雪听出来，无疑，是在说齐秉梅本人。她插话，“你爱的是高帆，可最后在一起的，却是喜欢你的田皓，对吗？可有一点倒是令我费解，因为上学那会儿，你和高老师的关系，似乎并不太友好。”印象之中，也确实是这样的。

　　齐秉梅哼笑一声，“小和尚，缘分这事儿，才是妙不可言。不是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他心里一直盛着的那个人，不是什么卢凡妈妈，而是近在眼前的你，不是么？他后来甩了我，多次出差到美国去，也是因为在那里遇见了你，对吧！”

　　吴雪低了低头，可随即，却直视她的眼睛去，“所以呢，你现在喜欢的人——”

　　齐秉梅被这诘问问住，一下失语。

　　因为在这件事情上，她还是犯下一个愚蠢的错误。她错误而侥幸的认为，也许有一天，对一个人的感动终究可以转换成深爱。但直到她冲动地与田皓结了婚，她才方醒，这个转换在她这里，是永远不可能成立的。

　　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在看到高帆心里的那个人，也就是现在她面前坐着的吴雪，有了幸福稳定的归宿后，她的心还是有些动摇了；也更不会，在一次与高帆的偶然遇见后，她还是会抑制不住心里，想要扑上去拥抱他的澎湃。

　　她还是做了错事。

　　“所以我问你，你会怪我吗？”齐秉梅双手捂上脸颊，显得非常痛苦，“小和尚，我忍不住，还是去找了高帆。并且，我已经决定与田皓离婚，与高帆在一起了。...至于你的好朋友，祝水桃，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的。我想，也许因为我的一念之差，我伤害了他们两个人。我是个罪人，更是个自私的人，这点，我不辩驳。”

　　吴雪听到这个消息，说不惊讶，那是不可能。她激动地站起来，“你要离婚？所以刚才——”

　　齐秉梅被捂得严实的脸颊，呈微微回应状，表示肯定，“是我对不起他。”

　　吴雪缓了缓，才在惊讶与不可思议中，吐出几句话来，“大胜，这不是我怪不怪你的问题。而是你这事情，做得太不地道！我最后告诫你，这次真诚地希望你想清楚，再做决定。”

　　她呼口气，出了餐馆门。

　　旧城改造的事情，上到市政府，下到坤江市民们，都获得他们一致赞许，且好评如潮。董市长为此，不仅有心劲动力去奔走忙活，更重要的，是他心中迟来的莫名幸福感，突地涌现。这也是从政几年来，他头一次体会到，坐在某个位子的好来。

　　原本，他一早出门被烦心事扰乱，心情丧得可以，却在投入一天的工作后，被得到治愈。孟秘书看到这位祖宗，鲜少因为工作的事情如此开心，此刻他坐在一旁，酝酿了许久想说出的话，倒更是觉得不合时宜了。

　　董市长瞧出，投来蔑视的目光，“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

　　孟秘书的注意力才从车窗外转移，落在喜气洋洋的市长身上。可确实不是他婆妈，而是如此愉快的氛围里，他不想扫兴罢了。

　　“不说就下车。”转眼，他的公寓就到了。董市长不耐地催促。

　　“别！”孟秘书阻挡，“老董，今后我们，可得小心行事了。我的意思，尤其是你，万不可耍小孩子脾气，再意气用事！今天我送龚夫人回家，她无意间透露，孔君慈不仅单独上门相找，还曾说些于你不利的言论。不知为何，我总隐隐不安。”

　　他随董市长一路走来，哪能不知他脾气秉性。他们不可能，永远幸运地从不翻船。

　　“除非你此后乖乖听话，不再惹事。”孟秘书耷拉下脑袋，“否则，明天你的办公桌上，就会收到一份我孟某人的辞职报告。”

　　呦，威胁？

　　明白其意，董市长的一双英眉，气得似乎就要竖起来。随即，他刚想出言反驳，哪想孟秘书人已经潇洒下了车。他呼之欲出的驳辩，就此被生生卡在嗓子眼——气氛骤然沉静下来，莫名夹杂一丝尴尬。吓得司机小钊轻轻咽了口唾沫，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回家。”董市长不悦地低沉嗓音，突地下了命令。

　　吴雪正对着一本建筑概论在发呆。这本书她看了一个晚上，汉字看懂了，却总不如以往的任何时刻，看得都更津津有味。她还是替齐秉梅与祝水桃这对姐妹的事情，感到闹心。不仅如此，董市长自回来，更是带着一股低气压，直接进了书房。没有摔门，没有出言找茬，更没有大声叫喊她，反而，是一种反常的安静。

　　得，她这书本，算是彻底温习不下去了。吴雪收起来，在客厅转悠了个几圈下来，身体还是本能地走到书房门前去。她镇静一下，先轻轻敲了三两敲。并没有反应的时候，她稍稍蹙眉，直接推门进去。

　　哪料，董市长人不在办公，而是捧着那本厚重的银杏收藏本，安静地睡着了。吴雪无奈地轻笑，从玄关处拿来拖鞋给他换上。不过兴许是动作大了些，安睡的人被惊醒，投来讶然且凌厉的目光。

　　吴雪吓了一跳，噌地站起身，“...知道你累，可在这里睡容易感冒。你听话好不好，我们先洗漱一下，回床上睡。”

　　董市长眨巴三两下稀松睡眼，似乎没有听懂般，依旧巍然不动。吴雪叹口气，领导的家属，不好当啊。她撸起袖子，就要直接上手抬人了，下一秒，董市长被吓得立刻起身。

　　僵持片刻，他突地皱眉，“我不想动。”且话语中，似乎还略带那么一丝撒娇的意味。

　　吴雪身心俱疲地叉起腰，“那你坐着不动，我给你擦擦脸，泡泡脚？”

　　对方倒是点头得快。

　　吴雪转身，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所有洗漱工作做完，脸盆、洗脚盆里的水，已经是肉眼可见的脏兮兮。吴雪小有震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了沙漠呢。”

　　其实，去山里调研，也是一样的效果。

　　“好啦！”吴雪替董市长这位巨婴宝贝擦干净俊颜，又戴上她的大红发箍，想给他补点水来着。看到效果后，她偷笑一把，接着吩咐：“市长，你可以歇会儿了。等我去拿点护肤品来。”

　　她就要走，被董市长抓了手腕来，整个身子别放在办公桌上。不等她反应，随即，男人的吻如雨点般，密密袭来，温柔、也有力量。吴雪瞪圆眼睛，顾不得笑他的奇葩造型了，下一秒，就瘫软在温柔乡里。战场从书房移至卧室，吴雪倒是一直被死死锁在董某人身下，像个被攥在如来佛祖手里的孙猴子，任由他逗弄。

　　深夜，吴雪被折腾到昏昏欲睡，董市长却依旧上下其手，并不想她就此睡着。她终于耐着性子，强迫自己清醒一些，“董明明，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对方却停止了他手中的动作，而是将她整个人环绕在怀里。

　　吴雪推开他，无力地笑笑，“你就是有事。”

　　可人就是死也不说。

　　“市长，那你可以关灯睡觉了。”吴雪作势，就要安睡。

　　董市长的头探过来，又缩回去。随即，反倒立刻坐起，抚了抚鸡窝一样的发型，略带尴尬道：“孟三时说，他要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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