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花月 此女成了老爷

　　火光从街坊环角窜起，此时落日已西沉过半，远远看去如红火燎原。

　　江府商邸外轰轰闹闹，邸内的人完全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道隔墙外的景色，红的令人感到惶惶不安。

　　门卫机警的关上大门，赶在事情更为严重前，禀报正在商邸内执勤的张略。

　　大门外人声鼎沸，几乎要将这薄薄的朱门给掀开，余下的守卫只敢握紧门棍，相互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没几时，张略闻讯赶到前听时，门庭前早已一字排好持武家卫，可每个人面上都尽是困惑与惊恐，谁也没敢上前碰触大门分毫。

　　张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藉由窗外远远看去，一横红晕的危险色彩在墙檐边上，不禁心中大叫不好。

　　外头绝对发生大状况，而且显然不是一般的小事。

　　大门前开始有人疯狂捶打，叫喊着开门。

　　正当张略苦思该如何是好时，一旁走来一位神色慌慌的仆从，这仆从紧张兮兮的朝张略一拜，颤抖道：“张...张总管，外头来了好多人说是要见老爷，而且看起来皆来者不善......这...这该怎么是好啊？”

　　---找老爷？

　　张略定了定神，不希望自己也被影响，严肃道：“老爷现在人在王府，还没回来呢，流管事可有说何时回来？”

　　姜唯离府已有几个时辰，真正的流风又在王府未归，等于江惟越与流管事皆不在商邸内。

　　正是群龙无首之时。

　　仆从露出为难的脸，摇头支唔道：“小的……不知。”

　　听见无此无望的回答，张略强压心中涌冒的惧骇，飞快的思考筛选各种解决之法，只求外头的状况，只是自己过于担心，并祈求着流管事与老爷任一人，能尽快赶回来。

　　“外头的是哪些人，他们想要为何想要见老爷。”

　　“张总管，小的认得外头全是都城内的其他老乡亲们，至于他们想要什么...小的也不知，只是他们的样子很是凶恶，跟平时一点也不像......”

　　再次提醒了外头的险恶，张略没有反应，仆从愣了老半天，才终于有人上前送了耳语，暂缓听了几秒后，仆从脸色一惊，急忙回禀张略，道：“张总管，流管事出邸时带上了燕大人，但没有说何时回来，只是听说在离开前，秦先生曾从流管事的厢房内走出。”

　　“秦先生？”

　　张略狐疑好一会，思考着秦先生是何人，半晌后才猛地一拍手，想起正是那位随同老爷来西北的青年。

　　因秦子回过于沉默，张略又顾着招待老爷和流风，一时遗忘了这个年轻人。

　　对于自己的疏忽招待，张略惭愧几许，接着聚精会神朝仆从令道：“去请示秦先生来，我先去看看外头到底所求何为。”

　　见张略自己要走出去面对，仆从大惊，连忙上前请拦，慌张道：“张总管，您要出去？这……不妥吧，我方才瞥了眼门缝，全是拿棍拿刀的恶人，现在商邸没了沉管事后，就只剩您一人撑起西北，万一您出了事……”

　　“够了。”

　　张略祥和的面上少见的肃穆起，他目视着前方，宣示着他深知山有虎，却仍要向前行的决定。

　　更重要的是，现在还能有别的更好办法否

　　显然只有面对了。

　　门外火红的光映照在身上，张略犹豫了一会，忽然又想起一事，随即又朝那仆从道：“听着，立刻让人去官府报事，还有再去四角六方，所有往向商邸的街口通通派人守着，如果看见老爷或是流管事的轿务必上前拦下，警告别要靠近大门，听见没。”

　　仆从点头如捣蒜，朝着张略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等等。”

　　张略忽然道。

　　仆从停下脚步，疑惑的回身看向张略。

　　张略担忧的望了眼后方，似想起了何事，连忙又道：“再去让梅姑给云夫人准备，万一事情出大，暂且带着云夫人出府避危，千万不能让任何伤害了夫人，绝对不可。”

　　仆从点点头，应诺。

　　张略深吸了一口气，目不旁视的说了声好，随后迈步向大门走去。此刻耳边渐渐的能听见门外的纷杂吵乱，甚至不少的怒吼声。

　　紧张的咽下一口气，张略命令门卫开门。

　　门卫见识过外头的状况，一时犹豫不前，没人敢上前帮忙开门。张略再次严肃的要求，其中一个门卫才听话的搬开了门闸。

　　一股热气从开启的门缝间扑面而来，张略紧蹙双眉，咬住牙关走了出去，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遍的火光，与一双双充血愤恨的眼睛。

　　江府商邸大门外，挤满了水泄不通的人们，有男有女。当见大门打开，张略从里走出时，原本将至未至的暴风雨前宁静，在那一瞬间引爆。

　　其中一个脸面涂污的妇人，对着张略高声愤喊道：“凶手！”

　　这声如一箭呼鸣百众，就在妇人的声音刚落，其他人也纷纷大声怒吼，场面顿然混乱起。

　　张略被这样的场面给震，赶忙对着满堂怒众，呼声道：“各位街坊们，请稍安勿躁，今日夜也深了，不知各位到江府商邸有何所求，请冷静说来，别要坏了都城内的祥和啊。”

　　话音落，张略表情不变，试图藉由都城律法控慑住场面。

　　可就在这话一结束，似是毫无影响，且这些怒吼声中，开始有几道渐渐清晰起。

　　“和我们谈什么祥和？让江惟越出来见我们！”

　　“让他出来！”

　　许多人高举大喊着。

　　张略见镇摄无用，再次严目正色，扬声道：“我家老爷现不在商邸内，各位街坊如有事，恳诚现在说来，或者择日再谈。”

　　“张略！你还是我西北同胞吗？护着那恶人多年，难道一点也没愧疚！？”

　　“我看你早就和着那江惟越同流合污，毒害我们来了！”

　　众怒难掩，在着一片的高起迭涨的呼吼声中，开始有人朝张略扔东西。

　　彼一方声响道：“说谎，快让江惟越出来，自从这恶人来了西北都城后，城内无一宁日，他想着躲在里面就没事了！”

　　这不知谁说出的话，立刻引来更热烈的响应。

　　张略愣了一会，不解道：“我家老爷来西北不过几日，敢问这其中是否有所误会，而且仰赖皇上圣护，都内一直祥和宁静，何来无宁日一说”

　　底下更为暴乱，一点也没有平息之象。此起彼落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完整的词句，火热逼人的火把，更缓缓往靠门迫切而来。

　　张略大惊，愕见场面已然无法控制，便步步后退，欲退往大门之后。

　　“快把门关上！别让人闯进来！”

　　张略急忙朝门里喊道，并趁着怒众还未上门阶，快步退回大门内，谁知就在转头之际，不知从哪掷来一石，石偏尖锐一角，不偏不倚正中刚转身的张略。

　　这一击巧中脑门，又因石子甚大，重力加速度下与飞箭无异。张略被击中后瞬间倒地，如断了线人偶般一动也不动。

　　门卫见了这情景吓的不知所措，张略只差一步就能进大门，可眼前怒众们汹涌扑来的气势，让着门卫顿时陷入两难。

　　---关。

　　---还是不关。

　　如果关门，那就等于抛下张略在外，可现在如果不关，就会给这些失了理智的暴众闯入。

　　此时，仍是没有任何官府的人来到的迹象。

　　门卫左右不定，随即却见倒地的张略似乎微微一动，显然还未完全失去意识。门卫大喜，大声的呼唤起张略，并欲上前搀扶起张略。

　　谁知就是这顷刻间，错失了机会。

　　张略才轻动了手，试图移动自己的身体，却惨遭后头扑上的暴众们砸顶，紧接着如虫钻一般，蜂拥而上的愤怒群众，盖住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张略，如洪水般闯入了大门内。

　　商邸内，云未雪得知了危机，赶忙朝着身旁伺候婢女道：“快！去让人带南厢的丫头玉来过来，还有找秦先生！快！不能再拖了！”

　　婢女惊慌失措的应诺。

　　云未雪目光惨澹，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袖口，低喃道：“大老爷...快回来啊......”

　　火红的光如夜黑中的巨龙，一点一滴的吞噬着江府商邸，吋吋啃食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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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传来极大的骚动。

　　几声巨大的破碎声，从后方门外处炸响，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的砸落。

　　姜唯和流风往声音来源看去，那声音正是他们方才走进的前厅处。半晌未完，下一波震响再度袭来，这一次隔墙内外都能感受到如风压的冲击。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姜唯当即想到在外头站卫的燕易，急忙欲出地窖观探，结果却被流风给拉下。

　　流风紧紧的抓着姜唯，面色肃穆，他沉着眼看向地窖的门，低声道：“老爷，暂且不要出声。”

　　话刚完，又一声巨响，听起来似是有人狠狠撞上石墙。

　　姜唯几乎就要冲出去了，但经流风这么一说，反而冷静下来。他静望流风，忽发现流风此刻竟异常冷静，且看起来甚至有些振奋，比之方才陈述过去时的冷阴，现在仿佛才是真正开场。

　　虽没有带着平时的温和浅笑，流风这突然散发的气场，是来自猎物上钩的喜悦。

　　流风以食指点唇，意在噤声，接着率先领前，二人缓缓的走向与前听的交口。

　　才刚探头一看，前厅皆是满地狼藉，就在这片混乱的中央，两道快影身旋纠缠着，惊心的交剑撞击声震耳欲聋，直逼入心。

　　这片乱影间，其中一个正是燕易。

　　燕易此时全神贯注的挥舞长剑，瞬步快击的将对手逼入角落，只是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见自己在剑法不够燕易凌厉，便利用起小空间战术，反转多次，绕开了直接对峙，故而致使僵持不下。

　　风云快雨间。姜唯被双剑缠杂的银光，闪的一时炫目，随后仔细发现与燕易交战的人，身穿劲黑覆甲，脸上紧绑覆着黑瓷护面，露出一双灼人如火的眼睛。

　　那双眼睛同样分寸不离燕易，似欲拼杀出个你死我活。

　　姜唯看的心惊动魄，却浑然不知接下来，那黑衣人趁着燕易缓了动作，转而朝向自己攻来。

　　流风见，惊喊道：“老爷当心！”

　　呼声刚落，冰冷银光的剑锋已然扫向眼前，姜唯觉目光被这片银白所遮，但身子自动的做出反应，以收步划后闪过了黑衣人的刺击，并下意识拉住流风一同后退，二人瞬间靠上门缘的边角，随后一放手，姜唯被独留在了门外的方向。

　　不似当时与苏岚的对决，黑衣人落空后并未犹豫，很快的反过身，继续朝姜唯送来第二剑。

　　姜唯见闪不过，便伸手猛一抓，翻起了一旁散地的木桌面，用着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惊人蛮力，扑面压顶地，猛扔踯向黑衣人。

　　以剑挡桌显然不智。

　　黑衣人收起剑锋，但却高估了自己剩余的体力，闪避不及下，硬生生撞上姜唯送来的大桌砸面，吃了个满身疼，最后狠撞倒在地上。人与桌碰撞，发出了巨响轰声后，黑衣人被盖着桌倒地，就这样动也不动，似乎是受冲击下昏了过去。

　　突然间一切再沉寂。

　　姜唯喘着粗气，感觉心脏几乎要蹦出胸口。没想到竟然就这样结束了，本来还以为会是场恶战，可没想到仅靠着江惟越那空前绝后的力气，就瞬间摆平了这个难缠的杀手。

　　姜唯感受到生存后的狂喜。

　　然而姜唯其实只是捡了把尾刀，那黑衣人早在与燕易的对峙中元气大伤，因此姜唯才能轻易的砸中目标，将着这困兽做了最后一击。

　　事实与否并不重要，燕易见姜唯安全，原本硬是提起的力气，在感到松心后瞬间如泄气般消失殆尽，被疼痛与疲惫狠狠吞噬，连站也不稳，接着踉跄倒地。

　　在面碰地的前刻，燕易即时以剑撑住，才未完全直接以面着地。

　　流风这时从地窖口走出，他有些不敢置信眼前所见，方才仅短短数秒间，原本威胁着所有人性命的黑衣人，竟然就这样被老爷打倒在地。

　　细看着周围狼藉，流风目光微沉。

　　姜唯朝着燕易跑去，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结果才一碰上他的肩膀，手掌立刻沾染上大片的湿黏鲜血。燕易背后那道可怖的伤口，看着怵目惊心。

　　姜唯急慌道：“燕兄你受伤了！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说完，姜唯不顾满手的腥红，扯下自己颈肩上的环帛，试图为燕易包扎伤口止血。

　　燕易咳了几声，沙哑着喉咙，一字一句艰难道：“回...回老爷，方才我在外头守着，忽然感觉被人给包围，接着这人就突然杀了出来... ...我一时太大意...才让那小人给伤......”

　　绕着伤口几圈后，姜唯小心的绑起结头，吃惊道：“这怎么可能...我们的行踪连商邸的人都不知情，况且他到底为何一一等等，难道是......”

　　正当一环一节过程连结起来时，姜唯似是得出了结论，顿时面色惊悚起，随即往黑衣人倒下的方向看去。

　　谁知就在眼角余光一抹，正从着地窖口走出的流风，往着姜唯方向走过来时，忽然一声震开的巨响，迅雷不及掩耳间，流风感觉自己的脖子覆上一抹冰寒，随即双手与肩被用力钳制住，动弹不得。

　　全身的力气瞬间无法使上，流风沉下面孔，顺应着颈上的冰凉，稍稍抬起下巴。

　　姜唯和燕易大惊，眼看着方才倒地的黑衣人，竟然又站了起来，并逮住了流风为人质。此时黑衣人手上森寒的银剑，无情的扣在流风骨节分明的脖子上，黑护面下的眼睛，杀意腾腾的瞪视着姜唯。

　　二人不敢轻举妄动，就怕流风惨遭封喉。

　　姜唯咬紧牙关，试图保持冷静，并率先打破沉默，朝着黑衣人谨慎吁道：“这位兄弟......如果你是来找江惟越复仇的，我人就在这，你手上这人是无辜的，别要冲动误杀无辜。”

　　燕易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杂乱的气调整归位，但无奈失血实在过多，连着手脚渐渐麻木不听使唤。

　　---可恶，若是当时不大意，不要中这肩上的冷剑，就不会是如此了。

　　燕易心中愤恨思着，瞪了黑衣人一眼。

　　场面仍然紧张以对，黑衣人丝毫没有要放开流风的意思，就在姜唯苦思该如何开口时，忽然一声沉稳清晰的声音，格外不一的从着黑护面下，缓缓传出。

　　“...江惟越，你用尽心机引我至此，不正是要将我至于死地？怎么，现在反倒我成了恶人？”

　　与那杀意满膛的肃杀之气相反，这声从黑护面下传出的人音，既沉稳甚至气度不凡。

　　姜唯一愣，完全不理解黑衣人所说之意，并惊讶于这丝毫没有杀意的儒雅声音，与这浑身寒意刺骨的杀意，如此相差甚远。

　　场面再度陷入片刻的沉默。

　　燕易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用尽。

　　黑衣人看出燕易的状态，故而强扣着流风向前，似是要慢慢靠近姜唯。

　　流风机警的察觉黑衣人动作，小心翼翼的配合，接着就在靠近向地窖口时，唇边忽泛起一抹冷冷的笑，随后朝着黑衣人，低声笑道：“连是谁引你来此地都不知，不会过于可笑了？”

　　黑衣人一听，眼神怒瞪向流风，并加深了颈前的刀刃力道，威吓道：“你这口气倒像是传闻中的流管事，果然胆大过人。”

　　语落，砸舌一声。

　　看着流风的颈上横出一道血痕，姜唯更加着急。

　　“够了！如果是来找我的，就针对我来，咱俩来向方才那样，好好打上一场。”

　　在说出这话时，姜唯实则一点把握也无，只试着任何能救流风的可能，然后再像方才那样给这黑衣人来一记闷桌砸顶。

　　黑衣人听后哈哈大笑：“就凭你那翻桌打？别要笑死人了，方才是我大意，急着要你的命这才上了当，我不可能愚蠢到再犯。”

　　正当黑衣人的专注力全在姜唯身上时，流风鬼使神差的以头击后，狠狠撞向黑衣人的脸面。这一击突然也致命，黑衣人虽未死但要害遭伤下，终于松开流风的束缚。

　　只是接下来，流风却不是逃脱钳制，反而转身面对黑衣人，将其扣住后朝后头的地窖口冲去，并在二人双双越过门口之际，忽然伸出一手碰上缘口机关。

　　方才盖住地窖入口的石墙，随即紧紧合上，将着流风与黑衣人关禁于那无出口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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