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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哀喜交并不知所措
二月底,萧元武一行垂着脑袋离开了汴梁。或许是后悔自己在驿馆中口出狂言,萧元武从辞别赵祯起就一个字也没说过。孙荣奉命护送其出城,一路亦无话。倒是庞吉看着女婿远去的背影,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包拯注意到了庞吉的异样,微觉奇怪。未及细思,听得赵祯唤他道:“包卿,你随朕来。”当即接旨前行。赵祯顿了一顿,回首看了看庞吉,欲言又止,转身上了龙辇。
刚回到宫中,赵祯便屏退了内侍,问话单刀直入:“这几天太师是否向你传递过消息?”包拯一怔,道:“孙大人来送过信,却不知是不是太师意思。”赵祯道:“信中说了什么?”包拯道:“是庞二小姐写的,有关月波的行踪。”赵祯道:“收到信后如何?”包拯道:“展护卫和白少侠依信中所言,果然寻到月波,得知其将灵公主下落告知萧元武;展护卫追踪时被陈留捕头雷星河伏击,反将其制住带回府中,臣审问无果暂且收监;后雷星河趁空脱逃,掳走嫣嫣姑娘并送到太师府。”赵祯皱眉道:“你说慢些。这个雷星河怎能逃出开封府大牢,又和月波、和嫣嫣有什么关系?”包拯道:“是。”遂将孙荣送信、沈源招供、嫣嫣失踪等情从头说来,约摸用了顿饭工夫,才解说完毕。想了一想,毕竟不敢欺君,将月波教授赵灵武功一事也说了,又提及赵灵对庞吉产生怀疑云云。
赵祯边听边在殿中绕着圈子,听到赵灵那点小心思时不由一哂:“这丫头人小鬼大,有事不明说却在那藏着掖着——就这些?”
包拯心里一紧,不知是否该交出那份名录。好在赵祯虽然问了,却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自顾自续道:“太师送嫣嫣进宫那天,已向朕请了罪,这都不必提了。但他说曾派孙荣向你送信,朕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殿内沉默了一阵,气氛仿佛一下子凝滞了。包拯迟疑半晌,终于开口道:“臣不敢妄自揣测。”赵祯道:“猜测一下也无妨。”包拯沉吟道:“臣想,太师断然不愿受契丹诱惑,但又不便与萧元武正面冲突,因此暗示臣,以扰乱萧元武的计划。”赵祯点头道:“有理。但你做了什么呢?太师最终仍是亲自来的。”
这话竟似在责怪开封府不曾作为。包拯身子一颤,急忙跪下,惶恐道:“臣有负君望。”赵祯挥手道:“起来吧。太师说得不清不楚,你又正好在审沈源,查岔了方向,也怪不得你。”他背手望了御案一眼,叹道,“朕闻太师说曾与你通气,才特意传了你开封府的人去驿馆,也是让你们为太师所为做个见证,免得众臣疑心太师一家之言;钱塘县的事,就不要扯上太师了。你退下吧。”
阳光洒满院子。
白玉堂打了个哈欠,扭头见展昭在桌边握着笔发呆,奇道:“你干什么呢?”展昭道:“萧元武画了押的那份记录,先生让我抄几份副本。”白玉堂跳下床来,取笑道:“让你抄?你那字能看?”展昭白了他一眼,把笔放下,道:“能不能看也就这样了,谁叫你昨晚喝多不来帮忙,王朝他们又不识得几个字。”白玉堂拿起他抄写的东西扫了几眼,道:“要抄多少份啊,还需要我来帮忙?”展昭道:“不多,也就三十来份吧。”白玉堂吃了一惊,叫道:“那么多?”展昭道:“是啊,”说着掰起了手指,“宫中存档三份,开封府存一份,大理寺存一份,下发京东东路一份,京东西路一份,京西南路一份,京西北路一份……”“停!”白玉堂赶紧打断他,“不必数了。对了,说到大理寺,我们身上那两宗命案怎么办?”
展昭将记录副本收拾好,起身道:“当日肖红韶与阿敏争执,已说出周家大小姐一案因由;阿敏指晓晓是肖红韶所杀,她也没否认。灵公主亲耳听闻,已向官家奏过。此外,沈大人还供出晓晓本是孤山寨中丫头,我们上山那日随阿敏出去了,因此才未曾见面。”白玉堂冷笑道:“他对匪窝情形倒清楚得很。”展昭道:“总之,这两宗命案都是孤山一案牵出来的。我们回京时大理寺官员尚在假中,后来又出了这许多事,现下灵公主和亲告一段落,我们本该去一趟大理寺的。不过先生昨晚告诉我,说太师已命大理寺将这两宗命案销了。”
白玉堂张大了口,简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你说什么?那老家伙会放过这个机会?”展昭做了个无意义的表情,道:“谁知道呢。许和沈大人有关吧。”白玉堂道:“什么意思?”展昭道:“沈大人招供之后,大人就把他送回了太师府。如何处理,我也不知道。”
白玉堂呆了半晌,喃喃地道:“奇怪,我不过喝了个酒睡了一晚,怎的发生这么多事。”展昭望了他一眼,笑道:“别想这些了。今日我放假,你想去哪?”
“吃点东西再说。”白玉堂懒洋洋地回答,向门口走去。
汴梁城并没有因为萧元武的到来和离开而发生半点改变,人们依旧来来往往,专注于自己的生活。
但在太师府偏门对街,贾大的酒馆却是面貌焕然一新。不仅门和墙壁重新粉刷过了,就连桌椅都换成了上等货,碗碟更是刚烧制出的流行款式。展昭和白玉堂走到这里时,几乎没认出来。
“贾老板,发财了?”白玉堂一步跨进门,刚好一把接住闻声朝他怀里撞过来的芊芊,抱起来转了个圈。展昭跟在他后面,笑着摸了摸芊芊的头。
贾大和贾三急忙绕出柜台,将两人迎进了内室。贾大笑道:“说来您二位不信,这钱是庞太师出的。”白玉堂把芊芊放下地,奇道:“无端端的,为什么出钱给你修葺?”贾大道:“我也不知。不止我,太师府周边半里以内所有的店家,每户都发了五千文。”展昭一愕,道:“这么多?”贾大道:“是啊。说是府中有喜事,大家街坊同乐。可是这几天府中安静得很,就连平常挤在这的人都一个没见了,根本不似有喜事的模样。”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笑道:“管他呢,横竖你落了好处,又不吃亏。”贾大道:“可不是。我简单地弄了弄,也才花了千文不到。余下的,寻思给芊芊找个娘呢。”
贾三本来只在边上笑着,听了这句,顿时面红过耳,道:“大哥,芊芊从小就是我一人带着,找什么娘啊。还是你赶紧娶个媳妇是正经。”贾大摇手道:“我年纪大了,没姑娘肯跟的。芊芊大了,没个娘照顾,总是不方便。女儿家的事情,你知道个什么?”贾三急道:“我这带着个女儿,更加没姑娘肯跟。再说,就算肯,我还不放心把她交给后娘呢。”贾大道:“这是什么话。汴梁城这么大,终不成一个老实本分的都没有?”贾三辩不过他,只是一味不应。
芊芊仰着小脸看父亲和伯父争执,心里模模糊糊地知道是与自己有关。眨了眨眼,忽扯了扯白玉堂衣角问道:“姨姨去哪里了?”
四个人都低头看她。“姨姨”就是嫣嫣,那日被雷星河当她面掳走,此后再无见面,问起也不出奇。白玉堂只怔了一下,笑道:“她很好,就是受了些惊吓,将养几日就好了。”贾大却忽然一拍手,道:“兄弟,你看芊芊问的,都有感情了,倘若能成,岂不是好?”贾三急摆手道:“大哥你胡说什么,嫣嫣姑娘怎是我能高攀得起的。五爷,我大哥是个粗人,心直口快,您别见怪。”
他俩并不知嫣嫣身份,但想她当日是由白玉堂亲自送来,两人关系自然非同一般。贾大本想求白玉堂牵根红线,被贾三这样一说,背后又被他狠狠一拧,猛然间意识到嫣嫣或许本就是白玉堂的人,然则自己这要求简直是当面无礼,赶紧也赔不是道:“是小的鲁莽,五爷全当没听见罢了。”
白玉堂看着芊芊出了会神,笑道:“我知你意思,那也不错。不过嫣嫣心思,我也不太清楚,还得问过她。”说着望了展昭一眼。展昭知他为自己杀了邵剑波,虽然不悔,总是对嫣嫣有愧,自然想替她寻个好归宿,遂从旁道:“贾三兄弟为人我们都是知道的,当然不会亏了嫣嫣姑娘。倘若嫣嫣姑娘愿意,我与玉堂难免要叨扰两杯水酒了。”
贾三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方垂首道:“任凭展大人与五爷安排。”竟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白玉堂取笑道:“那天我送嫣嫣来,她也说了这么句话。你们两个,倒是半点都不操心的命。”
开封府后院里,赵虎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嫣嫣斟茶。他一向粗衣粝食,茶具这种东西本来是瞧都不会瞧一眼的。那抓惯了刀柄的手捏着茶壶把儿抖个不停,一杯茶水倒有半杯洒在外面。嫣嫣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接过茶壶道:“赵大哥,还是我来吧。”赵虎讪讪地松开手,挠挠头站到一边。
嫣嫣给自己和赵虎都倒了杯茶,忽听白玉堂在身后叫她,忙站起来笑道:“五爷,展大人,你们回来了。”白玉堂道:“我本来打算与猫儿大醉一场,都进了酒馆子,却还是一口没喝。”嫣嫣奇道:“那是什么缘故?”白玉堂瞟了赵虎一眼,笑道:“那酒馆老板央我说个媒。”嫣嫣一怔,道:“说媒?”白玉堂道:“是啊。我看你和芊芊相处挺好,故此答应来问你一问。”
嫣嫣明白过来,顿时飞红了双颊,低下头去。赵虎不知芊芊是谁,可“说媒”二字听得清楚,又见了嫣嫣这模样,岂有看不出之理,当即急道:“五爷!你怎么答应的?”
白玉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说话。赵虎更急了,忙转向展昭,问道:“展大人,你们答应了谁什么?”展昭道:“我们……”话没说完,已被白玉堂打断:“我说赵兄弟,我应承人家来向嫣嫣说亲,你急个什么?嫣嫣又不是你妹子,嫁给谁也不需你操办,自有爷照应着。”赵虎跳了起来,叫道:“我怎么不急?你们给嫣嫣说亲,我当然急!”白玉堂道:“你怎么个当然法?”
赵虎大口喘着粗气,脸都憋红了,看着白玉堂那悠哉游哉的样子,恨不得狠狠捶他两拳,却又万万不敢。一旁的嫣嫣捏着衣角,简直快要把布料搓出个洞来。一时间只听见赵虎的喘息声,夹杂着几个结结巴巴怎么也说不下去的词。最后他终于一口气转过来,大声道:“我当然急!我喜欢嫣嫣!”
话音落下,院里鸦雀无声。白玉堂促狭地笑着,展昭带着几分无奈看着白玉堂的笑脸。嫣嫣猛然抬起头,面上带着惊讶。赵虎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更红了,心道:“都逼出这话,难不成还收回去?不如试试。”攥紧了拳头,深呼吸了两口,走到嫣嫣面前,认真地道:“嫣嫣,我喜欢你。”不知怎么,越说声音越小。
嫣嫣张了张口,回头偷偷看白玉堂,却见白玉堂只顾着与展昭说话,并没往这边看。许久,才又低下头去,轻声道:“对不起赵大哥,我、我配不起你,我是窑子里出来的……”赵虎急道:“我不在乎!”嫣嫣摇头道:“不,不行……最多再过两天,我就一定要回去了,不然妈妈会打我的。”赵虎道:“我替你赎身!”嫣嫣笑了笑,道:“赵大哥,那种日子我都惯了,赎身出来,反倒不好。”她抬眼看着赵虎的眼睛,狠了狠心,勾起一个媚笑,“当然,赵大哥往后若去光顾,嫣嫣一定扫榻以待。”
赵虎脑中一晕,下意识地扬起手来,像是想打她。可看着她那笑容,怎么也下不去手,末了狠狠一跺脚,转身冲出了院子。
展昭与白玉堂虽在说话,这边动静也自然尽收眼底,此时不禁面面相觑。白玉堂掠了过去,道:“你何苦呢?”嫣嫣咬着下唇,忽转头问展昭道:“展大人,我托你向五爷问的事,你还没答我。”展昭尴尬地揉了揉眉心,支吾了两声。白玉堂道:“她要你问我什么?”展昭苦笑道:“她问邵剑波去哪里了。”
白玉堂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轻轻地抱住了嫣嫣。嫣嫣浑身一颤,仿佛听到了答案,慢慢地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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