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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世界
那场惊心动魄的防御战如同一次高压熔铸,让"白桥"的技术壁垒在实战中愈发坚不可摧,也让团队内部因共御外敌而生的凝聚力攀至顶峰。危机解除后的几日,办公室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团队成员们步履生风,讨论技术时眼中闪烁着"我们共同守护了圣地"的光芒。
庆功宴由夏淼张罗,在公司附近小酒馆包场。无外界媒体,仅"白桥"核心团队与投资人林薇。气氛热烈纯粹,酒杯碰撞声、欢笑声、对当晚险象环生的回味调侃声交织,充满了滚烫的生命力。
作为绝对灵魂人物,自然被推至中心。团队成员轮番敬酒,表达着敬佩与感激。
"苏姐,那晚要不是你当机立断,拿出神级方案,我们真就凉了!"
"是啊苏姐,你从哪儿请来的那位'匿名大神'?太顶了!简直是镇山之宝!"
"敬苏姐!敬'白桥'!"
面对一张张真挚热烈的脸庞,听着一句句发自肺腑的赞誉,脸上挂着得体微笑,一一碰杯回应。熟练地运用话术,将功劳归于团队协作和前期积淀,对那位"匿名大神"则巧妙掠过,不置可否。
然而,在这片喧闹欢庆的包裹下,感觉自己像被无形屏障隔绝的孤岛。欢呼声越响亮,酒杯碰撞越清脆,内心那片冰冷沉寂的荒原就越是清晰。每一句赞誉都如细针,刺向心中那个无法言说的秘密——那个力挽狂澜的"匿名大神",正是她一切痛苦的根源,是她最想割裂却又不得不依赖的"原罪"。
笑着,喝着,应对着,灵魂却仿佛抽离,悬浮半空,冷静俯瞰这场属于"胜利者"的盛宴,以及那个在盛宴中心、笑容完美却眼神空洞的自己。
这是一种极致的分裂。为"白桥"的幸存而由衷欣喜,但这欣喜却被更沉郁的、混杂着屈辱、无奈与莫名悲伤的情绪污染。守护了理念,却不得不借助黑暗之力;赢得了战斗,却感觉与那深渊的联系愈发紧密扭曲。
庆功宴至高潮,音乐响起,几个年轻同事随节奏摇摆。气氛愈加热烈。
林薇端着酒杯,走到角落稍事休息的身边,敏锐捕捉到那隐藏于笑容下的疲惫与疏离。
"辛苦了,苏苏。"与她轻碰酒杯,语气带着真诚赞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这次危机处理得无懈可击。尤其是那份应急方案,思路之精妙,反击之精准,绝非凡品。看来你背后,确有高人。"
心微微一紧,面上不动声色,抿了口酒淡淡道:"运气好,恰有朋友精于此道。"
林薇浅笑,未再追问,只意味深长道:"无论这位'朋友'是谁,他选择在关键时刻助力'白桥',本身已说明一切。有时,战场盟友,未必需要立于阳光之下。"
未接话,只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冰凉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乱麻。
与"白桥"办公室的喧闹欢庆判若云泥,城市另一端,那间家徒四壁的出租屋内,只有死寂。
顾云深瘫坐于冰冷地板,背靠床沿,身旁散落着几只空啤酒罐。未开灯,唯有笔记本屏幕散发的幽蓝光芒,映照着他苍白憔悴、胡茬凌乱的脸。
屏幕上显示着"白桥"官方发布的简短公告,宣告成功抵御恶意攻击,系统平稳,感谢用户支持。公告下方,是无数用户的点赞与欢呼。
"太好了!就知道'白桥'靠谱!"
"技术团队YYDS!守护了我们最后的净土!"
"给苏念女神打call!"
看着那些洋溢着信任与喜悦的文字,看着苏念的名字被反复提及称颂,心脏如被无形之手死死攥住,窒息般的剧痛蔓延四肢百骸。
他成功了。
他藏匿于不见天日的阴影,如守护宝藏的恶龙,动用全部技术、智慧与对黑暗面的了解,助她,助"白桥",击退了来自同类(甚至可能源于他过往罪孽)的恶意攻击。
他守护了她誓死守护的东西。
这本该带来一丝赎罪的慰藉。
但为何……心会痛至无法呼吸?
因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永远只能是"匿名大神",是那不能见光的"盟友"。他的援助,于她而言,是不得不接受的"污染",是他强加的另一重无形枷锁。她不会感激,只会因此更痛苦挣扎。
忆起她冰冷拒绝告白的言语,公事公办的疏离,宁愿独面风雨也不愿再与他有丝毫情感瓜葛的决绝……
巨大的悲恸与绝望,如决堤洪水,瞬间冲垮了赖以支撑的、名为"赎罪"的堤坝。
他不再仅为弥补而行动。
他是真的……在为她揪心,为"白桥"悬心,为那个他亲手摧毁又间接参与重建的、关于"真实连接"的梦想而忧心。
这清醒的认知,比任何法律惩处、舆论谴责更令他痛苦。他不仅碾碎了她的过去,还以如此扭曲的方式,介入她的现在与未来。
低下头,额头抵住冰冷膝盖,肩膀开始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
起初,只是压抑的、低沉的呜咽,如受伤野兽的哀鸣。渐渐,呜咽转为断断续续的、破碎的泣音,最终,化为无法抑制的、孩童般绝望的号啕。
泪水汹涌决堤,混杂着酒气,咸涩滚烫。他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浑身痉挛,仿佛要将灵魂里所有的悔恨、痛楚、爱而不得的绝望,都随这泪水倾泻殆尽。
他为过去那个狂妄自私愚蠢的自身而哭。
为他予苏念造成的、永难磨灭的伤害而哭。
为此刻这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只能以扭曲姿态守护的现状而哭。
也为他那卑微绝望、永无可能被接纳的……爱而哭。
空荡房间里,只余他一人崩溃的哭声回荡,凄厉而孤独。笔记本屏幕上,"白桥"用户的欢呼称颂,与他此刻的绝望构成世间最残酷的对比。
胜利属于苏念,属于"白桥",属于阳光下的世界。
而泪水,只属于他这个永困阴影的……赎罪者。
不知哭了多久,直至嗓音沙哑,泪腺干涸,只余身体不受控的抽搐与空茫的疲惫。
他瘫软于地,眼神空洞地凝望天花板上那片模糊的黑暗。
赎罪……原是这般痛苦。
它不是清偿债务,而是无休止地咀嚼自身种下的苦果,并清醒地看着那苦果,如何持续影响着那个你最爱、却最恨你之人的人生。
胜利与泪水,在同一片夜空下,分隔于两个平行世界。
一个在喧闹中品味着复杂的胜利滋味。
一个在死寂中被绝望的泪水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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