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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以下内容节选自悸满羽被带回家后,藏匿于手机加密备忘录中的日记片段。时间跨度从六月末至八月底。
6月28日阴
被关起来了。
像一件被突然召回、等待重新包装出售的货物。
这个家,大得空旷,冷得刺骨。佣人低着头走路,父亲不见踪影,只有那个穿着套装、表情一丝不苟的“生活助理”每天准时出现,监督我吃饭、吃药、睡觉。
我的手机被收走了。房间里的座机线被剪断。网络是内部局域网,无法连接外界。
他们给了我一部新手机,只能拨打几个预设的号码——父亲,助理,家庭医生。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花园,铁艺大门紧闭,像一座华丽的监狱。
协和的通知书被父亲当着我的面撕碎了。
他说,心理学是垃圾,是给弱者准备的借口。他说,季家的女儿不需要理解别人的痛苦,只需要学会管理和支配。
碎片像雪花一样落在地毯上,没有声音。
我的心好像也随着那些碎片,一起死掉了。
司淮霖。
你现在在哪里?
是不是在“拾光”和林晟他们庆祝签约?
是不是以为我生你的气,所以才不告而别?
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那个吻……是我太冲动。
7月5日雨
下雨了。雨水敲打着玻璃,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助理今天带来了厚厚的商学院预科教材和雅思复习资料。堆在桌上,像一座新的坟墓,将要埋葬我所有的梦想和挣扎。
我试图反抗,拒绝看书。
父亲晚上回来了,站在房间门口,没有进来,只是用那种冰冷的、看失败品的眼神看着我。
他说:“你可以不学。但你那个‘朋友’,司淮霖,她好像签了不错的公司?年轻人,前途无量啊。”
他只说了这一句,然后就离开了。
我懂了。
他在用她威胁我。
他查得到。他做得到。
我拿起了一本商科教材。
纸张光滑,印刷精美。可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我的眼睛上,刺进我的脑子里。
司淮霖。
我不能连累你。
你的光芒才刚刚开始,不能因为我而熄灭。
7月15日晴
开始配合了。
按时吃饭,按时吃药,按时看那些令人作呕的商业案例。
助理看我的眼神温和了些,甚至偶尔会对我露出一个算是“鼓励”的笑容。
父亲依旧很少出现,但我知道,他的人在盯着我。
我表现得像个正在被“矫正”过来的、迷途知返的女儿。
只有我自己知道,心底那片荒芜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悄然滋长。
是恨意,是不甘,是……逃离的欲望。
我开始仔细观察。
观察佣人的作息,观察保镖换岗的规律,观察监控摄像头可能存在的死角。
花园很大,靠西边的围墙旁有一片茂密的蔷薇丛,枝条疯长,几乎要覆盖住一部分铁栏。那里灯光昏暗,监控似乎也有个模糊的盲区。
心跳在平静的外表下,日夜不停地加速。
7月30日闷热
假装顺从是有代价的。
心脏时常感到不适,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紧缩感越来越频繁。
家庭医生来看过,开了更多的药。他对我“想通了”表示欣慰。
我看着那些白色的药片,心里一片冰冷。
我必须尽快。在身体彻底垮掉之前,在父亲安排我出国之前。
偷偷藏下了一点现金,不多,但足够买一张火车票和维持最初几天的生活。
把身份证和那张小心翼翼藏起来、被撕碎后又偷偷粘好的协和通知书复印件(幸好当时复印了几份),用防水袋装好,塞进了贴身的衣物里。
我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风雨交加,或者月色黯淡的夜晚。
8月10日夜 暴雨
机会来了。
今晚有雷暴,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别墅的电路似乎受到了影响,灯光闪烁不定,保镖的巡逻也变得稀疏和敷衍。
就是现在。
午夜两点。
我吞下加倍剂量的心脏药,穿上最深的衣服,把藏好的东西紧紧绑在身上。
心跳得像擂鼓,不是因为病,是因为恐惧和决绝。
轻轻推开窗户,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我的脸和衣服。狂风呼啸,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响。
利用排水管道和装饰性的凸起,一点点向下攀爬。手指被粗糙的墙面磨破,雨水混着血水滑落,感觉不到疼。
落到湿软的草地上,泥泞溅满了裤脚。
像一道影子,贴着墙根,冲向那片记忆中的蔷薇丛。
荆棘划破了皮肤,火辣辣地疼。但我顾不上了。
铁栏的间隙比想象的窄,我拼命侧身,挤压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往外挪。肋骨被铁栏硌得生疼,几乎要断裂。
当半个身子终于探出铁栏外时,一种混合着自由的狂喜和巨大恐惧的战栗席卷了我。
“咔嚓——”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天地!
也照亮了我狼狈不堪、卡在铁栏间的身影!
远处似乎传来了保镖的呼喝声和犬吠!
完了!
心脏猛地一抽,剧痛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不!不能在这里倒下!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外一挣!
“嗤啦——”衣服被撕裂,手臂和后背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但我终于整个人摔在了铁栏外的泥泞地上!
顾不上疼痛,我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远处黑暗的公路。雨水模糊了视线,狂风吹得我几乎站立不稳。身后的犬吠声和手电光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一辆夜间行驶的货车,亮着昏黄的车灯,从公路尽头驶来。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冲到公路中间,拼命挥手!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货车在我面前险险停下,司机探出头,惊恐地大骂:“找死啊!”
我扑到车窗边,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语无伦次地哀求:“求求你!带我一程!去哪都行!有人追我!求求你!”
许是我太过狼狈凄惨的样子打动了他,也许是身后隐约传来的动静让他也感到了不安,司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开了车门:“快上来!”
我手脚并用地爬进副驾驶,货车立刻重新启动,加速驶离。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几个保镖的身影冲到了公路边,手电光徒劳地晃动着,很快便被远远抛在了身后,消失在暴雨和夜色里。
我瘫在座位上,浑身湿透,冰冷,遍布伤痕,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剧痛。
逃出来了。
我真的……逃出来了。
8月11日未知地点
在货车上昏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已蒙蒙亮,雨也小了。司机在一个高速服务区把我放了下来。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递给我一瓶水和一包饼干,叹了口气,开车走了。
好人一生平安。
我用藏着的钱,买了一张最早前往北京的长途汽车票。不敢坐火车,怕被查到。
车子启动,载着我驶向那个梦想中的、也是唯一能庇护我的地方。
身上很疼,心里却很平静。
像经历了一场漫长而残酷的战争,虽然伤痕累累,但终于赢得了喘息之机。
司淮霖。
我还是不能去找你。
父亲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如果知道我和你还有联系,一定会对付你。
你现在是公众人物了,有那么多眼睛看着你。我不能成为你的污点,你的弱点。
你要好好的。
继续闪耀吧,我的吉他手。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会努力活下去,努力学医,努力……变得强大。
也许有一天,当我不再是任何人的负累,当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也保护你的时候……
也许……
8月28日北京
终于安顿下来了。
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只有几平米的地下室。潮湿,阴暗,但很便宜,也很隐蔽。
用身上最后一点钱,买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和简单的被褥。
去学校报了到,办理了助学贷款。看着那庄严的校门,看着“北京协和医学院”那几个字,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这条路,我走得如此艰难,但我终于,还是站在了这里。
心脏还是不舒服,需要定期服药。幸好助学贷款能覆盖一部分基本的医疗费用。
生活会很苦,我知道。
但比起那个华丽的囚笼,这里的每一口自由空气,都甘之如饴。
开始了预习。厚厚的医学教材,散发着油墨的清香。这一次,我是为自己而学。
偶尔,会在深夜,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偷偷搜索关于你的消息。
看到你签约的消息,看到你参加活动的照片,看到你站在舞台上,抱着那把黑红吉他,眼神比从前更加坚定,也……更加疏离。
你好像瘦了。
过得好吗?
有没有……偶尔想起我?
我把那份粘好的通知书复印件,郑重地贴在床头。
旁边,是从杂志上小心翼翼剪下来的、你的一张小小的舞台照。
月光透不过地下室的窄窗。
但你和我的梦想,是我在这片黑暗里,唯一的光。
司淮霖,请务必……
长命百岁,星途坦荡。
至于我这份无法言说、也无处安放的感情,就让它永远藏在这本加密的日记里,随着北京的秋风,慢慢腐朽吧。
——
日记于此中断。手机屏幕的光亮熄灭,地下室重新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与寂静。只有女孩清浅而并不平稳的呼吸声,证明着生命与思念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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