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服，我出剑！

　　玄止为何会刻意与他保持距离，是因为她也没有办法接受他这样的付出。扶苏的心里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酸涩，他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迷茫，他或许不应该一直追寻梦里的那个背影。

　　“扶苏！”玄止叫了一声，扶苏呆愣地看着玄止，“我大师兄应该会先带你回青崖观修养，你很快会痊愈的。你快回去吧！”她好像看不出扶苏脸上的为难和困惑，“你回去之后如果还能记着在黄泉的事情，就和我大师兄他们说，我很好，我会去投胎转世。请他们不用去找我，也不用心疼我！请他们一定要活得开心快乐！”

　　玄止停顿了一下，扶苏再次看到了她的眼里隐藏的泪水，她闭口不提那一道被破坏的天雷，她明明在看他，可是她的眼神里没有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不记得了，也没事，我师兄他们一定会过好他们的人生的！扶苏，林城主和徐夫人都在问月城等你呢！祝你们一切安好！”

　　扶苏听她提到林风和徐意，不安感愈加强烈，他的确有愧于父母养育之恩。他还没说完，眼前一黑，是玄止的右手覆在了他的双眼之上，他睁不开眼睛，却听到她的告别，“再见，扶苏！”

　　为什么要再见？扶苏眉头紧皱，他还有好多话没和她说，长风岛上没能说出的话，他现在想要一字一句都告诉她。他伸手想要抓住玄止，可是他无法动弹。

　　玄止大喊一声“生者速回！”

　　扶苏的身体逐渐往黄泉口倒退，他在最后一刻也没能睁开眼看清玄止的眼神。他眼泪滑过眼角，滴落在湿冷的黄泉，无人知晓。他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他能死而复生，为什么能从海州御剑飞行到黄泉，又是为什么他敢挥剑截住天雷，有太多问题还来不及思考，但他的心真的缺了一块。

　　原来林扶苏和玄止的结局是一死一生！扶苏失去了意识。

　　黄泉回归宁静，玄止跌坐在地上，她的眼泪迅速掉落在黄泉里。真是奇怪，黄泉怎么会是温暖的。她仰着头看着梦婆，发现她的神情和临渊淡漠的神情像极了。

　　难怪了，他们是在巍山上静默的两个人。玄止站了起来，她上了桥过了河，走到梦婆身边，开口问道：“你真的是梦婆吗？”

　　“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扶苏的身体里是不是装着临渊的灵魂？”梦婆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如春水泛光，温暖而明媚。她们明明长得一样，可是玄止确信，她们不一样。

　　“我宁愿相信他真的死了！”

　　梦婆不意外听到这个回答，玄止的直觉大概还是准的，“临渊死了，他的灵魂的确短暂地留在了扶苏的身体里，就在刚刚临渊的意识全部消散了，他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玄止嘲讽地笑了一声，“你何苦骗我呢！临渊如果真的会彻底消散，就不会有扶苏这一个人的存在，你们都一样的残忍。”

　　梦婆摇了摇头，“玄止，你说错了，我一点都不残忍，不然你刚刚清除掉扶苏的记忆的时候，我就会拦住你。临渊也真的死了，但是他的心在你手上化为齑粉了，他的灵魂无处可依，连扶苏都没有心了，他自然被风吹散了。”

　　玄止越发不安，“你什么意思？扶苏为什么会没有心？”

　　赤烈夫妇不是已经救活了扶苏了吗？不然他怎么到的海州，他怎么会死呢？

　　“字面意思啊，想你一样，扶苏也挖出了自己的心。”梦婆认真解释，“严格来讲，是临渊最后的意识挖出了扶苏身体里的心，没有心的扶苏，想死了一样，所以能下到这里来。”

　　玄止忽然觉得心痛，她怎么会心痛，她不是没有心了吗？临渊为什么要挖出扶苏的心，她麻木地摇着头，答案呼之欲出。扶苏的心在她的身体里，或者说是她的尸体里？她重重跌坐在地上，因为要救活她吗？那没有心的扶苏要怎么活下去？

　　梦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开始回答玄止的第一个问题，“我真的是梦婆，我原本是巍山山顶的石头，扶苏就长在我旁边，灵渊总是坐在我身上打坐。”

　　“扶苏拔出本体时，我滚落谷底沾满灵渊的鲜血，随着太白山陷在黄泉里面。因为沾满了灵渊的神血，我化出了人形。我记不清是哪个亡魂给了我取了名字，她说我是如黄粱一梦一般的存在，所以给我取名梦婆。”

　　“我有了名字，也就有了容貌，就变成了灵渊的样子。”

　　玄止不想听这些，她抬头无力地质问：“扶苏的心在我身上吗？扶苏他会死吗？”

　　“你不是亲手把扶苏送回阳间了吗？”

　　“可是没有心要怎么活着？”玄止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临渊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救她？

　　“时晏用易水之源滋润复苏了扶苏的根，那把木剑是扶苏的根，现在它变成扶苏的心。”

　　玄止想起江来用她那把木剑自杀，原来临渊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而阿爹阿娘一开始就预测到了这样的局面吗？

　　不，想起离开海州时，赤烈的眼神说明他们没有预见过这样的结局，他们以为时晏才是扶苏的转世，所以八年前把木剑还给了他。

　　梦婆继续说道：“你也可以回人间去，回到青白山去！现在，立刻，马上！”

　　玄止摇头，“可是我已经死了！”

　　“那一颗心救活不了我啊！”

　　“临渊！”玄止快速站了起来，朝四周大喊，“临渊，你出来！”她还有好多话没有和他说清楚，她要问清楚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可是黄泉太过安静了，没有一丝变化。

　　玄止的心剧烈抽痛起来，她在疼痛中不能言语，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的痛苦会越来越强烈？

　　梦婆看着神情惨痛的玄止，慢慢说道：“临渊真的已经消亡了！他终于能追随灵渊而去，化作尘埃了，有些融入泥土，有些随风飘荡，有些落在某块墓碑上。他们存在天地间，也消失在天地间。”

　　玄止还是摇头，她说不清楚她到底是怨恨还是不舍临渊，但是她不信，灵渊和临渊怎么会真的死亡呢？

　　“死了才能成神，神怎么会真的死亡呢？”

　　“是，所以楚涟又活过来了。但是灵渊的确死了，不然就不会有你和我了。”梦婆摸了摸自己的脸，“你应该听过很多遍，灵渊和楚涟是不一样的，所以她的死亡是真的死亡。像赤烈和灵犀那样化石，也是真的死亡，他们的生命力全部消失了。”

　　玄止好像进入了一个时空静止的维度，静止的时空全方位在碾压她的思考，她失去了五感，失去了呼吸。她的养父母一样也都死了，“为什么他们不能来这里呢？”

　　梦婆看着失神的玄止，“他们没能来这里，不是因为妖没有灵魂，关关跟你说的都是骗你的。是而因为他们把妖丹和灵魂的力量都化作定风石了。而灵渊和临渊也一样，他们全部的生命力都消散了，消散掉的东西来不了黄泉。”

　　玄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梦婆及时抓住了她的手。她侧着头看她，梦婆的眼神里一样的清明。她没有惋惜，没有幸灾乐祸，而是事不关己。她缓缓问道：“你真的不会为他们感到心痛吗？”

　　“心痛？我以为你会先问，你会怎样苏醒过来？”梦婆的声音带了点疑惑，“玄止，你不好奇临渊修复了你的身体后，你要怎么复活吗？”

　　玄止再一次问道：“你也会为他们感动心痛对不对？”

　　梦婆摇了摇头，“你不是在我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了吗？”

　　玄止摇了摇头，又环顾了四周，黄泉里面没有火源，没有灯光，但却不会阴暗潮湿，神的埋骨地，温暖如春。只是北溟的海底是否也能这样温暖？

　　梦婆在玄止的眼神里看到了流淌的绝望，“你不用寻求我的认可，我虽然是镇守黄泉的梦婆，但我是否心痛都不影响命运的运转！命运一旦滚动起来，只会平等地碾压所有人。”

　　“这是赤烈和灵犀的命运，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时晏，命运使然而已。”

　　玄止泪流满面，她转过头来盯着梦婆的脸，“命运？他们的命运难道不是因为灵渊才会变成这样子的吗？就是因为我，他们才会面对这样的命运！”

　　因为她是灵渊，所以得到了临渊和扶苏的爱意，得到了赤烈夫妇的爱护，除了这种可能，她想不出任何原因。

　　“你不是灵渊，我说了很多遍，你不是灵渊，你为什么不信呢？”

　　梦婆肯定的答案，在玄止耳中都是否定，她就是灵渊。

　　“如果我不是灵渊，那我就不应该一遍遍面对这样的命运。我对这样周而复始的生命充满疲惫，为了反抗这样的命运，我划掉自己的脸、挖出自己的心。可是站在这里，让我觉得杀死我自己是对灵渊的成全，我不是在反抗我的命运，而是顺从了灵渊的命运。”她哈哈大笑，声音绝望而虚无，落在寂寥的黄泉里显得更加冰冷。

　　炽热而浓稠的鲜血，还覆盖在玄止的双眼，生命是那样柔软而脆弱。她的生命，建立在了别人的生命上，记忆太清晰，历历在目，深入骨髓。

　　玄止一步步走进，注视着梦婆的双眼，“梦婆，你对灵渊难道就没有怨恨吗？在这五百年里你没有怨恨过推倒太白的灵渊吗？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你都会被困在这里，你难道就真的不愤怒吗？”

《做人嘛，我只喝乌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