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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光而去
“……你还好吗?”
“两个人一起努力总比一个人单打独斗强,我从没想过要扔下你,你怎么能自己先放弃自己呢?”
“汐慕,汐慕!”
“你醒了吗?你没事吗?”
“等出去之后,你跟我一起走吧!”
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令她仅仅只是倾听,都不由得面带笑意。
瑞夏是她离开家族后,遇到的第一个“外面的人”。
一开始的时候,她是真的不明白他。
一个人为什么可以那么天真善良呢?
得是多么富足的出身,才能让他毫不计较地拿出昂贵的道具,去救助一个根本就不认识,也不知道能不能同等回报他的人?
可如今想来,那可能是她万事由人做主的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岔路口。
她本该顺从自己的本能,走上那条更为熟悉的枯败死寂之路;
可另一边的少年拼命挥手,用力招呼,硬生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好奇地转向了他所在的那一侧。
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不必一个人应对一切,身边有同伴可护持、可商量,可以集思广益,一起进退的,更广阔的世界。
她忽然明白了祭品为何不能结缘。
因为有牵挂的人就有不舍,而这份不舍,自然也会让人不甘心束手就死。
她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有瑞夏在的人生。
每次想起那个温柔和气的少年,汐慕冰冷的心中总会涌现一丝融融的暖意。
他一定早就看出了她身世不凡,却从不过分追问,还一心惦记着她的伤势,不惜恳求刚认识不久的茉璃娜为她悉心医治。
她总是沉默不语,他闲暇时便总是没话找话,说起对父母游历天下的憧憬,冒险者考试中的种种趣事,说起他曾遇到过的各种人和事,好的,坏的……
一有什么好东西,他总是毫不吝啬地拿出来与大家分享,然后悄悄将最好的留给她,还使眼色让她不要声张……
她对雄图霸业毫无兴趣,也不在乎什么一雪前耻,去打什么人的脸面。
她就想一直呆在他身边,保护他直到最后一刻。
——保护?
虚空中,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着重地重复着这个字眼,带着满满的不屑与嘲弄。
这双只能夺去生命的手,难道还想去拥抱他人吗?
“除了战斗,我什么都不会。”
有一次正好说到这些,这甚至都算不上感慨,于她而言,只是一句对自己的客观评价。
然后瑞夏说——
“那你就加入我的队伍吧!等我们从这儿出去,我拿到正式的冒险者身份后,我们就一起去周游世界,所有的报酬,咱们俩平分,怎么样?”
实在是孩子气。
若在最初,汐慕只会觉得他异想天开,眼前的事还没解决,就开始畅想未来,多少有些乐观过头。
可如今,她是真的想要为他实现“离开这里”的愿望。
这么好的人,就该一直活下去。
以前她所杀死的人中,会不会也曾有过这么好的人?
她不知道。
她只记得那些人的身份,招式,有关的面容和生平却早已模糊不清。
像她这样的人,也谈不上什么改过自新,弃暗投明。
她其实也不在意那些人,不在意这世上的大多数人。
她只在意瑞夏。
以往她只是默默地坐在原地,抬头仰望着那束多少会洒下一些余温给她的光芒。
可这一次——她想抬起手,去够一够那束近在咫尺的光。
一声冷笑自耳边飘散远去,汐慕心下一惊,眼前的混沌却开始片片龟裂,无数的裂缝撕扯扩大,最后尽数崩落。
她看到了她最想看到的人。
“……汐慕?”
见汐慕悠悠转醒,瑞夏紧蹙的眉头随着嘴角的弧度慢慢地舒展开来,“太好了!——你怎么又突然倒下了,吓了我们一大跳……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茉璃娜,快来看……”
话还没说完,就被汐慕突然起身的动作打断了。
银发的少女自醒来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认清了他的样子后,一言不发地坐了起来,竟一把抱住了他!
瑞夏又一次不出意外地宕机了。
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在空中扇忽了几下,脸颊通红,只能无助地用目光向身边的其他人求助。
但原本围坐在边上的三人却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点,互相开始没话找话,一副眼里非常有活的样子,甚至准备当场离席。
“说起来那位骑士长小姐一个人在边上也老不放心的,我过去看看她还老不老实。”
“啊,那我跟你一起吧。”
“那要不我也……”
“等等!”瑞夏赶紧制止了准备一块儿溜走的茉璃娜,“你不能走!”
短发少女眨了眨眼,嘴角噙起一抹坏笑,又一屁股坐下了。
“好啊,这可是你不让我走的,那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们,嘿嘿嘿……”
“不是……那什么……”
也无力再去分辨什么,毕竟怀中的少女已足够让人心烦意乱了。
瑞夏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终于放弃了抵抗。
他小心地轻轻拍了拍汐慕的后背,柔声问道:“怎么啦,又看到什么不好的幻象了吗?”
汐慕在他颈间摇了摇头,额发蹭到皮肤,带来些许痒意和柔软的触感。
“有哪里不舒服吗?”
少年一边询问,一边想不着痕迹地慢慢将人推开,但汐慕察觉他的意图,不但没有顺势松手,反而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这近得已经能听到彼此心跳的距离实在让人方寸大乱,瑞夏感觉汐慕身上那清冽得如同月下雪原的气息就快要将他兜头淹没,连气息都跟着乱了几分。
“汐慕?汐慕……刚才人偶心口的那件兵器突然刺入了你的眉心,大家都很担心,你让茉璃娜看看你的情况好不好?”
他小声地,像是哀求般在她耳边低语。
半晌,少女默默地松开了一只手,垂在身侧。
瑞夏赶紧示意茉璃娜探探她的气息,却见这神官同伴此刻正举着小挎包,用一种翻箱倒柜的架势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找什么呢这是?”
“留影石啊,这么有视觉冲击力的一幕,不拓印下来反复观赏的话简直是人生的一大憾事。奇怪,我记得菲利希娅在我包里塞过一块的呀,上哪儿去了……”
“哎呀你别闹了!”瑞夏恼羞成怒,“赶紧的!”
“嘿嘿……行行行,知道了!”
茉璃娜往前挪了两步,扣住汐慕放下的那只手腕,一如既往地用魔力查看她的身体状况,还不忘打趣两句。
“话说汐慕你看到地上那只枕头了吗?哎呀真是笑死我了——刚才看你从半空被一道黑光打下来,我们都想去接你,结果谁都没跑过瑞夏!然后还没来得及问呢,他就突然从包里掏出一个枕头放在你脑袋下面,说怕你头上有伤,直接躺地上会加重伤情……
“我们当时都惊了哈哈哈!不是,枕头哎,谁出门没事会带枕头啊?椎妏还问他这玩意儿是从哪儿顺来的,结果索伦斯还一本正经地说这不是他们学院里的标配枕头,肯定是瑞夏自己带来的……哈哈哈,绝了好吗,瑞夏你那个包里到底能放多少东西?你出一趟门是要把家里都搬空吗?”
“喂!”
瑞夏终于听不下去了准备举拳抗议,但汐慕死死地搂着他,又实在做不出太大的动作。
强硬地推开她又怕会伤到女孩的自尊,他为难地低下头,凑到汐慕耳边,小声地求告道:“汐慕……差不多,该放开我了吧?”
汐慕闻言略略抬头,发现少年满脸通红,气息也有些不均匀,想着是不是自己太过用力让他呼吸不畅了,这才慢慢地松开了手。
舍不得。
瑞夏身上暖暖的,颈间也香香的,实在是非常可爱。
要是他——能一直这样在她身边就好了。
念头掠过的瞬间,一旁的茉璃娜不知察觉了什么,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眼神也变得惊疑起来。
“汐慕,你、你的经络,我探不到了。”
对此,汐慕似乎并不意外。
她安静地抽回手,沉吟片刻后,反问道:“……魔力的运行轨迹也看不到了,对吗?”
神官少女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
一个正常人的生理构成,总共也就那么些东西,肌肉的活动与魔力的运行从来都有迹可循,而不是……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般,没有路径,无从查起。
自一起行动以来,茉璃娜最常关照的便是汐慕,她的身体状况如何,自己一直都是最有数的。
可此刻的汐慕,外表看起来似乎并无不同,但“里面”……却不知到底变成了“什么”。
事已至此,隐瞒也再无异议。
将四散的同伴都召集过来,汐慕简短地告知了他们自己的出身,那件圣物与自身家族的关系,以及自己身为祭品,与“终焉之刺”和那位神明之间的联系。
“你、你居然是那个暗杀世家的人?!怪不得……”
椎妏的表情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显然是对自己当日初遇时的贸然举动又进行了一次必要的反省。
“这什么家族,他们莫不是有病吧?把每一代的长子或长女献出去做祭品?这拜的什么邪神啊!”
信奉生命之神,向来最尊重生命的神官义愤填膺,索伦斯在一旁也赞同地点头附和。
瑞夏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汐慕,脸上写满了难过。
但他没有再过多追问细节,只顺着她的话继续问道:“可这东西既然是属于你们家族的圣物,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座被世间法则抛弃的学院之中呢?”
是啊,这才是一切的缘起,最初的开端。
汐慕定了定神,随即将自己方才以圣物视角所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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