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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掌柜
汴河畔的晨雾尚未散尽,沈清欢踩着露水浸湿的青石板,将最后一块榉木匾额挂在朱漆大门上。"女子商会"四个描金大字映着朝霞,匾角雕着九朵形态各异的莲花——林婉儿特意请东街木匠刻的,说是暗合汴京九大行当。红绡抱来一摞靛蓝布匹铺在门槛前,青楼姑娘们连夜绣的缠枝纹在晨光中泛着细密的银光。
"账册按你说的,用茶渍做了暗记。"林婉儿拨弄着新换的钢弦,琵琶箱底层藏着各铺子的押印文书,"西市布庄的赵娘子送来二十匹素纱,说是给会客厅当帘子用。"她忽然用琴轸挑起布匹边角,几缕焦黄的丝线混在银纹里——分明是浸过火油的痕迹。
辰时三刻,第一缕阳光攀上飞檐时,十八位女掌柜的轿辇已堵了半条街。绸缎庄的赵娘子捧着鎏金算盘跨过火盆,铁算珠撞出三清铃般的脆响;米铺孙大娘背着装稻种的褡裢,每粒谷壳都用朱砂点了红记。沈清欢接过门匙的刹那,瘸腿老赵突然打翻祭神的雄黄酒,刺鼻的酒液泼在石阶上,竟腾起细小的蓝色火苗。
"地缝里掺了磷粉。"谢云舟的咳嗽声从人群后传来,他苍白的指尖掠过门柱,在雕花缝隙中勾出半截未燃尽的火绒,"今日怕是要会会老朋友了。"
巳时初,商会正厅已飘起薄荷熏香。沈清欢将茶会设在临水轩,二十四个青瓷盏底贴着各家商铺的暗号。当米铺孙大娘端起第三盏茶时,盏底黏着的茱萸籽突然脱落——这是瘸老赵在后厨传来的示警信号。几乎同时,东墙根传来瓦罐碎裂声,混着硫磺味的浓烟从排水沟涌入庭院。
"走水啦!"
尖叫声中,赵娘子率先扯下素纱帘浸入鱼池。女掌柜们默契地排成人链,铜盆传递的水流精准泼向冒烟的梁柱。红绡突然拽住沈清欢的袖角,染着蔻丹的指甲刮过窗棂新漆——未干的桐油混着磷粉,正顺着彩绘的莲花纹路蔓延。
火舌舔上匾额时,林婉儿劈手夺过乐伎的箜篌。钢弦扫过起火点,高频震颤将火苗压得低伏;苏景明带来的漕帮汉子们扛着沙袋冲进来,粗麻布袋上"盐"字印鉴清晰可见——正是新政特批的官盐防潮袋。沈清欢踩上八仙桌,将腌菜坛里的陈醋泼向主梁,酸雾与磷火反应爆出青烟,竟显出个"工"字形状。
"后厨柴房!"谢云舟的帕子捂住口鼻,血迹在绢面上洇出箭头指向。众人赶到时,只见三个蒙面人正将火把扔向干草堆,其中一人靴帮沾着青漆——与崇政殿蟠龙柱的漆色如出一辙。
瘸腿老赵突然从腌菜缸后窜出,缺了拇指的右手抛出渔网。浸过盐水的麻绳网住纵火者,遇火即收束成牢笼。红绡趁机扯下那人面巾,刀疤从眉骨贯到嘴角——正是三皇子倒台后失踪的军械司主簿。
"姑娘们搭把手!"孙大娘吼着抡起装稻种的麻袋,百斤重的谷粒倾泻而下,瞬间压灭火星。赵娘子的鎏金算盘此刻成了刑具,铁算珠卡在纵火犯指缝间,疼得他们哀嚎求饶。沈清欢蹲身扒开焦黑的草灰,半块未燃尽的腰牌上,"工部虞衡司"的字样隐约可辨。
未时的日头照在焦黑的梁柱上,沈清欢捻起一撮灰烬嗅了嗅:"松烟混着桐油,倒是上好的徽墨原料。"女掌柜们闻言纷纷解下披帛,沾着池水擦拭熏黑的匾额。林婉儿拨响焦尾琵琶,即兴编了支《火凤凰》小调,姑娘们和着调子重悬纱帘,火焰的痕迹在素纱上勾勒出浴火重生的缠枝莲。
暮色降临时,商会的灯笼再度亮起。沈清欢在后院挖开温热的灰堆,埋入裹着荷叶的肥鸡。瘸腿老赵递来半坛雄黄酒:"磷火煨过的土,倒是省了柴薪。"焦香混着酒气漫过断壁残垣,二十八个沾着草灰的食盒送往各商铺——每只叫花鸡肚里都塞着半页商会新章,油墨里掺着耐火的金粉。
红绡倚在熏黑的廊柱下,指尖绕着截烧焦的丝线:"青楼姐妹说,今夜南巷有生面孔兜售火镰。"她将丝线系在沈清欢腕间,末梢的金珠刻着莲花纹——与纵火者靴底残纹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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