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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离间
面对裴瑛的邀约,董风惠犹豫了两日后还是选择了同她会面。
裴瑛上次便觉得浮香居的茶点不错,这回照常约董风惠在这茶楼相见。
因为知晓裴瑛有私密话要与董风惠相谈,萧恪陪她进入浮香居后,便识趣地独自寻了个房间等候她。
裴瑛则去到了与董风惠约定好的二楼雅间,董风惠比她到得还早上一刻钟。
董风惠生性沉静,坐在那里便如一汪沉静的湖水。
看到裴瑛到来,董风惠并未生出多少波澜,只招呼好友落座。
想起自己差点成为歹徒刀下亡魂,裴瑛却无法如同她一样淡定,若非自恃身份,她很想走上前揪住她的衣领大骂昔日好友一顿。
她沉着脸在董风惠对面坐下。
因谈话涉及私隐,茶室里并未安排旁人伺候,董风惠将刚煮好的茶汤舀了一杯递给她,“浮香居的龙园春茗,瑛妹你尝尝看。”
她话里自有深意。
裴瑛只冷冷看着好友,并未去接她手里氤氲着热气的茶水。
“怎么,怕我在茶里下毒?”董风惠扬眉浅笑,“有萧王爷亲自陪你前来坐镇,就算我想,瑛妹你觉得我敢吗?”
裴瑛真讨厌她这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好像背叛友谊意图伤害朋友的事情不是她做的一样。
“你都敢叫那些歹徒蓄意谋害我,又有甚么是不可能的?”
董风惠唇边绽起一抹苦涩笑意:“瑛妹既然认定我这般不堪,那为何还要与我相见?”
裴瑛声如冷玉:“我只是想当面确认一番,从前与我那般意气相投的惠姐姐是否早已想要摒弃这段情谊?”
董风惠听到这话垂眸沉默下来。
裴瑛幽幽接过她手中的茶盏,诘问她道:“惠姐姐,犹记得我落水的第二日,你去看望我时也送我这茶,也不知那个时候,你心里是替我感到庆幸还是可惜?”
董风惠:“不管瑛妹你信不信?那日事后见你安然无恙,惠姐姐我心里实属高兴得紧。”
裴瑛很想相信她的话,但她到底不是个傻子。
“是么?”
董风惠颔首:“我知道瑛妹你不信,但你我相识相交十数年,我如何都不会想要看到你出事。”
裴瑛:“你说得好听,可你到头来还是默许他人害我性命。”
董风惠:“他们告诉我并非是要杀你,而是想用你去和萧王爷进行谈判。”
裴瑛愤怒:“这有何区别?而且惠姐姐如此轻易就答应了?”
董风惠:“想必瑛妹应当知道,你我之间的命运,甚至是何种活法,无论是在闺中还是嫁作人妇,从来都不由我们自己决定。”
裴瑛:“所以之前的事当真是有人逼着你去做的?是吴大郎君还是你公爹吴尚书,抑或是你的父亲?”
董风惠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说:“这不重要,瑛妹你只需要明白,只有家族兴盛,夫荣妻荣,你我才能保住这长久的荣华富贵。”
裴瑛忽而就笑了:“惠姐姐曾说吴大郎君对你很好,你与他之间琴瑟谐和,夫敬妻贤,如今看来惠姐姐当真厉害,愈来愈有大家宗妇的风范。”董风惠的夫君叫吴伯夫,是家中长子,三年前董风惠嫁给他为妻。
董风惠觉出裴瑛话语里的嘲讽,只喟然一叹:“我方才说过,惠姐姐是这样,瑛妹你也是如此。瑛妹你如今既嫁给了萧王爷,不也早就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裴瑛听到这话,不由心生警惕:“惠姐姐这话甚么意思?”
董风惠:“众人都知道,瑛妹你和萧王爷的结合本就伴随阴谋利益而起,难道萧王爷就没存着让你为他打算筹谋的心思?”
裴瑛心神一凛,眸光真正生出寒意:“惠姐姐你究竟想说甚么?”
她眼里好似盈满寒霜,目光如有实质地一刀一刀割着董风惠的面皮。
董风惠详装镇定,盈盈一笑:“惠姐姐知晓你和萧王爷二人如今夫妻感情甚笃,但瑛妹你身后是裴家祖父,身前是权势滔天的丈夫,全天下都知道萧王爷的野心不止于此,而裴家祖父是否敢于违背氏族意愿,单单为你而同你的丈夫志同道合?”
裴瑛闻言冷笑:“惠姐姐这是还要打算套我的话?”
董风惠摇头:“我只是好奇,若你的丈夫和你祖父届时对立,瑛妹你将会作何选择?”
裴瑛:“我向来不如惠姐姐高瞻远瞩,可就算如此,朝堂之事瞬息万变,你我又怎知他日是怎样的光景?”
董风惠柳眉微挑:“萧王爷如今把持着朝政不放,瑛妹可知每日有多少人想要谋取他的性命?”
裴瑛明然一笑:“那要看那些宵小有没有那个本事?”
董风惠:“你对萧王爷倒是很自信。”
裴瑛:“我只是相信我的丈夫有丰富的对敌经验,否则你们不至于只能将刀锋对向我。”
董风惠凝睇着昔日好友面上的潋滟光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心中感慨油然而生,再不用压抑:“我有时候真觉得上天很不公平。”
裴瑛掀起眼皮凉凉望向她。
董风惠:“瑛妹应当早就察觉到,自从几年前你去往北司州,你我之间的感情便不复从前,你可知这是为何?”
裴瑛听到她说这话,也不禁心神戚戚:“那日骤然得知是惠姐姐有意谋害我,我就想过这个问题。”
董风惠有些微的讶异:“哦?怎么说?”
裴瑛:“如果说我嫁给萧恪后你才要与我划分楚河汉界,我能理解你我是因立场不同。可前几年开始你就要同我生分,总不会是因为谢氏和你董家曾经的恩怨吧?”
董风惠摇头:“如果真是那般,我恐怕从知晓你和谢渊定亲,便会远离你。”
裴瑛点头:“我就知道并非这个原因。所以是因为甚么?”
董风惠再次强调:“惠姐姐刚才说过,我时常觉得上天十分不公。”
裴瑛蹙眉:“惠姐姐何出此言?”
董风惠向来沉静无波的面上陡然生出波澜:“从我懂事时起,我便知董家积攒了累世功名,从我祖爷爷、爷爷到我父亲以及各位叔伯,都曾战功彪炳,而且从我出生时起,我的姑姑便是先帝的皇后,我董家更是显赫一时,待我长大一点时,我以为自己也会成为我姑姑那样英姿飒爽的女子,直到我认识那些真正世家大族的姑娘,尤其是认识和我同样年岁的瑛妹你。”
她看了裴瑛一眼:“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武将世家和文臣世家的贵女有何其的不同,于是我摒弃掉如皇后姑姑那样豪气干云的性子,改为专习琴棋书画,想要成为诗书女郎,而家中见我很有天赋,便也默许了我研习此道。经过年复一年的努力,我终于成为和你一样让人称赞的才貌双全的世家贵女。”
“可惠姐姐始终越不过你去,只要我与你一齐出现,大家一定会先称赞你,而不是比你更努力的我。”
这答案着实出乎裴瑛的意料,她竟然从未发现一起长大的好友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就想要疏远她。
可等她懂得这个因由背后的逻辑,她发现如今的结果或许早已注定。
“惠姐姐这般通透之人,明明知道这世上并非只有一朵花在盛开。”她幽幽叹息。
董风惠:“是啊,但世有牡丹,也有凡俗,世人若看见牡丹,哪里还会流连其它?”
裴瑛顷刻间便释然,面对董风惠和她的友谊破裂,背道而驰,她已不再感到自苦愤怒。
这些都不是她的错。
“惠姐姐,你所说的话我已经都明白了。”裴瑛神情浅淡的看向董风惠,退却了最后一丝伤心,“想必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
董风惠神情怔忪,眼眶没由来的发酸。
她和裴瑛之间,又怎会没有真心?只是今时今日,真心二字,已经不会再发生在她和裴瑛的身上了。
她晃过神来,歉然开口:“对于春日宴那日之事,我很抱歉。”
“你是该向我道歉,为你我过去的情谊。”裴瑛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决然:“但我不接受道歉,也不会原谅你们。”
董风惠似乎看到她眼中带着杀气。
她第一次反应便是,裴瑛想要报复她,和他们。
丈夫吴伯夫跟她说过,上次行动失败,萧恪一定会疯狂反扑,他们对此早有准备。
她对和裴瑛决裂也亦早有心理预期。
可真当事情发生时,董风惠还是忍不住的感到遗憾。
为自己,也为裴瑛。
她问裴瑛:“那下次再见面,你我便会成为敌人?”
裴瑛眼神凌厉:“你我一定会是陌路人,至于敌人,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资格。”
董风惠想起自己的目的,听见她这话念头一转:“那不如你我打个赌?”
裴瑛:“赌甚么?”
董风惠:“赌你和萧王爷以后会不会劳燕分飞?”
裴瑛呼吸一窒。
董风惠又问:“你觉得会吗?”
裴瑛:“我没义务回答你这个问题。”
董风惠:“怎么,你不敢?还是你觉得萧王爷那样的人,骨子里和我丈夫公爹他们没有甚么不同?权力利益至上,之下所有皆可利用牺牲?”
裴瑛已经明白,董风惠今日绝对还带着任务前来。
她想要离间自己和萧恪夫妻之间的关系。
裴瑛自不会如之所愿。
“董风惠,有句话你说对了。”
董风惠看向她。
裴瑛:“你说上天对你我不公平,我想的确如此。”
她扬眉一笑,神采飞扬,“不仅是过去,我将会永远比你幸运。”
董风惠既在意这个,那她就成全她。
董风惠白皙沉静的面上血色尽失。
她与她之间已无话可说,裴瑛起身离开。
案上的茶汤早已凉却,裴瑛一口未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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