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丞相

　　沈清言从丞相府出来时晚霞染红了天际，今天是春闱第一天。
　　三天前楚怀安离京去了延州城防营巡视，林清影也跟着商队往北走了，沈清言牵了匹马，出城门后直奔灵照庵。
　　文殊菩萨跟前排满了人，沈清言也求了两根签，有小尼姑来解签被她拒绝了。
　　她从前心不诚，求签只为个安心。若解了是她想要的还好，否则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走到宁轻的院子跟前，沈清言敲了敲门。
　　宁轻现在对见到她已经见怪不怪了，边打开门边说：“今儿包饺子，肉馅都弄好了，正好够咱们吃的。”
　　沈清言惊奇：“您怎么知道我会来？”
　　宁轻故弄玄虚道：“今早卜了一卦，说城中有佳女，顾盼难决断。斟酌无处去，寻有山寺神。”
　　沈清言撇了撇嘴，宁轻总是不掩饰地糊弄她。
　　“我的心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放不下，只有来找您才能安定一点，”沈清言摸着自己的手腕，感受着自己的脉搏，“夫子，她们会得偿所愿吗？”
　　宁轻觉得她现在的表情格外有意思：“她们学得如何你比我清楚，与其杞人忧天，不如回去多睡会儿。你昨夜什么时辰睡的？”
　　沈清言避而不答：“下个月我的成婚礼，夫子可愿来代我的父母受拜高堂？”
　　宁轻顿了一下后回复：“好。”
　　她看着沈清言，欣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大多门当户对，可终究是雾里看花，余生困于后宅的还是女人。你和怀安的成婚，也许一时无法让天下人接受，可后来人至少有你做表率。就像新帝，自她以后的女人都可以做皇帝。更何况你和怀安是天赐的缘分，千年修得共枕眠呐！”

　　日子被沈清言掰着手指算过去，会试结束这天她早早地来到了贡院门口，结果还是被更早来的人挡住了，沈清言让王永将马车牵到远处等她们，自己挤进了人群。
　　人群里除了翘首以盼的母亲、望眼欲穿的父亲外，还有一些小孩，估摸着是她们的姐姐哥哥在里面。
　　贡院大门准时打开，学子们一个个走了出来。
　　出来以后有人欢喜有人忧，有抱着娘哭出来的，也有跟家人笑着大叫的，还有个女孩一出来就晕在了门口，几个混混模样的人走过去想把她抱起来，沈清言赶紧上去制止。
　　“这是我家妹子！”为首的男人怒道。
　　沈清言把女孩抱到开阔处掐了掐她的人中：“她是谁，等她醒了自会告诉大家。你若真是她兄长就安静等着。”
　　不一会儿女孩幽幽转醒，在沈清言和周围大伙儿的见证下说自己不认识那几个人。沈清言气得想笑，御林军见这边聚集了不少人终于过来，沈清言抬头一看，原来是是老熟人。
　　李见儒比她更心烦，两次当场被沈清言捉住把柄，现在她又是丞相，他这个校尉恐怕当不久了。
　　李见儒闭了闭眼，挥手示意手下人把这些混混带走。
　　“大人，我……”
　　“姐姐！”秋砚拉着春竹跑了过来，沈清言先跟她们点了点头，跟李见儒眯起眼睛来说：“有劳李校尉把这位姑娘安全送到客栈或者家里了。”
　　吵嚷声不小，一声一声像要喊破喉咙。
　　提前来的人的马车被堵在了里面，车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唉声叹气地等外面的马车走。
　　从贡院出来以后，秋砚精力再旺盛也消停了，春竹看上去兴致缺缺，沈清言让她俩一左一右靠在自己肩上，总之现在马车动不了，不如休息会儿。

　　周水静是跟着易挽月她们正月十六来的京城，她只见过楚怀安几面，只记得他是当年守卫岐州的将军之一。得知沈清言要跟他成亲，周水静重新拾起了对楚怀安的好奇。
　　松喑带着周水静去了丞相府门口，周水静疑惑：“咱们不是应该去瑞王府或者禁军吗？”松喑摇了摇头：“你在这儿等一会儿，一会儿就能看到瑞王世子了。”
　　没过太久，一个人牵着马从街头走来，松喑拉了拉周水静的袖子：“来了。”
　　楚怀安慢慢走近，周水静评价：“长得倒是配得上沈清言。”
　　松喑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的手指放在了嘴唇上：“嘘，他能听见！”周水静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楚怀安走过来的速度变快了，她时刻注意着，在他靠近的时候把松喑拉到了身前：“你要打架？”
　　楚怀安歪头看松喑身后的人，声音颇为真诚：“真的配得上她吗？”
　　“完了，这人有病。”
　　松喑叹了一大口气，周水静也扶着额头，无言以对。

　　半个月后放榜，沈清言和易挽月带着春竹秋砚，四人早早来到告示旁等着，这半个月来家里光顾着调理她俩的身体。
　　秋砚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春竹高烧连着烧了四天，把她们都吓坏了，大夫一天请一个，终于在第五天有了好转，又是养病又是补身体，这半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贡院开了门走出来好几个人，她们把浆糊涂到红纸上贴到了告示牌上，这里一下子挤满了人。
　　沈清言从头开始看。
　　状元，李久岚，榜眼，沈春竹。
　　心放下了半个，还没来得及往后看，春竹高兴地跑了过来：“秋砚，秋砚考上了！”
　　沈清言大喜过望，易挽月补充道：“春竹，别光看你妹妹，你是榜眼！”
　　秋砚凑过来看榜单：“我说了你肯定会考得特别特别好的！”易挽月忍不住摸了摸秋砚的头：“都好，都好。”
　　回去的路上听说福来客栈又大赚了一笔，今年的状元李久岚也住在那里，沈清言感叹施喜娘的好运气。
　　放榜当日下午，京城中忽然掀起了一阵流言。
　　说春竹出身沈府，常年陪在沈清言左右，跟姚莲心、伍嘉杏也多接触，居然没将状元殊荣再带进沈府，而李久岚清贫出身，连住客栈的钱都是跟人借来的，两相对比下，嘲讽春竹的声音愈来愈多。
　　秋砚一拍桌子：“我也是沈家的女儿，连一甲都没考上，是不是更该死？”春竹在她说“死”这个字的时候瞪了她一眼，秋砚赶紧呸呸呸。
　　流言甚嚣尘上，沈清言觉得不对劲就让家里人去打听打听。
　　“谁不想考状元？”春竹看着大家都一副随时吵架的样子无奈道，“可是只能有一个状元。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何况她们又没说错。”
　　众人正说着，守门的沁姨跑了进来：“春竹，外边有人找你，说是，说是叫李久岚。”
　　春竹虽疑惑还是跟着沁姨出去了，众人也跟了上去。
　　门外站着个背着刀的姑娘，若非她自报家门，沈清言会觉得她跟周水静兴趣相投。
　　沈府的大门里，女人一个一个地出来，李久岚看着面前的女人们，迟疑道：“你们……谁是沈春竹？”
　　春竹站了出来：“是我。”
　　李久岚抬了抬下巴：“今日有人用我来诋毁你，不管你在不在乎，我心中都不痛快。我是平洲乡试第一名，我的夫子蒋明英是祝安平祝老大人的门生。诚然沈小姐有许多我没有的东西，但会试比的是真才实学，你们要怎么说她、怎么评价沈府，都别打着替我抱不平的幌子。”李久岚面对围着沈府门口想看好戏的人大声说出剩下的话：“我与沈小姐之间的比试又不只有这一次。往后大家都在翰林院，出了翰林院还有吏部的考核，想再看我们一较高下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这次就别添油加醋了。沈小姐，你说呢？”
　　春竹也明白，李久岚此时出现在这里，流言能平息下去九成。
　　春竹认真道：“李小姐说的是，下一次我不会输给你。”
　　李久岚点了点头：“我也不会输的。”
　　说完她就拨开人群离开了。

　　沈府的人查到流言是由一群无所事事的混混传出来的，沈清言认出来他们是那天想要强行带走晕过去的女孩的那群人，那天人群里认出她来的人不少，他们就在那时恨上了沈府。
　　春竹听完后说自己能解决这件事，沈清言问她要干嘛，她说威胁，不然就恐吓，说这话时春竹面无表情，吓人得很。
　　三月初，沈清言收到了玄文姝来信。
　　信上说林净月读完了《孟子》，写下了不少感悟，她看过后装起来寄给了沈清言，最后是贺沈清言成亲，随着信来的是一箱药材，是给她的新婚礼物。
　　沈清言翻开着手下厚厚的书，林净月的笔迹已初显凌厉。
　　最后一页写着一句话：“我尊孔子，敬墨子，却惟独向往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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