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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烤鱼
“云桀,你是我此生唯一的羁绊。”
祁竽烁关上了门。
他好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父母是他岌岌可危的靠山,朋友,不过不见利益的前提。
于是,他把希望寄托在了云桀上。
而门内,还是兄友弟恭的模样。
时瑜知看不清眼前的人,背光。他似乎看见那人闪烁着泪水,深情脉脉地看着他。
时瑜知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人的脸颊。那人先是躲开,接着上前一步,左手抓住时瑜知的手腕,另一只手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你是谁?”时瑜知问,他挣扎不开,也不厌恶这种感觉,索性就由着对方了。
“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时北凛愣住,他刚才的温暖是假象,是对陌生人的反应,而不是单纯对自己好,向自己伸出手。
时瑜知顿感头痛欲裂,但他就是想不起眼前的男人是谁,只觉得熟悉。
看他的铃铛,看他的配饰,看他像月光一样银灰色的眼睛,看他和自己一样,颜色却不同的狐狸尾巴。这时,时瑜知的尾巴收了起来。
时北凛和他僵持了一会,确认对方真的不记得自己后,他问:“那你还记得什么?祁竽烁认不认识?要不要把他叫来给你认认看?”
时瑜知无法对时北凛的话判断,一是他不知祁竽烁是谁,而是他不知时北凛是谁。哪怕对方就在眼前,也无法抵挡他生理上的遗忘。
祁竽烁被拉了进来,他看着时瑜知清澈的眼神顿感怜惜。时瑜知从来都不是个单纯的人,因此眼神,再漂亮,也掺杂着浑浊。
这些放在二十多岁的时瑜知身上显然是不合理的。祁竽烁问:“你还记得紫水村吗?你当时欠我一碗冰沙的钱没还。”
这是陈年老事,又无伤大雅,一般时候祁竽烁都不会拿出来说,毕竟他祁竽烁也没少占祁竽烁的便宜,朋友之间,哪有斤斤计较的。
“你能不能问点正常的。”时北凛不悦,他哥那么大方的人,怎么可能欠别人钱呢?那是那么点牛毛小钱——祁竽烁也太计较了。
时瑜知不高兴地看着祁竽烁,他虽然听不懂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直觉认为他一定没说好话,而且时北凛也同意,两只狐狸都不高兴,一致对外地把祁竽烁瞪了出去。
祁竽烁委屈啊。他不说些过去的事,对方怎么能想起来,真是好心当驴肝肺。他大摇大摆地开始去找时慑盛,试图离开这个满是棉花和棉花糖的柔软世界,他要真实,要鲜活的,不能在空洞,甚至没有时间的美丽囚笼中度过。他还年轻,不能在这种地方固地自封。
云桀他们也在想办法。以刑枫为首,大家暂时把讨论的地点选择在F城的中心地段。宋信礼等人也赶了过来,医修谷的许绍绵和程晖倒是不急,说收拾设备,缓一些就赶来。
东方闻生的上次访问,为了找资料,热心的医修谷居民都出动,顺带把医修谷进行了一次大扫除,以至于现在的医修谷灰尘漫布。
“我们现在要进入他们的世界。”刑枫站在长桌的主位,依次看向其他人,“我们的世界已经崩塌,但还有一线生机。那一线生机虚无缥缈,并不是我们的最佳手段——相比之下,进入时慑盛的世界,更有性价比。”
“可是那个世界什么也没有。”云桀说,“我进去过,他们人在,但是只有柔软的棉花。”
她所说不完全正确。既然是时慑盛的世界,那么一切都应该是他说了算。在他们游客到不了的地方,就是秘密的所在之处。
祁竽烁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他在这些沼泽似的棉花体里穿梭,来来回回,像走迷宫似的回到了原点,最后来到了曾到过的幻术迷宫。
“祁竽烁,你刚才到哪去了?”父亲祁北秋笑着朝他招手,没等他反应,就被结实有力的手臂一把带过,两人一直向前走,来到了祁家主宅的副厅,这里有几张柔软的沙发,面前是一张普通的金丝楠木桌子,桌面什么也没有。
“吃点水果吧。你们怎么才回来?”解之雨亲切地切好几瓣橙子,简单摆盘过后,端到了客厅的桌面上。
每枚橙瓣都果肉晶莹,半透明的橙色液体藏在灰色半透明的丝线和袋子一样的皮中,果肉上的橙白色丝,有纤维一般的口感,硬的,遇水又软,层次感丰厚十足。
针一样锋利插入每枚橙子的中间处,叉子上段还有镂空的浮雕图案,不明显的凹槽设计贴合叉柄,高级感十足。使这盘平常的水果变成了艺术品,在金丝边绣的鱼状恒温盘子中佳偶天成,仿佛是一种蛊惑人的手段。
祁竽烁看着手腕上忽明忽灭,细看是胭脂色带金粉的像有生命一般流转的环状纹饰。那是祁家的纹印,也是他摸不去的血缘牵挂。
他知道自己又误入了幻境。面前是第一次自己上学回家的场景,因为年幼,所以认路有些困难,路口处的父亲等到天黑才见他回来。
“来,吃一口橙子。”解之雨拿起叉子的末端喂他,俨然是一副哄小孩的口吻。
祁竽烁看着墙上的时间,很明显知道,这时候的自己只有五岁,父母都视若珍宝。
想回,他第二次回溯后也是五岁,估计也是放学的时间点,只不过接他的人变成袁起。
这和人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他虽然很想怒斥自己当时的愚蠢,但在力量悬殊的小孩与大人面前,很多时候都只剩下了无能为力。
时慑盛是个好领主,日常在自己的地盘里巡视了一圈:齐鹤妍照常修炼,时瑜知和时北凛不知道在干什么抱一块,祁竽烁,不见了。
“喂,祁竽烁去哪了?”他敲响房门,也不禁感慨:时瑜知和时北凛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他这两个儿子,听说一向有矛盾。
“不知道。刚从我家出去不久。”时北凛回答,他第一次抱时瑜知,巴不得父亲赶快出去。这个机会难得,必须要好好掌握。
时慑盛有些嫌弃地看了看自己两个狐狸崽子一眼,接着什么都没说,走时门都带上了。
“很热。”时瑜知推开他,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人;对方给自己看尾巴,说他们是一个种族的好朋友,并一步步引诱自己。
时瑜知本善,除了说话不太好听,细思起来没有太大的缺点,不会欺负人,也不会让人欺负,一切都被打理得仅仅有条,特别好。
“怎么会热呢?”时北凛疑惑,他多少还能造个空调,现在开的温度已经很低了。
“我不喜欢你。”时瑜知说,他的生理反应产生厌恶,心跳加速,烦躁的表现,可不会因此产生吊桥效应,因为他是一只聪明的狐狸。
时北凛心碎了。原来时瑜知讨厌自己和记忆无关,他的幻想,终究一瞬间作鸟兽散。
时瑜知站了起来,开始在房间走来走去,透过窗户看看外面,又打开房门探出头。他的尾巴摇摆,对新事物的好奇取代了心里的烦躁。
时北凛看着他走,没有规律的乱走;他开始担心时瑜知的智商,因为他看起来有点呆。
事实证明,他猜错了。时瑜知很快就恢复了记忆,并无视发生般走到了他面前。
“怎么了?”时北凛问,他还未从受伤的心灵中回过神,语调也是低沉地带着种委屈。
“你说我们什么关系?”时瑜知问,他记忆完全恢复,现在摇着尾巴在套时北凛的话。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时北凛也不说傻子,自然听出时瑜知的改变。他看着时瑜知的眼睛,佯装生气道:“你又在捉弄我。”
时瑜知可不哄他,更没时间陪他玩,抓了两把头发就走了出去,去找祁竽烁。
一圈两圈三圈,找不找。倒是和同样是在找祁竽烁的父亲撞了个碰面,四目相对。
“祁竽烁呢?”时慑盛问,他创造的世界就是他的艺术品,所有变量他都需要掌握。
没有艺术家不爱自己的缪斯。
这个世界也是时慑盛的一番心血。无论是建模还是构图,都耗尽了他前半生的积累,完成得心力交瘁。最幸福的一刻是他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自戕的疼痛同时也无处遁形。
但也不是在时间点消磨中,对这个“艺术品”的热情会夷为平淡。相反,经过生命流淌的润色后,这个没有生机的世界才第一次活了过来,因为生命的涌入,因为创造者的莅临。
时慑盛是近乎完美的艺术家,他年仅四岁就已饱读世间所有诗书。他还是世界性艺术领域理论的作家,不可多得的建模高手。
研究院高层的异能者或者是时家家主,都不是他最满意的身份。他愿意承认自己是诗人,或者江湖上的剑客,高雅处的风流学子。
他曾作有一首诗《赠亡妻》,这时十二句诗横空出世,便在文坛上得到卓尔不凡的反响,可是没人知道,那时的他才十四五岁。
未娶过妻不说,这位六亲缘薄的才子甚至还没见过葬礼,更从未体会过丧妻之痛。
其中有一句“夜弑春归,莽现鬼辉。”得到众多人的追捧,从此他的艺术家生涯开始了。
面对妻子死亡的绝望,甚至想通过对自然界的摧残发泄,却又怕这种举动会惊扰了妻子的灵魂,在孤夜中隐忍绝望;复杂的情感八字一笔带过,回忆单薄,但诗人感情愈发浓厚。
时慑盛自然是没有见过那种苍凉的景象,他可能也无法再超越年少时的自己。
而现在他所处的世界,是艺术家少年的自己在世界的洋流中留下的礼物;他可能不是好的丈夫,好的父亲,好的研究人员,但一定是位好的艺术家。他永远热爱自己炽热的灵魂。
时瑜知显然感受不到父亲的心血。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片苍凉的空地,没有任何可以交易的东西,生活流动性更是空洞得不行。
“我也在找祁竽烁。”时瑜知回答,他看着眼前的父亲,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时间之下,他能发觉自己和这个父亲长得愈发像了,甚至连性格和声音,也三四分像。
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时慑盛有一副好皮囊,并且能力强,不过心术有些不寻常罢了。
“忙坏了吧?来吃饭。”齐鹤妍凭空出现,手里端着一盘香喷喷的烤鱼,和时北凛的手艺相比,如果同台竞技,应该能够五五开。
时瑜知愣住,他对齐鹤妍没什么感觉,也憎恨不起来,原因也道不破;在没见齐鹤妍之前,他不是这么想的,见了之后就不一样了。
时北凛是被亲妈召唤过去的,四个人围着长圆桌坐着,就是还有一个位置空空如也。
“我记错人数了?”齐鹤妍看着那个空荡荡的位置皱眉,在心里想了一遍,又征求意见地看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都肯定地回应了。
“失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去了。”时慑盛对齐鹤妍说:“没事,饿了他自己会来的。”
是这样的。善良的齐鹤妍,在百无聊赖的生活中开始学习做饭。用具都是靠时慑盛用法术凭空变出来的,就像按教程玩过家家一样。
“很久没见他了。”时瑜知说,他的碗里被夹满了烤鱼,都是最鲜最嫩的部位,鱼肚子部分,还有就是最香的,晶莹剔透的金色鱼皮挂着鱼肉上面,香气飘飘的,特别有家的感觉。
吃自己妈妈做的饭,是一件特别珍贵而且难忘的事。也许对一般的孩子来说很正常,因为他们在爱里成长,有温柔的母亲爱护着。
但这并不是自己的妈妈。时瑜知当做平时的饭吃下。但齐鹤妍亮着眼睛看着他,他只好瞥过眼睛,若无其事地对她点了点头表态。
爱屋及乌很正常。齐鹤妍因为时北凛的态度而对时瑜知表现好的一面;当然,也因为时慑盛,她曾经不是那么喜欢那只高傲的赤狐。
对时瑜知来说,傲气是他驰骋的资本;一个人在外奔波,没有点气场,很容易吃亏的。
“原来你喜欢吃鱼啊?”时北凛恍然大悟,因为吃鱼要挑刺,他很少见时瑜知吃鱼;但其实挑好刺的时瑜知也不爱吃,鱼带有腥味。
时瑜知不喜欢吃鱼。但不影响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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