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疆

　　“你说的对，我做不到。但是……”清泽决绝地看着封燚，“你让我去杀无辜的人类，我做不到。但我可以保证的是，我会牢记职责去守护魔疆的结界，只要我活着一天，不管是人还是魔，都撼动不了结界一分。”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封燚的眼神看不出喜怒。

　　清泽坚定道：“是。”

　　他们盯着彼此的眼睛，像在较劲似的。但话说开了，反而有种不管不顾的坦荡。

　　最终还是封燚打破了这场寂静，“好，记住你的话，不要食言。”

　　清泽眼神缓了缓：“嗯。”

　　“那么接下来说正事吧。”

　　封燚让仆从换了壶新茶，借此缓和下气氛。

　　当仆从离开后，两人均调整好了表情，开始讨论刚才和人类的交流中获得的信息。

　　“你对赵安很熟悉吗？”封燚问。

　　清泽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又摇头：“我母亲去世后，是他把我养大的，对我很好。但其实……我知道他一直刻意在我面前表现出和善的一面。但他能到达那样的身份、地位，又怎么会真的和善。所以我不算真正了解他。赵安中箭的时候，我就在他背后……”

　　清泽清亮的眸子逐渐变得朦胧，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当时我害怕极了，手里握着我母亲的簪子，据说那是我父亲留下的东西。箭矢射来时，没想到折断了簪杆，一齐扎进他身体里。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部下带走了。”

　　“所以，那枚簪子是镇汐留下的东西？”封燚眼底精光一闪。

　　清泽点头：“是的。你的意思是，因为那枚簪子，赵安才活下来的？”

　　封燚摩挲着下巴：“倒也不全是。那枚簪子也只残留了少许魔力，起不到活死人肉白骨的作用。而且，也从未有过魔族魂魄与活人身体融合的先例。”

　　不同于人界志怪小说中所描述的，妖魔一类可随意附身于人身，对于人魔两族来说，其实恰恰相反。

　　魔族的魂魄极难附着在人类身上，而人类若想将魂魄附着在魔族身上倒容易得多。

　　这是因为魔族的魂魄是自身魔力的来源，需要优越的身体作为容器。

　　而人类虽然思维敏捷，心志坚毅，□□却不足够强韧，甚至可以说是脆弱。

　　所以当魔魂要进入人的身体时，一来人类的魂魄会因本能而拼死抗争，二来魔魂也会察觉到这具身体无法承受自己而抗拒。

　　清泽：“当初我的魂魄能附身在姜澜体内，也是因为我人魔混血的身份，再加上姜澜的原魂离体才偏强附上。而且因为魂魄不稳，我小时候经常生病。山檩是如假包换的魔族，魂魄居然能附着在一个普通的人类身上，也太奇怪了。”

　　“或许有一种可能，”封燚双手抱臂，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如果他不是普通的人类呢？”

　　清泽皱眉：“你什么意思？你是说……”

　　“魔疆成立前，有一批魔族，因为各种原因不愿意离开人界，被重霄洗去了魔力。镇汐应该和你说过这件事吧？”

　　清泽理解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赵安的祖先，是当年留在人界的那批魔族？”

　　“极有可能。”封燚将杯中的冷茶一饮而尽，“如果真的是这样，一切就说的通了。经过了数百代后，他们早就和正常人无异，身体只保留了细微的魔性。当时如果簪子没插进去，他必死无疑。只可惜，偏偏就那么凑巧，簪子里残存的魔力激发了他体内留存的魔性，而这样一具身体，刚好可以勉强容纳下魔魂。”

　　封燚合眸靠在沙发上，喃喃道：“魔族万年前留下的祸患，终于在今天要彻底爆发了。”

　　“我们也不是没有机会。”清泽漆黑的眼珠晃了晃：“以山檩的魔力，应该有办法帮赵安修复身体的残缺，但他却故意隐瞒了这件事，为的就是让赵安和他有共同的目标，一起对付我们。”

　　“所以呢？”封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难道你想去劝他？你觉得他会相信你的话吗？”

　　清泽嘴唇微动，但说不出话来。

　　“如果两千年前告诉他，或许他会相信。但现在，他们俩为了目标已经筹谋了这么久，这个目标已经成为执念了。而且他们的身魂，以及思想，都已经融为一体了。就算他心里清楚你说的是真的，也不会放弃这个目标。”

　　清泽讽刺地笑了：“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们不知道魔族至宝的魔力已经在设立魔疆时消耗殆尽了，现在就是快废石。不过你说的对，就算告诉他，也不会信的。”

　　清泽瞄了一眼封燚，见他表情还好，便试探着问：“其实……和人族合作也未尝不可，人类的武器已经发展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如果在他们的武器上附着我魔力，打击丧尸和被山檩浸染的生物就会事半……”

　　“再说吧。”封燚打断了她的话，“今晚我会联系重霄和夜卿，明天出发去和他们汇合，这种事还是当面聊比较好。”

　　清泽被打断了也没生气，她人魔混血的身份已经够让封燚敏感了，这时候再多提合作恐怕适得其反。

　　加上之前带人类进魔疆、留魔力给何皖豫的事，让她处于理亏的一方，这时候就算封燚发火，也必须要忍。

　　不过……清泽悄无声息地打量了两眼封燚，他身体完全靠在沙发上，两臂张开撑在身侧，眉心微蹙，似乎很苦恼。

　　还以为他会趁此机会对付我，没想到这样轻易就放过了。清泽默默地想。

　　--

　　翌日清晨，他们乘着各自的车架前往重霄的疆域。

　　重霄的府邸建在疆域的偏南部，那里是整个魔疆的中心点，府邸仿北宋皇宫。

　　清泽从车上下来，视线立刻被府邸内最高的建筑——一座几百米高的塔吸引了。

　　这座塔的制式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朴。通体由石头垒成，全无装饰和花纹，和整座府邸格格不入。塔身极细，内部仅有一架蜿蜒至顶的楼梯，塔顶陡然变大，成球状，远远看上去，还以为是座现代化的灯塔。

　　清泽凝视着灯塔，久久沉默，封燚也不催促。

　　半晌后，清泽终于收回目光，叹了口气，然后说：“走吧。”

　　众魔族安静候在一旁，等两位魔君先进。

　　封燚和清泽并肩向大门走去，一只脚跨过门槛时，清泽的手腕突然一紧。

　　她皱眉，不明所以地扭头，以眼神询问身旁的魔君。

　　封燚用力握着清泽的手腕，表情严肃，但将声音压的极低：“一会儿不要提你留在何皖豫体内魔力的事情。”

　　清泽眼神一怔，但封燚已经松开她先一步走进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提，要怎么解释人类如何发起的连接？

　　--

　　来到会客厅，重霄和夜卿已经等在那里了。

　　“坐吧。”重霄指了指对面的两张黄花梨木交椅。

　　封燚和清泽并肩坐下，重霄和夜卿隔着一鼎香炉坐在他们对面。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昨天说的含含糊糊，山檩怎么就没死？他是我们四个亲手消灭的。人类又是怎么能联系的上我们？”重霄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是我的错。”封燚垂眸，“休纨执意要留在人界，我一时心软，把笺石上的铜钱留给他了，人类就是通过这个联系上了我。”

　　清泽瞳孔微张，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明明是因为她留下的魔力，才使人类激发了笺石。

　　她想到了进门时封燚叮嘱的话。

　　他这是，要自己把责任扛下了？

　　重霄明显起了怒气：“封燚，身为魔君，你的职责就是防止魔族和魔疆的信息泄漏出去，上万年了，你从未失手过，这次居然这么大意！”

　　封燚敛眉低头，一副认罚的样子。

　　清泽抿紧了嘴唇。

　　夜卿开口缓和气氛道：“算了，封燚或许是想在人界留个眼线，总不能真的一点消息都不通吧。当务之急是先把情况搞清楚，咱们四个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重霄皱着眉重重地出了口气，然后道：“也只能如此了，你俩先把情况说明吧。”

　　清泽先看看封燚，他表情不变，仍一言不发。清泽便打算开口，正犹豫从哪一块开始讲，封燚突然开口了。

　　“我来讲吧。”

　　封燚花了三个小时，从赵安受伤开始讲起。但隐去了清泽在其中的作用。那枚发簪也只说不知是哪个魔族遗落的。

　　重霄和夜卿听的认真。当得知山檩的筹划时，夜卿倒抽一凉口气，就连一向老成持重的重霄也变了脸色。

　　而清泽的眉头从封燚开口后就没舒展过。其他两位魔君以为她也在为此事忧虑，所以没有多心。

　　但实际上，她在考虑其他事。

　　镇汐当初隐去了清泽的身世，只有封燚知道她人魔混血的身份。镇汐知道封燚一向看重魔疆稳定高于一切，所以放心他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可两千多年来封燚对清泽的态度，让她一直隐隐担心，他会在将来某一天戳穿自己。

　　但没想到……到头来，他居然会这样替他隐瞒，甚至宁愿自己扛下罪责。

　　清泽心里十分微妙。

　　一方面，她清醒地知道，封燚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为了魔疆的稳定。毕竟如今她肩负着维护结界的重任。和她的身世、犯下的错比起来，封燚的罪责轻的多，而且如今魔疆信息已经泄漏，他的职责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另一方面，清泽也确实感觉的，心底某一块位置被触动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