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千录

　　由于睡意还没有完全散开，司堂推开门以后，站在门口反应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是谁的声音，“小海。怎么了？”
　　被她这么一问，舒海便伸手牵上了她的衣袖，“师娘，今日是祈福大典，路远，去的人也多，我们要早些去。”
　　话过耳，她脑袋里的睡意才散干净，提步跟着他走。走时，她也不忘掐一个净身咒。
　　等被他牵到了院里，司堂就瞧见了邵雯华兄妹二人。
　　此时，他们二人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同站在身前的闵息说笑。
　　而闵息正对他们，所以是第一个注意到司堂二人到院里的，当即便开口喊她：“司姑娘来了。”
　　见他满脸笑意的模样，邵雯华兄妹也循着他的目光去瞧，就见了司堂和舒海朝他们缓步走来。
　　二人身影入眼，邵怀远立即眉开眼笑地挥手向司堂打招呼，邵雯华瞧了她一眼，便转回了身，不再看她。
　　至于被他们瞧的人，则是一笑：“诸位早啊。”
　　说罢，她与舒海已行至三人面前。
　　不等司堂开口再说话，就觉被外力拉了一把，随后，她便好端端地坐在了闵息身前空出来的位置上。
　　“头发乱了。”
　　听着从头顶传下来的声音，司堂忍不住抬头去瞧。只见闵息立在她身前，一手捧着她的一缕头发，另一只手拿着她发上的发簪。
　　闵息见她抬头，笑了笑，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头发乱了。我替你簪上。”
　　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他语落时，一阵风就吹了过来。这风不大，可她被闵息捧在手中的那缕头发的发尾却随风拂到了他的衣袖上。
　　再一眨眼，风便停了。
　　但她的那缕发丝还挂在他的衣袖上。
　　瞧着挂在他衣袖上的头发，司堂心中的某个地方蓦地便软了下去，一时间，她只呆呆看着。闵息则放轻动作将挂在衣袖上的发丝拂下来，又轻轻替她簪好发簪，确认她的头发不再乱，才开口：“好了。”
　　他的声音轻轻的，却足以让她回神。
　　司堂移开目光，刚要回话，就见邵雯华站起了身，伸手挽住闵息的手臂，“闵哥哥，快些走了！祈福大典在北灵台，从此处过去可不近，去的人还多。开场是灵秀居的戏，去晚了就没好位置了！灵秀居的戏，我还没看够呢！”
　　对她这话，闵息点点头，将手臂从她手中抽出来伸向司堂，“走吧。”
　　见此，司堂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手上，由他牵着站起身，过后又由他牵着出门。舒海则跟在闵息身后，邵怀远在她身边搭话，邵雯华跟在他身侧。
　　到了宅子外头，一匹白马，两匹黑马就被司堂看进了眼睛里去。
　　“那两匹是怀远和雯华的。”闵息抬手指了指黑马，而后去指白马，面色忽地有些不好意思，“司姑娘，我带你骑马吧。怀远带小海。”
　　看他这模样，司堂笑了笑，“好。”
　　这字一落，闵息就一如那日，抱她上马。
　　一路上，遇上了许多同路的。
　　只是人一多，路上便有些拥挤，不免走一段停一段。到北灵台时，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

　　缘于北灵台是永贞城用来祈福祭祀的地方，城主便有令，牲畜车马不得入内，是以，闵息一行人就将马放在了北灵台旁边搭的马厩里，等马厩里那位掌柜打扮的中年男人做好记录，他们才入北灵台。
　　北灵台地处永贞城边界，是一处八十亩的空地。
　　空地边没有围栏，通往四方。空地正中央，立着一个二十亩的青石圆台，圆台被打扫得很干净，东南西北四角各设九级石梯，石梯旁有栏杆，栏杆上有祥云雕花。在圆台中间，刻了一个圆，圆中有四神兽，各对应圆台四角的石梯。
　　司堂五人到时，北灵台已经很热闹了，放眼瞧去，都是穿着各异的人儿来往说笑。其中，最显眼的当属五位身穿五色戏服的伶人，他们一人着一种颜色的戏服，戏服上各绣着四只兽，对应圆中刻的那四神兽。
　　“哥，我们快去前面！那便是灵秀居的人了！”邵雯华指了指那几人，随后挽起邵怀远的胳膊快步往前走。
　　只是走了没几步，她又折回来，用空着那只手挽着闵息走，闵息又牵着司堂，她牵着舒海。
　　可越往前就越挤，他们挤到圆台前的时候，已经没有能站脚的地方了。巧的是，另一边放了一排椅子给城中的官员坐，城主坐在最中间，瞧见闵息在不远处，便挥手喊他：“闵息，我后面有空位可以站，过来这里。”
　　而闵息听到有人喊他，徇声去瞧，便见是城主，他当即便从邵雯华手中抽回手臂，松开司堂，向城主行了个礼。礼罢，才带着四人去了城主后头的位置。虽说没有椅子给他们坐，但这里更好瞧见灵秀居的戏，也比方才宽敞了许多。
　　看着近在咫尺的圆台，邵雯华双手一合：“好位置啊！这下，能瞧清楚了！”
　　她说话时，司堂就见祝慈从东方的石梯走上了圆台，走时翻手掐诀。只一眨眼，他就已在圆台中央站定，方才吵闹的人群也霎时静了下来。静默片刻，他才开始说话。
　　不过，司堂却没听见他说什么，目光全在他身上——
　　今日他身上的气息，很奇怪，与那日见他时的全然不同。那日的气息很纯粹，今日，他身上集了好几道邪气以及正道的气息，这几道气息与他原本的气息混在了一起，很乱。
　　不等她细思，灵秀居那五位身穿戏服的伶人就从西边的石梯上了圆台，下一瞬，乐声起，戏声出！
　　与此同时，圆台上再瞧不见祝慈的身影。
　　司堂不由得扭头四下去寻他的影子，只是瞧了一圈都没瞧见。
　　闵息察觉她的动作，跟着她看了一圈，“怎么了？”
　　闻言，司堂收回目光，转眼看他，面上随即浮上笑来，“没什么，看戏吧。”
　　她话说完，闵息还没来得及回话，城主的声音就入了耳中：“闵息啊，等祈福大典一过，你去一趟衙门，把近日女子失踪的那起案子接过来，查清楚。”说到此，他抬手捋了一下胡须，叹出口气，“早些破了，我也早些舒心。你去查，我放心些。若要人手，你尽管说，城主府人多的是。若要其它地方配合，你拿我的腰牌去。”
　　“好。”闵息点点头。
　　这字一落，城主就不再说话，安心看戏。闵息亦然。司堂也不再去寻祝慈的身影，一心瞧圆台上的戏。
　　到了戏末，她便见圆中占据四神兽位置的四位伶人又往圆内正中间身穿黄色戏服的聚了过去，等到了他身边，四人同时转身舞动水袖。洁白的水袖随着他们的动作飘动，将他们挡了个干净。
　　一息过后，台上人的面容才自水袖后露出来，随后方才那四人再度转身，收起跟着他们身形飘转的水袖，迈步去了站到了他们原先站的位置，可头上的珠翠却是未动过一寸，稳稳当当，随即他们就如变戏法一般，变出一把软剑握在了手中！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至于圆中的黄衣伶人，在周围的水袖收起之时，脚下便有了一只大鼓！柔柔的戏声也顿时变得气势恢宏，引得台下一片叫好。
　　下一秒，那四人手持软剑，踏着戏声开始舞起了剑，身影翩然。站在鼓上的伶人则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个绑满五色流苏的镂空竹球，让它在掌中滚动，过后他将竹球往空中抛了上去，他随之铺开水袖，往后一仰，在竹球落下来之际操纵水袖朝它打了一下！
　　竹球受了水袖的力，立即就往台下砸了下去！
　　瞧着直冲面门而来的竹球，司堂立马将它接了下来！
　　几乎是同时，戏声便停了，鼓上黄衣伶人赞赏的声音也自台上传了下来：“这球可有些分量，姑娘也不躲，徒手就接下了，好胆量！”
　　听了这话，司堂扣住球，转动手腕将球朝下，回了他一个抱拳礼：“过奖。”
　　语落，她收了行礼的手，扭头去看闵息想要问问这球可有寓意，便瞧见他的手停在了半空。
　　见他面色有些错愕，她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他这是将她当成弱女子了。想想也是，她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身手与仙力，他这般想法，也没什么不对。虽说在他面前显身手并无不对，但这次，她不想让他知晓，不想将他扯进那些危险的事里，她只愿，他什么都不知道，平安过完这一生。
　　思及此，司堂伸手牵住他的手，一笑：“我幼时在一个杂耍班待过些时日，自是能接住竹球。不过……”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竹球，“这球是何寓意？”
　　被她这么一问，闵息就将目光移到了竹球上，只是，未等他开口答话，城主的声音就自前头传了过来：“这是福球。每年的祈福大典都有，接了球的人就承了福球的福气，要上台敲福鼓，为百姓开福运。”
　　说罢，他抬手指了指圆台上立着的那只鼓，“那便是福鼓。”
　　司堂循着他指出来的方向瞧过去，入眼即是方才黄衣伶人脚下的那只鼓。
　　现下，黄衣伶人已下了鼓，手中拿了两支用红布包着的鼓槌站在鼓旁，笑着看她。
　　这场景入眼，司堂点点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福球，而后扭头看了看闵息，见他满脸担忧，就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用担心，“既如此，那便由我，开福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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