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丹青

　　堀川斋居住的公馆最是奢华，有一幢门房，一幢楼房，二幢平房。主楼为日式带阁楼的三层楼房，其次，还有布置极好的后花园。整个建筑面积更是达到2250平方米，是区域内面积最大的公馆，周围修建了不少樱花树将其掩盖其中，樱花绽放，更美得不可方物。

　　折木良视鬼与宋懿涵第一轮比试结束，双方都以“画骨”为主题，展开了绘画。

　　如果想要分出输赢胜负，就意味着从这一年开始，宋懿涵就必须以画师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接受旁人赞美、批评、比较、议论。

　　接下来，就是各种数不清的画展，数不清的比较，铺天盖地的媒体，还有喧嚣喝彩也会接蹱而来。

　　在这无数的流派之中也许他会成为某一流派代表人物，也许他会崛起新的流派。

　　成为公众人物，每当他在画上涂抹下一笔，会被千千万万的人用来研究和争辩，如果那些人评定他是一无是处的草包，那么他会被无数人嘲笑，被戏弄；而如果那些人评定他是个绝无仅有的天才，那么他也会无数人被模仿与追赶，在这么多喧杂吵闹的世界里，他即便是嘶声力竭的叫喊也最终会被这团嘈杂盖下去。而他，要么籍籍无名，要么名垂千古。

　　这次文化交融无论是本国还是日本，都表示非常的重视。

　　短短的一个月各种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造势，近一个月报纸也是有关中日文化交融方面的讨论，有赞同、有不赞同、批评的，挑衅的……各种言论都有，一度让这个话题度飙得十分高，引得各方注意。

　　宋懿涵在画展上见到了程华弌，听说他又升职加官了，身边都是各位领导人物，西装革履，谈笑自若，带着面具扮演着毫无表情的傀儡，和其它无数的傀儡一样站在舞台上表演着。

　　他本来想要跑上去的，可看着那陌生的笑容，莫名害怕，就不敢上去。

　　几句话的空挡，程华弌在香槟酒杯的碰撞中注意到了人，隔着层层的人，某人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他朝他举杯，朝门外示意，意思传达就在这一瞬间：出去跟我走走？

　　宋懿涵意会，忙不迭点头。

　　两方意思传达交接，宋懿涵惴惴，下意识擦了擦嘴皮，蓦地又感觉心慌，总感觉做了对不起程华弌的事。

　　不过他还是按照程华弌的话，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转着转着就转到外面去了。监视着他的人这时候来到堀川斋身边，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堀川斋抬头看，果不其然，身旁的程华弌也找了个借口：“阁下，屋里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

　　他立在一旁没有动，垂眸打量着面前的程华弌，似笑非笑：“是吗？”

　　程华弌颔首：“失陪了。”

　　堀川斋似觉得很可笑：“不如我陪程主任一同出去抽抽烟，解解闷，怎么样？”

　　程华弌道：“……倒也不必如此麻烦。”

　　程华弌没打算过跟他纠缠下去，临走前，堀川斋派人给他递了一根香烟，他笑着接过，然后转身离开。

　　“小少爷……”宋懿涵看见人出来了，急忙忙地凑出去，你看面前这个男人啊，那人俨然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可不论他当多大的官，处多高的地位，这个男人从头到尾的都是属于他的，谁也抢不走。

　　宋懿涵拉着人拐进了无人的死角，旁边的绿植掩盖，谁也发现不了，他火急火燎地攀着人的脖颈，在他嘴唇吸吮、吸吮，边粘腻边抬头仰视他：“小少爷……你是不是在找我！”

　　他闭着眼，什么堀川斋，什么折木良视鬼，什么比试，全都拋之脑后，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急促，忙乱：“我好久都没见到你了，好想你哦，我也想回家了……”他觉得浑身着了火，没见到程华弌的时候不是这样的，现在一见到了，浑身都渴望极了，“你、你有没有想我……”

　　咕叽叽，脸红，羞涩，他恨不得把这些日子藏在的寂寞都倾泻出来：“小少爷，小少爷，我要听你说你想我了！”

　　程华弌好半天没反应，抬头却发现这个人在闷笑，笑他：“美得你！”

　　“我就美了，我就想了！”

　　“某人真这么想听？”

　　“我都给你说了，你却不给我说，一点都不公平！”宋懿涵恶狠狠地说，又羞又怒的，用胸膛一下下撞着人，“快！点！”

　　程华弌笑了，像是忍不住……宋懿涵被他笑得更羞燥了，一股火腾地冲到脑袋瓜：“你……你不准笑！”

　　程华弌终于说话了：“我笑你……”声音沙沙的，“真可爱。”

　　宋懿涵脸烧红了，恼羞成怒要反驳，程华弌低头含住那张坏坏的嘴儿发了狠地嘬，某人学好的不行，学坏的最快，软绵绵热腾腾一张嘴，知道怎么吻，怎么亲，他真恨不得里里外外的都打上他个人的标记。

　　莫了，想起了什么，他道：“小少爷，你官职是不是又升了？”

　　“嗯。”

　　“难怪，你最近都没时间来找我……”堀川斋会跟程华弌介绍那些佩戴有军衔的日本军官贵客，肯定都是身份需要。现在有问题出是他，他跟折木良视鬼此前从未对手过，这一次比试，他真发现这人虽然想法独特，不愧是鬼才大师，剑走偏锋，鬼气森森，不好对付。

　　他知道折木良视鬼是很厉害的画师，可他没想到这人诡异到这种地步。

　　他说画骨相，那人就真把人剔骨绘画。

　　宋懿涵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程华弌，他不是一定要分高下，他只是想听听程华弌是如何评价他和折木良视鬼。

　　旁观者总比当局者要清醒得多。

　　程华弌端详着他，直接明了：“你们心中所求的不同。”

　　“那是什么？”宋懿涵问。

　　“你和他，追求的分别是‘道’和＇技’。”

　　“你画骨相，最先考虑的是如何通过皮囊表现骨的美，再由骨去挖掘更深刻更具有生命力的东西，所以整个画面、把握、技巧，不在于去表现美人究竟是有多美，而是侧重表现意境，很明显，你成功了，这种意境是需要回味的，越是回味越是无穷，越是让人难忘。这是你所追求的‘道’。”

　　“但是折木良视鬼跟你追求的‘道’是完全相悖的，他不追求‘道’，他追求‘技’，‘技’永远大于感情，大于他心中所追求的‘道’，因而线条、色彩、人物都是为了一瞬间抓住人都眼球，以达到他心中炫技的快感。”

　　“很有意思的是，这场比试：他的‘道’赢不了你，而你的‘技’又偏偏胜不了他。”

　　说完，两人在这私密的空间里安静无声，程华弌说到这个份上了，宋懿涵肯定都听懂了。

　　他们打平了。

　　眉目间落下温热一吻，是程华弌，以一种温柔忠诚地姿势在他眉心碰了碰，而后缓缓拥抱着他。宋懿涵抬头看着程华弌，想要说什么，但对方主动开口了，说：“但是这一局，你只能认输。”

　　宋懿涵愕然道：“为、为什么啊？”

　　程华弌说：“他的‘道’不稳，你的‘技’不熟。可总归，你没有完全的胜过他，没有胜过……”

　　宋懿涵道：“我不，我不认！”

　　程华弌道：“听话。”

　　宋懿涵道：“……”

　　他不是一定要赢，他也不是输不起，他更想要的是程华弌的认可，认为他是最棒的，是值得肯定的：“程华弌，你不能，不能对我这么没有信心……”他不开心，“再怎么说，我没有丢脸，打平了就是打平了，我没有赢也没有输，凭什么得我低头先认输啊？”

　　程华弌不可置否，宋懿涵又看着他，尽是委屈说：“再就是，你对我，能不能不要公事公办？就不能夸夸我吗？”

　　他不要命的，比划道：“我要那种的小少爷！”

　　他不想要这个跟人西装革履，谈笑自若的程华弌。

　　要那种……

　　程华弌缓慢地把烟送进嘴中，从兜里拿出打火机点上，看了宋懿涵一眼，挑眉好笑道：“……那种？”

　　“嗯。”

　　“懿涵。”

　　“怎、怎么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喜好怎么如此的特别？”程华弌说。

　　“……”

　　宋懿涵燥红了脸，咬着上唇：“我、我……我就要！”

　　程华弌缓慢地吸了一口烟，烟雾迷乱了他的眼睛，宋懿涵的心脏也砰砰乱跳，紧接着，程华弌把烟被放在墙壁沿，烟丝缓慢地燃烧着，引燃了两人心口那把火，火越来越大，越烧越旺。

　　……

　　那根烟的火，渐渐熄灭。

　　不知道过去多久。

　　宋懿涵低着头不说话了，小脸红红。他就喜欢程华弌这个样儿，新鲜又刺激，总能让他浑身变得很兴奋，他抓着人，他抬头，继续得寸进尺地说：“小少爷，你这个坏心眼儿的……快说想我了！”

　　突然，程华弌咬了就闷声失笑，笑得宋懿涵整个人都不可控制地酥麻了，而且还颤抖得很厉害。

　　“懿涵，我想你了。”他小声在耳边私语，“每一天，每个时辰，每一秒。”

　　程华弌笑着，看着他双颊泛红懵懂的样子，呲牙咧嘴的叫喊他的名字，两手扯着他的衣领。

　　程华弌，程华弌……

　　脑海里面全都是这个人！疯了，疯了，全疯了！

　　他离不开了！

　　宋懿涵慢慢挺直了身子，慢慢的，睁开眼睛，眼角湿润了，风一吹，还可怜兮兮地打着哆嗦，他攀着程华弌的脖颈，从狭窄的墙壁出来的时候，他大脑完全是出于放空状态。

　　那根烟已经刚好燃烧到尽头，火星颤颤巍巍，快要熄灭。

　　时间刚好。

　　程华弌跟他说话，这时候说话他什么都听得进去，乖乖地点头，乖乖地说好，程华弌继续刚刚未说完的话：“勉强与人求平有什么意思呢？也许会被打压，会被挤兑，会被嘲笑。倒不如一开始就大大方方认输，然后拼尽全力地完全超过那个人，让那个人输得心服口服，知道这一辈子他都没办法画出与之相媲美的画作出来。懿涵，那幅画，你必须将那幅画画出来。”

　　那画，并不指单纯的画，还有其它。宋懿涵缓慢地“嗯”了一声。

　　程华弌笑了笑。

　　第一局平手，宋懿涵必须得认输。

　　他要让折木良视鬼骄傲自负自以为是，也要压住宋懿涵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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