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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涧之行
“想想有没有忘记带什么东西。”傅东风对楼夙说:“你帮我想想。”
“忘了带我。”
“嗯?你说什么?”错身间傅东风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师弟哪学来的浑话?
“……”楼夙:“没什么。”
他知道大师兄很厉害,带上他反而拖后腿,但双月境的情况,真假虚实都没人清楚。
楼小夙下定决定,一定要好好修炼,早晚有一天能不拖大师兄的后腿,下一个小目标,胜过谢三问。
低头沉思之际,楼夙想起来,他的玉佩还没送出去。
大师兄说他喜欢的,青白玉鹤衔月。
“我雕的玉佩,送给大师兄,望大师兄能早些回来,平安回来。”
傅东风笑着收下,走至屋内角落里放置杂物的柜前,拉开门,沉重的木质味道弥散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五尊白玉雕像,执剑握刀神情各异,无一不是卓然风姿,惟妙惟肖。
傅东风指着里面的五尊玉像道:“你和你师兄师姐们一人抱一个。”
“你自己去给师兄师姐们,去跟他们说。” 楼夙赌气。
门外传来匆忙急促的脚步声,傅东风摸了摸小师弟的脑袋,笑道:“他们来了。”
“大师兄!你要去南涧,什么时候走?”
“今天,现在。”楼夙代为说道:“大师兄说,他非去不可。”
众人:“……!这么急!”
“不急了,很早前就决定好的事。”
韩香絮:“大师兄为什么非要去双月境,那里有什么东西是你非要得到的?”
“果然还是那个吧!”何元初说:“仙骨,救治大师兄仙骨的办法。”
傅东风没有否认,那看来就是这个原因了。
“哎,正好你们都来了,省得小师弟再让你们来拿。”
他端出来一尊又一尊的玉像,沉甸甸的,挨个给他们,说:“我做大师兄的,从没有为你们做过什么,这是我师父开的赌石,我雕的玉像,借花献佛。你们自己说,像不像?”
何元初端详着她自己,新奇地摩挲着触手温凉玉像的脸,是七星剑阵中的一招,她左手剑指,右手挂金,目随剑动,脚下腾云,轻盈极了,小师妹感慨道:“我原来长得这样啊!真好看。”
韩香絮:“……”
钟酉:“……”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种话!
“对吧,我手艺不错,混不下去了还能下山当个玉雕师。” 偏偏傅东风附和她,还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看,哪里不满意,还能再改一改。”
韩香絮叹气,心说,这是心大呢还是不着调呢,还是很聪明啊!
将要远行去一个危险的地方,说是忘了,其实还是瞒着师弟师妹不让他们知道。好家伙,临到最后纸包不住火了,本来应该是师弟师妹们兴师问罪,齐齐声讨大师兄的,变成了大师兄单方面炫自己的手艺。
他们还得被逼提意见,提完了还得夸。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何元初心说:“这是拿人家手短的道理。”
傅东风趁胜追击,“不改我就要动身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以后再说。”
他转身把行囊带上,冲小师弟挤眼睛,自鸣得意。
楼夙无奈,注意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二师兄。
张翠微正出神地盯着他自己的玉像,执剑的谦谦君子,衣袂招摇在风里,嘴角噙笑,端的一副高深莫测,有剑仙的风骨。
他忽然出声,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你要去红枯山,我送你去南涧。”
“我也去。”韩香絮紧随其后道:“二师兄去的话,我也去。”
何元初捂脸没眼看,嘀嘀咕咕道:“三师姐和二师兄最近怎么黏黏糊糊的……”
虽然都知道他们俩就差挑明见父母了,但三师姐和二师兄之间以前没有这样形影不离。
周遭的空气不是轻松欢愉的,略带凝滞的压迫感,二师兄和三师姐之间有他们自己的秘密,还是关于大师兄的秘密。
钟酉忍不住看向楼夙,若是大师兄的事,最清楚的人除了他自己,就是小师弟。可惜小师弟油盐不进,偏头微微一笑,好似不解,满眼疑问。
他只能看向何元初,暗骂:笨死算了!
恰好这时候傅东风拒绝了,他说:“二师弟送我还成,三师妹你也一起就太大动干戈了。”
韩香絮看向张翠微,却见二师兄别开眼,不看她。
她知道二师兄依然耿耿于怀,但一定不会有意为难大师兄,她一心想开解,但她自己除了是他们的师妹外,还是二师兄在意的人,这话会伤他的心。
傅东风拒绝后拿出缩地千里,即刻动身。
温凉的稷泽向南,热气和水汽氤氲,日光月影飞快向身后掠过,不多时便到了南涧界碑。
界碑掩映在葳蕤的矮木之间,密林遮蔽着烈日,光影斑驳洒落到树荫间,清凉的风穿过密林吹过来,枝叶颤动,夹杂些燥热的蝉鸣声。
潺潺的流水与风林间簌簌交互,远处传来清越山歌,林间的鹿鸣呦呦,鸟雀时而叽叽喳喳的。
傅东风甫一靠近,就觉一阵不属于夏日的冰凉,想起了山中弟子跳的祭双月境的舞蹈。
双月境,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越过界碑,穿过密林,眼前忽然明亮,与他想象中别无二致。
矮青山和玉带一样的溪水,青色的墨迹上飞过一点斜红,正是山花烂漫时。
溪水旁三五头缠布巾的妇人浣衣,浅水下时不时有垂髫小孩冒出头来,咧着嘴举起手中扑腾的鱼儿。
南涧百姓难得见到外面来的人,却也知道盯着客人看不礼貌,有意无意间瞥上一眼,然后善意一笑。
浣溪妇人对溪中抱鱼的小孩说话,用的是先前听到的山歌俚语,带了调子在唱一样。
小孩听了抱着鱼儿涉水上岸,鱼儿放到鱼篓里,跟妇人笑着说了几句,飞快地跑向不远处的矮青山。
傅东风看张翠微,二师弟轻摇头,他也听不懂。
他们俩读的书加起来没有十车也有五车了,依然只听懂两个名字,不妨猜测那话的意思。
妇人道:“快去告诉白麓姑娘和红羽姑娘,有客人来了!”
“阿娘,要烹鱼儿,我很快回来。”
不多时,果见矮青山下,一红一白两道人影翩然而至。
白麓他们还算熟知,红羽这名字只在问剑清谈的时候听到过。
乐游山萧竹盈第一场清谈不战而胜,就是因为对战的人跑去看她红羽师姐和雪圣子的对战。
红羽皱眉道:“怎么两个人,另一个也要进双月境?”
“不是,师弟是陪我来的,他不放心。”傅东风解释道:“我二师弟,乐游山张翠微,你们应该认识。”
问剑头名,红羽泠然点头,不见丝毫热络,白麓说道:“傅仙友既然到了,即刻就能入双月境,乐游山二师兄若是愿意在红枯山作客也无不可。”
张翠微:“作客就不必了,既如此,我回乐游了。”
傅东风点点头,他二师弟说着要回去,仍站在原地不动如山。
红羽对乐游首徒的脑子无语了,她道:“此行凶险万分,一个不小心你就回不来了,所以,有什么话,趁现在和你师弟交代好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是有生之年的最后一面,无论生气还是埋怨,最好在这时都化解了,不然,恐遗恨终身,遂成心魔。
南涧风光秀丽,傅东风和张翠微还有时间能唠唠嗑。
大师兄不知道该怎么说与谢三问较量的事,他大可以编一套谎言来骗过二师弟,张翠微固然聪明,但有些事不是亲眼所见,可发挥的余地挺大的。
但谎言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骗得次数越多,要圆的谎越多,而且啊,二师弟真的是个聪明人。
所以傅东风回之以沉默。
“就算没有仙骨,大师兄依然没有输给任何人,为什么还要去双月境,执着找救治仙骨的办法?”这是张翠微问的,他是谦谦君子,也有自己的骄傲。傅东风伤了谢三问,他因此得到了问剑头名,这是他已经肯定的事,没必要再要大师兄亲口承认。
师弟师妹们都想着劝大师兄不要冒险,有小师妹在,果然三两下被忽悠得找不着北了。
来的路上他没有说话,有一点郁闷是因为三师妹,再有就是,他想不通,仙骨的缺陷大师兄已经有了找补的办法——无论是什么,都是不输于仙道正统的术法,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仙骨?
张翠微真正有疑问的是这件事,听到了令他大惊的回答。
“因为我想用仙人引以为傲的仙术道法,杀了李还真。”
还是第一次,张翠微似有所感,时而缺德时而不靠谱的大师兄,像一把出鞘的宝剑,寒光凛凛,眉宇间有傲意和轻蔑。
这样的转变太坚涩生硬,他好像看到了一个长相熟悉的陌生人。
其实也不难理解,傅东风本就是大周最后的天子,他或许懦弱逃避责任,或许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九重宫阙之高,金銮殿上的天骄,他可以不是。
但双亲死于李还真之手,此仇不报,他们师门兄弟姐妹之间互相许下的十年都是空谈。
那个仙人杀害他的双亲时,神情和要杀他的时候一定是一样的,那样轻蔑,好像在看不自量力的蚍蜉。
自以为是掌握了生杀予夺大权的神灵,蔑视屠戮永不能和他们站到一起的凡人,即便那是凡间最尊贵的君主。
姬曜凌以为,国破家亡都是莫大的耻辱,傅东风姑且无法忘记他那单调乏味的杀父弑母之仇。
乐游弟子愿意交付的信任他尚且不能担起,是犹豫不决,不是视若无睹。
他不能放过李还真。他将仙骨视为足可自傲的本钱,推着巨大的杀戮滚轮,碾过蝼蚁的命运。
“我这只蝼蚁啊,想用他引以为傲的仙骨,杀掉平庸的他。”
以傅东风原来的仙骨资质,仙门中恐怕无人不称“平庸”,张翠微释然,道:“即便那是太和山掌门?”
“即便他是太和山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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