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纻舞

作者:嬴政的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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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5 章


      孟鹤冬暂居的这座府邸,戒备倒也森严,一刻钟一巡视,值夜的兵卫从未断过。
      但这对江季麟来说不过是用烂了的手段,在这样的戒备下瞒天过海,于江季麟来说,不过是时间问题。
      江季麟摸黑潜入了孟鹤冬卧房,朱雀隐在院中探风。
      屋中的桌岸上点着烛,床榻上的人身形影影绰绰。
      江季麟手腕间的尖刀寒光森然,从袖口泄出些青黑的光,原是淬了剧毒。他微微眯起眼,左脚跟轻转了半圈,豹一般地窜了出去。
      尖刀如喉,塌上的人一声响都没来得及发出,便顷刻毙命。
      江季麟冷眼抽出张白帕,擦了刀上的血迹,扔在了床上。
      他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
      等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江季麟抬手完全掀开了被褥,一手闪电般抓了桌上的蜡烛回身照去......
      床榻上已经一命呜呼的人,长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糟了!中计了!
      江季麟沉了眼,毫不犹豫转身夺窗而跳。
      “朱雀,走!”
      江季麟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四面火光赫然亮起,一张网从空中落下,把江季麟堪堪跃起的修长身影狠狠压在了网下。
      江季麟手中寒光闪烁,狠狠劈砍在网上。
      剑刃和网丝擦出些火花,刺啦作响,刺耳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你在叫他?”
      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江季麟抿着唇回眸,灯光下的瞳孔狠狠缩了缩。
      朱雀身上挂着伤,鲜血染在朱红的衣上,只能看得到几坨黏湿,他的手被捆在身后,高昂着头,脊背挺拔着,被身后的人一脚踹在了网前,滚到了江季麟前三四米远的网边。
      目光触及到江季麟,朱雀眼里才透出些自责,眼底满是焦忧。
      “孟鹤冬!”江季麟咬着牙,一字一句,字字渗骨。
      孟鹤冬慢慢走了两步,神色复杂地看着江季麟。
      火光中,他的面庞显得莫名晦涩。
      “江季麟大人,或者,我该叫你,江铭。你这张面庞,是新的吧,不知该如何称呼”
      他话语间带着些讽意,眸色愈来愈暗。
      江季麟突然笑了:“我们可以商量一下,秦国,我不要也罢,这比买卖不知孟大人有没有兴趣做”
      孟鹤冬定定看着他。
      良久。
      “我对你,更感兴趣。”
      这是一处古香古色的小院落,桌椅是昂贵的沉木制成,泛着清淡的树脂香,床榻上纱影绰绰,铺着暗红色的床铺。
      江季麟斜靠在榻上,手脚被捆着,长发散乱,夜行衣被扯开了领口,露出些雪白的中衣,他掌心沁出些血来,滴答在暗红的床榻上,隐入不见。
      他安静地坐着,面无表情。
      孟鹤冬坐在床榻对面的椅子上,亦无声对峙着。
      可对面的人自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抛,他渐渐坐不住了,手里的茶盏转来转去。
      “你不问我为何绑你到此处而不是直接丢到水牢里吗?”
      江季麟头都未抬,仍是面无表情。
      他的眉眼很是妍丽,白皙的肤色和黑色的夜行服衬着,又和身后暗红的床榻形成鲜明的对比,更是显得吹弹可破。
      孟鹤冬目光渐渐沉了:“……不回答我,那个朱雀……”
      “孟将军将我绑至此处,意欲何为?”
      江季麟问的很敷衍,孟鹤冬的眼角却浮上一丝笑意。
      “水牢怎么能配得上你,你是珍珠,当是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孟鹤冬摊开手环绕一圈,“你对这里的环境满意吗?”
      江季麟轻笑了一下,满是嘲讽:“果然是半路发家的破败户,处处透着俗气。”
      “你!”孟鹤冬站起身来,面上肌肉抖了抖,他深吸了一口气,冷笑出声,“我在你眼中永远是当初刚入汉中,又土又蠢的下贱人是吧?”
      “江某竟不知,孟将军竟为何如此看待你自己?”江季麟微微抬眼,挑眉反问。
      孟鹤冬眯起眼,紧紧盯了江季麟一会,突然笑了。
      “罢了,我晓得说不过你,没关系,总之你以后便是我孟鹤冬的人了!”他的笑容忽浅忽深,眸里暗沉沉地闪着什么,“我在你身后,仰望了三年,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结果你呢?你手里的刀便是那么毫不犹豫么?啊!!”
      他似有些激动,上前一步狠狠抓住江季麟的下颌,面色闪过几丝痛苦。
      “你知不知道,我在前门摆了宴,后院设了埋伏!如果你是从前院正正经经地拜访我,等待你便是美食美酒,可你!偏偏选择了后院!!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手里的刀,怎么会那么毫不犹豫!!”
      江季麟下颌上已经被捏成红色的指痕。
      他挑眉看着孟鹤冬:“孟将军找的这个借口,颇好。”
      “什么借口!”
      江季麟兀的笑了:“没有人会被旁人完全利用蛊惑,孟将军扪心自问,那些权势,地位,金钱,不是你想要的东西吗?我利用你,便是因为……你心底阴暗的欲望让我有可乘之机。”
      孟鹤冬一愣。
      “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孟将军,言过其实了。”
      孟鹤冬地面颊狠狠抖了下,神情逐渐崩裂。
      “你……”孟鹤冬目光阴鹜,“就算如此又怎样!权势地位我拿的到,但我却一直尽力帮你,从未失手!我从未!”
      “所以这笔买卖,孟将军做不做?”江季麟被迫抬着下颌,脸颊两侧微微发红,“秦国,我已经不感兴趣了。你应该清楚……我的势力除非我亲手交出,否则没有人能控制的了。我们……可以变成合作关系。”
      孟鹤冬定定瞧着他。
      这个人,无论何时都是这般笃定自在,不慌不忙,就好像身为鱼肉的不是他,就好像他孟鹤冬根本不算刀俎。
      他看不透这个人,看不懂这个人。
      “你......为何如此着急地要脱身。难不成……又是一个阴谋,你向来足智多谋,我可不敢轻易信了你。”孟鹤冬微微俯身,半眯起眼,鼻端嗅到江季麟发间若有若无的皂荚香。
      江季麟脖颈僵了一下,微不可查地朝后移了移:“那要如何你才会相信?”
      孟鹤冬没有放过他细小的动作,面上带了些愠恼:“我怎样都不会信!我可不会忘了,你那把淬了剧毒的刀是如何刺下去的。江铭啊江铭,你苦心积虑这么多年,才得了一个秦国,怎会轻易拱手相让,我可不是傻子。”
      “但我落在了你手里。”江季麟微微抬眼,“命和这些比起来,还是更重要些,不是吗?”
      “你如此狡猾,我可不敢打这个赌。”孟鹤冬又朝前凑了一分。
      江季麟眉头微皱:“我再狡猾,这次还不是落在了你手上,用那些身外之物换一个自由身,是一桩好买卖。”
      “身外之物?”孟鹤冬轻笑,“你这话我可不信。”
      他直起腰,在屋内踱了几步:“你在秦国蛰伏多年,苦心经营,一步步都走的小心谨慎,身外之物??哈哈哈,真是笑话,你为了这些‘身外之物’,不是要杀了我吗?!如何信你!!”
      他逐渐拔高音量,最后一句满是不甘和愤怒。
      “不过是一盘棋,孟将军倒是认真。古人说成王败寇,我这局输了便是输了,失了的东西,我有能力拿得回来。”
      “我把你关在这里,你什么都拿不回来!”孟鹤冬猛地转身,深色阴鹜。
      “那孟将军也得不到自己写想要的。”江季麟挑眉,“江某不明白,这么划算的买卖,孟将军为何如此推却,若是防着江某耍滑头……岂不是太没胆了。”
      “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你根本不知道,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孟鹤冬上前一步,抓在江季麟肩上,眼角发着红,透着一股子狠意,“你根本不知道,你这副样子……有多残忍!!”
      江季麟微愣了一下,瞳孔微缩,那股隐隐徘徊在心头的不对劲终于有了突破口吧。
      孟鹤冬此时的神色,和宁长青重合了一两分。
      江季麟对着孟鹤冬明暗不明的神色,眼前却不时闪过宁长青的面庞。
      “季麟哥......季麟哥......季麟哥......”
      他曾经紧紧把自己锁在怀里,用暗哑压抑的嗓音一遍遍喊自己的名字。
      江季麟清楚地记得,那年在边城醒来,发现自己手脚都被锁住时,一转眼宁长青眼底一瞬的苍凉。
      那不是他那个年纪该有的神色。
      江季麟还清楚地记得,他被宁长青霸王硬上弓的那一夜,那人鲁莽的动作间透出的小心翼翼。他那时恨他到极点,只觉着自己的尊严和骄傲被宁长青生生打碎绞毁。他一早醒来,拖着酸痛的身子,朝着进来的宁长青劈了一掌,宁长青言语间隐隐挑衅,眼底却黑沉沉的一片,闪着些江季麟不敢直面的东西。
      原来他记得这么清楚......
      那些黑沉沉眼神下埋藏的不甘,愤怒,痛苦,挽留,哀求。
      那些他从来不愿意认真去读的东西,因为心里下意识地怀疑逃避而不愿意去认真思索的东西,原来......不知不觉间,都被他埋在记忆的深处,从未褪去。
      就像此刻,眼中瞧着的是孟鹤冬的神色,想到的却是宁长青。
      那些隐隐重合的东西,也逐渐变作宁长青那占了上风的神色。
      “你在想谁!”孟鹤冬欺身上前,手指紧扼江季麟的下颌。
      孟鹤冬的心紧紧揪着,江季麟的眼神,在那么一瞬间变得无比温柔......那是他从未看到过的眼神。
      温柔的......让他恍惚。
      “......孟将军。”江季麟微微偏了头,“我从不知道你这样的心思,你该晓得,龙阳之好被世人所鄙。”
      “我不在乎!我以前只在乎你会鄙夷我。”孟鹤冬神色亮了下,“可你是江铭啊!你不晓得我知道你是江铭时有多高兴!”
      当年出了名的江家家主江铭,风流倜傥,坊间之名甚烈,养的一院俊男娇女,后来却改了性子般独宠起一人来,却也因着那人断送了前路。
      且不论后人如何说道评判此事,有一桩是毋庸置疑的——江铭,是出了名地好男色。
      “我,已经很久不近男色,而且你应该晓得......我从来都是压别人的。”
      ……………………………
      “我,已经很久不近男色,而且你应该晓得,我从来都是压别人的。”
      床榻上的人下颌微微扬着,眼眸微眯,如云的乌黑发丝尽数垂落在耳后,露出白皙晶莹的耳垂,他的薄唇泛着淡红,轻轻抿着,说话间只稍微动了下,吹出些带着湿意的清淡气味。
      孟鹤冬定定看着他,嘴唇抖了抖。
      “……我并不介意。”
      江季麟似乎怔了下,目光微微转移扫视着孟鹤冬。
      孟鹤冬耳根渐渐红了,目光闪烁着,麦色的面颊上也浮起些可疑的红云:“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不甘屈于人下的,我……我愿意……”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似乎颇有些难以启齿,但眼眸深处却透出几点期待和欣喜。
      江季麟眯眼看着他,狭长的桃花眸里神色莫测。
      “你想好了?世人的诟病,还有史官的谏言,这些你当真不在乎?你应该明白,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倘若此事被朝堂知晓,我当初老鼠过街的恶名,你也会有。”
      孟鹤冬轻笑着摇头:“我早想好了,你仍是秦国的太傅,我仍是秦国的司马将军,你我二人大权在握,如那至交好友般相处,只要处处留意不泄露风声,自然不会被人知晓。而且你是江铭这件事,倘若不是我一直留心处处探查,也不会晓得,故而此事你不用担心。”
      江季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若是泄露了呢?”
      “就算是泄露了,以你我二人的权势,无人敢诟病,倘若有人敢妄言,我杀了他!”孟鹤冬微微松了捏着江季麟下颌的手,眼里的迷恋逐渐泄了出来,“你……只要你愿意……”
      “如果,我要你公之于众呢?”江季麟仍是淡淡地瞧着他。
      孟鹤冬一愣,面色颇为为难:“……你,不是说真的吧?”
      江季麟淡淡瞧着他,面色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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