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萤

　　“来，大家看过来，我先示范下拉手的动作：双手拉开，一手在胯旁，一手在腋下，用手背带动，向各自的方向推出去，然后变手，手型朝下，恢复成掌形手，再沿着原路拉回来。”楚老师一边示范，一边讲解动作要领，“这里要注意，手上的三道弯，一定要弯起来，不要忘了。大家做的时候，体会一下。”
　　楚老师说完，拍了拍手示意大家散开。姑娘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了各自的练习。
　　已是初夏时节，天气渐热，无风的时候，屋内如蒸笼一般，往外冒着热气。姑娘们穿着短衣短裤，早已经是汗流浃背。舞姿的训练并没有看上去的那样美，初时的得意与兴奋，早已被辛苦与枯燥所取代，静态动作的调整，一动不动地保持，动态队形的走位，反反复复地来回，着实考验着姑娘们的体能与毅力。
　　楚老师走到他们中间，指导着他们的动作。这个动作看似简单，但推手的高低，变手的时机，却大大地影响着动作的美感，这些都需要多次的练习才能领会。
　　“手抬高点。”“对，推出去的时候慢一点。”楚老师一个一个地指导，纠正错误的动作，或停下来再次示范，明确动作里的细节。
　　轩怡的位置在队伍的最后一排，身旁是秀兰和江动月。自从江动月归队，她便主动地站到了轩怡的身边，婉拒了伙伴们特意给她留出的位置。楚老师从面前走来，提醒秀兰送手的方向，接着看了遍轩怡的动作，点了点头，最后停在动月的身边，看她完整地将动作走了一遍，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楚老师拍了拍手道，“大家都做得不错，现在将手的动作和先前教的腿部动作配合起来，最后跨腿半蹲将身体保持在三道弯上。”
　　三道弯是这个舞蹈标志性的动作之一，极具雕塑美感，通过身体关节的弯曲，突出舞者的身体曲线，尤其是女性，更能突显本身天成的自然曲线。而身体上的三道弯，收胯翘臀、上身前倾、腆胸、后卷、压腰，更是将整个人体的曲线夸张地表现出来，淋漓尽致地展现出女性特有的柔美来。
　　轩怡将所学的动作连贯起来，前脚向前点地，后脚微曲，然后起身推手，重心移至前脚，后脚快速踢臀，随即翻手收回，转手展开，偏头定格。动作要求轻盈活泼，富有节律，轩怡试了几次，才将动作无误地连贯起来。
　　她侧头定格，摆出三道弯来，将身子定住。轩怡的目光随头转动，停在身旁的动月身上。她已完成动作，屈膝、翘臀、挺胸，那女性特有的曲线玲珑，随着贴身的短衣短袖，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自己的面前。自己也是这个样子么？轩怡的心念一闪，身体不由地僵了住。
　　“腰要下去，屁股送出来。”
　　腰间被人摁了一下，将轩怡从恍惚中拉回了现实，紧接着轩怡便感到屁股被人拍了一下，头顶响起楚老师的声音，“身体放松，收腹，尽量将身体伸展出去。”
　　轩怡想着放松，可身体却不由着自己，越想着放松，便蹦得越紧，扭出个奇怪的姿势来。窗外响起了几声低笑，轩怡的脸臊得更红。
　　“放松！先放松！腰不要用力。”头顶上的声音循循善诱，“深呼吸，慢慢吐出来。慢慢地下去。。。”楚老师的手扶着轩怡的腰，调整着她的姿势。
　　轩怡听从楚老师的引导，腰随着楚老师的手，慢慢地伏了下去。
　　“好，很好。”楚老师鼓励道，“现在将身子向后，收腹，提臀。。。”
　　提臀！轩怡的脑中又闪过刚才的画面，纤细的腰肢下上翘的臀部，在空中划出一条浑圆的曲线，充斥着西方杂志上的“糟粕”。
　　“怎么了？轩怡，轩怡！”楚老师的声音有了急促，手中的身体僵顿了下来。
　　“还有些不太习惯。”轩怡起身，结束了自己别扭的姿势，无奈地干笑，抱歉地对楚老师说。
　　“那你先放松一下，调整调整状态，等调整好了再练。”楚老师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

　　“好了，大家今天就练到这里。”楚老师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拍了拍手说道。此时已过了第三节课的下课时间，夕阳挂在天边，将天的一角染成了红色，十分地艳丽。
　　“明天是星期天，大家练了一个礼拜了，都很辛苦，明天就休息休息。”楚老师公布。场上响起姑娘们的一阵欢呼。
　　“怎么？这么不喜欢跳舞啊！”楚老师佯怒，嘴上的笑意却是难掩。
　　“怎么会呢，我们是心疼老师，楚老师为我们辛苦，也该休息休息啦。”动月嬉皮笑脸地回答，赢得了姑娘们一片的赞同。
　　“好了，好了，赶紧收拾收拾，早点回家。”楚老师终究是绷不住，和大家一同笑了起来，更是忍不住用指节敲了敲迎面而来，已站在自己面前的动月。
　　轩怡随着大家从场中下来，往着门边走去，今天练舞拖了不少时间，得赶紧回去把作业做完，晚上还有一份鹭城一中的卷子要卡时间完成。轩怡感到紧迫，加快了脚步。
　　“陈轩怡。”当轩怡经过楚老师身边的时候，楚老师叫住了她。轩怡便走到楚老师的身边。
　　“你们俩明天早上还是不变。”楚老师对身边的轩怡和动月交代，“她们可以休息，你们俩的基本功可不能停。”
　　“好。”轩怡和动月两人同时回答。
　　“去吧。”楚老师交代完，也不啰嗦，拍了拍她们俩的肩。
　　“楚老师，刚才的那个动作要怎么收。。。”动月还有些舞蹈上的疑惑，一边比划着，一边向楚老师询问。
　　轩怡急着离开，和他们摆了摆手道别，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秀兰从身边跟了上来，递了条毛巾给她，轩怡道了声谢随手接过，和秀兰一起随着其它姑娘往外走。自从舞蹈训练开始，轩怡和秀兰更加地形影不离，吃饭在一起，晚上读书在一起，甚至一同去澡房，相约着上厕所。轩怡从来没有以这样的方式跟一个女孩子长期相处过，你知道她的一切，为人知的和不为人知的方面，你见她穿了一身漂亮的衣服，你更知道她为了这身打扮而在镜子苦恼了许久；你见她和颜悦色地和人交谈，你更知道她正忍受着腹下的一阵阵隐痛，那是从未有过的角度，那是感同身受的认同，之前轩怡所不能察觉的事，现在都已经亲身体悟，之前轩怡所不习惯的事，现在都已经习以为常。
　　“大家先别走。”一众人被一个人堵在了门口。那人手里拎着几个袋子，沉甸甸的样子，正笑嘻嘻地对着大家。
　　“王叔叔！”姑娘中有人认出了来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什么时候来的？”
　　“等久了吧！”
　　姑娘们七嘴八舌，毫不生分地问候着来人，显然已经和他十分地稔熟。
　　“早就来了，怕影响大家，在外面等了会儿。”小王的脸上挂着笑，完全没有了主任的架子，看上去就像个和蔼可亲的邻家大哥。
　　姑娘们主动让出条道，将他引了进来。这位王叔叔时常在这个时间点出现，每次出现都会给姑娘们带来好吃的东西。刚开始时，大家还有所顾忌，有人见他出现在校长的办公室里，那个许老头对他毕恭毕敬，都有些敬畏。只是随着来往接触的增多，姑娘们与他逐渐熟悉了起来。王叔叔那笑容可掬的模样，让这些小姑娘完全没有了大小之分。
　　几次之后，姑娘们也看出了门道来，更何况没有人出来表示不许和禁止，她们的胆子便大了起来，在有意无意间捉弄着他。
　　“来，来，来，大家都练了许久，天气这么热，大家都渴了，累了吧。今天我带了些水果来，有菠萝和香瓜，都是刚从井里拿出来，正冰着呢，大家赶紧分了。”那男子将手中的几个袋子递给了身边的小姑娘。
　　姑娘们一阵雀跃，一众人将袋子放在房间一角的地上摊开，忙活开来，便有人跑去值班室，向值班老师借刀。
　　小王的身边落了干静，抬手看了看手中仅有的一个袋子，向依旧站着未动的轩怡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和他一起向楚老师的方向去。
　　楚老师正下腰摆手，一边示范着动作，一边解说着动作要领。小王默默地走到楚老师身边，安静地候着，并没有出声，眼中目光脉脉，如流水一般。
　　“王。。。”身边的动月发现了他，正欲与他打招呼，却是被小王伸手制止。动月抿嘴哑笑，知趣地退到了一边，和轩怡一起不远不近地站着。
　　“手跟翅膀一样，由肩膀到胳膊肘，再到手腕，最后到手指运动。。。”楚老师还沉浸在讲解中，全然没有发现身边已换了人。

　　“看清楚了么，知道该怎么做了吧？”楚老师边说边抬头，才发现身边站着的已不是动月。“你怎么来了？”楚老师问，双手撑地，要从地上站起来。
　　“老粗被指挥部的人临时叫了去，估计晚上回不来了，叫我过来跟你说一声，不用等他吃饭。”小王连忙伸手去扶，楚老师搭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正好看你们还在训练，便买了些水果过来。”
　　“你倒是有心了。”楚老师感激道，“多少钱，待会儿我给你。”
　　“就这点东西！姑娘们也辛苦，就当我犒劳大家的。”小王连忙推脱，只是话未说尽，顿了顿又继续道，“这有些樱桃，倒是我特意叫人捎来的，正新鲜着。”小王打开袋子，从中抓了一把往楚老师的手上递。
　　樱桃是北方之物，此时正是新鲜，但在平山县，却是稀缺。樱桃易烂，价格便高，到平山县的路途又远，没有商贩往这里贩送。若无用心为之，着实难见，这一袋的樱桃，必定是要花不少心思的。
　　楚老师反应不及，顺手接了过来，只是看着手中的樱桃，甚是无奈。“你看，我手脏，让我先去洗个手。”楚老师手捧着樱桃，抱歉地说。
　　“倒是，我着急了，没注意到。”小王充满着歉意，连忙将樱桃接了回来。
　　“这么多樱桃我也吃不完，要不还是分给他们吃？” 楚老师问。
　　“诶，好！”小王有点舍不得，最终还是同意。
　　“动月！”楚老师将动月叫了过来，“給我留些，剩下的你拿去分给她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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