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山寒色远

　　“奴婢也觉得奇怪，就打听了一下，老夫人吩咐了两起人出去。”春痕做事历来稳妥，“奴婢向套马的忠叔问到，一拨人拿着相爷的名片去了陈煜德陈太医家。另一个去九门提督府请侯爷去了。”

　　“陈太医？他历来善治急难杂症，不好！定是姑姑突然病了。”曦之稍一思索，便霍然明白，惊得跳起来便往外走。

　　“咱们赶快去见祖母。”曦之急得脸色都变了，若是姑姑有什么三长两短……简直不敢想象。

　　曦之脚下生风，再也顾不上什么淑女风度，匆匆赶到荣煕堂，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祖母，姑姑病了，为何要瞒着我？”

　　老夫人微微一愣，想不到曦之这么快就知道了，看来以后在宫中又多了几分把握。但一想到女儿芊羽，心情立马又变得沉重。

　　“曦儿，你姑姑确实是得了急症。”老夫人见瞒不住，只得和盘托出，“但我已经派人请了陈医正，而且通知了你父亲即刻赶过去。相信不会有事的，你此时不宜出城，还是安心的在家等消息吧。”

　　“观里的念虚姑姑医术本来就不错，如今念清姑姑却巴巴的跑来请太医，情况一定是很严重才对。”越是分析，曦之就越是着急。

　　本来一早上就心神不安，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曦之急得满嘴都开始冒水泡，眼圈一红，便跪倒在地。

　　“祖母，你也知道我从小就养在姑姑膝下，与她情同母女。如果……如果姑姑万一有个好歹，您叫我往后如何心安？”

　　说罢频频叩首，秦老夫人一阵心酸，想到女儿一辈子都孤苦伶仃，也禁不住悲从中来。再想到念清说的情况，确实严重，眼泪“涮”地就下来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看到祖母的样子，曦之越发笃定，姑姑的情况紧急，心中悲痛不已，膝行至秦老夫人面前，抱住祖母的小腿痛哭哀求。

　　“祖母，我知道您是担心明天的宫宴，我保证，不管怎么样，都会及时赶回来的，好吗？”

　　见秦老夫人还在犹豫，又赶着补充：“有父亲同行，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您就准了吧，孙女儿求您了……”

　　秦老夫人被曦之哭得心都碎了，心中一软，将她搂在怀里，泪流满面，“好，你去吧，祖母答应了。你姑姑她……昨晚突发急病，到现在都昏迷不醒……”

　　“谢祖母，曦儿马上就去。”曦之回抱了祖母一下，替她拭去腮边的泪水，“您也别着急，姑姑有三清保佑，必定会逢凶化吉的。”

　　说罢深施一礼，匆匆告辞。秦老夫人犹在后面叮嘱：“你直接去城门追你父亲，若实在追不上，就先回来等消息。”

　　曦之没有回初曦院，脚下不停，边走边吩咐：“马上安排套车，不用带行李，碧纹和春痕跟我去就行了。”

　　几人轻车简行，一路狂奔，果然在西门外五里处追上了念清等人。见到女儿，秦青玄大吃一惊，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留下一部分人手以及念清，自己带着陈太医骑马加速前进。

　　曦之明白余下的都是山路，车辆速度跟不上，陈太医能早一点赶到，姑姑就能多一分希望。于是按耐下担心，细细地向念清询问详情。

　　原来昨天夜里，念静觉得头晕早早地就谁了，大家都没有在意。谁知到了下半夜，却突然喊心口疼，念虚赶到看了看，却一点头绪也没有。待到天明时分，便已经昏迷不醒了。 所以念清才会一早就赶到秦府求援。

　　念静身子向来康健，很少生病，曦之只觉这病症来得十分蹊跷。但毕竟也是毫无根据的猜疑，还是要等太医看过才能知道了。

　　这一路各人都心情沉重，默默无语地赶路，不到一个时辰便已经抵达西山。等她们赶到念静山房外时，陈医正还没有出来。

　　曦之只觉得行坐不安，时间过得格外的慢一般。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陈医正出来了，看着众人期盼的眼神，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

　　“陈大人，舍妹情况怎么样？”秦青玄抢步上前，急切地问道。

　　“侯爷，恕下官无能，恐怕……是回天乏术了。”陈医正花白的胡子抖了抖，一脸的无奈。

　　“什么？！”曦之只觉五雷轰顶，炸得她脚下不稳，身子一晃差点软倒在地，幸亏碧纹眼疾手快将她托住。

　　“怎么会……”秦青玄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妹还这么年轻，而且之前毫无预兆，“陈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陈医正满脸惭愧，拱手道：“对不起，下官实在找不出病因，但是……念静真人生机已绝，只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昨天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间就不行了呢？

　　“不！我不信，姑姑身子一直都很好的。”曦之崩溃地大叫一声，扑过去抓住秦青玄的手臂，眼泪忍不住汹涌而出，“父亲，您赶快派人去京城，多请几个好大夫来，总有人会治好姑姑的。”

　　不待秦青玄开口，陈医正便已经苦笑着接话：“秦小姐，陈某医术不精，万分惭愧。但令姑母内脏皆已衰竭，就算华佗再世，也是惘然。”

　　曦之根本就听不进去，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会的，天下名医这么多，我就不信没人能治好姑姑。”

　　“曦儿，你冷静点！”秦青玄毕竟是沙场上拼杀过来的，见惯了生死离别，知道陈医正说的都是实话，严厉地瞪着哭闹的女儿，“父亲知道你悲痛，若只是一味胡闹，也于事无补，不若听陈大人把话说完。”

　　“念静真人目前的情况，如果只是帮着拖延吊命，最多能拖到明日晚间，但此期间却一直昏迷。”陈医正不敢磨蹭，尽量简明扼要：“但如果强行施针，令她苏醒，则只能活两个时辰。侯爷，到底如何做，请您自做决断吧。”

　　微一沉吟，秦青玄便果断地决定：“陈大人请施针吧。”

　　闻言曦之身子一颤，嘴唇抖动着，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她了解姑姑，那样沉静执著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无知无觉，稀里糊涂的离去？

　　接下来的等待对曦之来说，全都是煎熬，一会儿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只想早点见到姑姑。一会儿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这点点滴滴流逝的，都是姑姑鲜活的生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满脸疲惫的陈医正和念虚道长走了出来，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秦青玄率先走了进去，曦之微微犹豫片刻，拿帕子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尽，又整理好略有些凌乱的鬓发，这才强自镇定的走进来。

　　念静虚弱地躺在床上，望着曦之微微一笑，看上去并不十分憔悴，只是脸色苍白如纸。明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但她却很平静淡然，丝毫也没有惶恐不安。

　　“二哥，烦你向父亲母亲告罪，就说念静不孝，丢下他们先走了。让他们二老不要太过伤心，就当我功德圆满，乘鹤仙去了。”

　　秦青玄点点头，郑重说道：“小妹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我出家多年，说来尘缘早断，其他的事情都罢了，唯有曦儿，却着实让我放心不下。”念静看着曦之的眼神，有着无限的眷念不舍。

　　“二哥，我想了很久，咱们秦家如今人丁单薄，要那些虚荣又有何用？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曦儿不要入宫？”

　　秦青玄微微犹豫，但这种情况下实在不想再瞒着她，“恐怕有些迟了，明日陛下寿宴上，就要宣布此事，已经无法更改了。”

　　“什么？”念静大吃一惊，气得从床上腾地坐起来，一把拉住秦青玄的胳膊，厉声质问：“你们居然一起瞒着我？！ ”

　　“小妹，你别着急，姑母和祖父都已经打点好了，不会叫曦儿吃亏的。”这件事情其实秦青玄也很无奈，但却只能这样安慰念静。

　　“哼……打点好了？”念静讥讽的一笑，随即无力地躺回床上，这一番折腾，已经是浑身颤抖，脸色也越发不好了。

　　曦之心如刀割，连忙抢上前握住她的手，强行忍了许久的泪水，再一次决堤，颤声道：“姑姑，你不用为我担心，曦儿会过得很好的。”

　　念静轻轻喘息了一会儿，才虚弱地对秦青玄说道：“二哥，我想同曦儿单独说会儿话。”

　　秦青玄深深地看了念静一眼，默默地走了出去。曦之轻轻地唤了一声“姑姑”，便靠在她怀里泣不成声。

　　念静伸手想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却越拭越多，只得无奈地放弃。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温柔一笑：“傻孩子，哭什么？你就这样子送姑姑走最后一程。”

　　“姑姑……”曦之急忙抹去泪水，朝着念静勉强一笑，“曦儿不哭，曦儿陪姑姑好好说说话。”

　　“嗯，这才是我的好曦儿。”念静微笑着，轻轻地吁了口气，“我的曦儿就应该快快乐乐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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