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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骑士3
鼬甚少拥有自己的兴趣。
给乌鸦喂食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这些一向对人颇为警惕的鸟对他从来温顺亲近,不管是从前隔了多少次元的时空,亦或是在此度过的漫长岁月。
鼬抬着手站在庭院中间,有一只便停留在他的手腕上,小心地轻啄他手心的食物,四周是散落着的鸦群。这些黑鸟虽然习惯于每日自力更生地在密林中寻找食物,也不妨碍它们定时来到这个人类身边讨取一点碎食。
绯樱闲他们走到前院的时候,鼬只回头看了一眼,便重新抓起了一撮。她顿了一顿,对搀扶着她右臂的男人说:“我有些渴了,光,你去帮我倒点水。”
男人先是扶着她坐下,而后冲走过来的鼬含蓄地点头:“那我就先离开了。”
鼬顺着绯樱闲的视线看过去,直到那男人并不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他微微低下头,掸了掸手尖残留的碎屑,平淡地说:“值得吗?”
绯樱闲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那双轻红的美目专注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墙角,唯有回答证明了她确实没有失神:“你又知道了?”
鼬不置可否,静坐着看还没散开的鸦群。
“你骗了他,为什么”他的沉默并没有让绯樱闲放弃,她转过来看着这个不知说陌生还是熟悉的人,“为什么要骗他?”
鼬温和地看着情绪有些波澜的纯血种,轻声肯定地道:“我没有骗他。”
“吸血鬼是依赖鲜血生存的东西,纯血种咬过的人类会被噬血的欲/望腐蚀,渐渐堕落成Level E,这点你不可能不知道。”绯樱闲稍微有些痛苦地说,“他刚刚那么高兴地告诉我,自己不需要堕落成Level E了,因为你可以帮他平息吸血的本能。”
“这是不可能的。”绯樱闲抿着嘴闭眼,语气轻缓但肯定:“这是不可能的。”
鼬低叹了一口气,敛着眉说:“我确实告诉过他,那种药物是帮助他平息吸血本能的。”
绯樱闲睁开眼睛,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你们的血液太过特殊,对于人类是剧毒一样的存在,沾染上一点就再也无法摆脱。我的确找到了平息吸血本能的药物,但那不过是暂时的效果,他迟早会堕落成Level E,只是时间的问题。”
鼬在终于愿意离去的鸦群简单粗厉的叫声中叹息:“是我的错,给了他触不可及的希望。”
不远处传来清脆的撞击声,两个人看过去时,男人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着碎成几片的玻璃残渣,连连道歉:“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我这就去换一杯新的。”然后不等两个人回答,就急匆匆地走开。
绯樱闲站了起来,扶着桌子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鼬垂下了眼睛:“这样直接地打破他的希望,把不可能摊在他的面前,真是残忍的小姑娘。”
绯樱闲按着桌子的手微微用力,神色疲惫地坐了下来。
“你们暂时就留在这里吧,不需要担心什么。”鼬站起来离开,不再说什么。
这里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居住,房间却不少。鼬把绯樱闲他们安排到与他常用的居室遥遥相向的一间,除了进食的时间就甚少接触。
从第三天开始,就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微不可察。
男人的气息也时不时地开始紊乱起来,即使食用的药物能有效地让他平静下来,但是间隔的时间却越来越短。
用餐的时候,男人虽然尽量地保持温和的情绪,但是鼬看得出来,他眉目间的焦躁和痛苦被死死地压抑着。
他所经受的折磨,鼬和绯樱闲都很明白。
绯樱闲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不肯离开,即使她必须忍耐住进食的渴望。有一天鼬从外面回来,见到他们两个坐在木质的回廊上,肩并肩地靠在一起说话。绯樱闲温柔地看着他,他笑了笑,拂去她肩上凌乱的发丝。
他们的身影被黄昏的阳光投射在地上,既不亲密,也不疏离。
鼬拿手指逗着自己肩上跟着他一起回来的一只黄鹂,脚下一转,进了通往自己房间的走廊。
就这样又熬过了几天,绯樱闲实在忍耐不下去了,半夜的时候起床出了门。
她是习惯饮血进食的纯血种,为了这个普通的人类男子,压抑着不能吸血的痛苦数日,已属难得。
被吸血鬼们奉为禁区的这片森林很大,除了鼬之外,根本没有人类居住。要找到能够吸食的人类,起码要到森林外围的城镇去。虽然路途有些遥远,许久不曾饮血也让她的能力大打折扣,但是绯樱闲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在天亮之前顺利回来。
她走了之后,躺在床上的看起来像是熟睡的男人睁开眼睛,染了一半血意的双眸在月光下呈现着别样的光芒。
绯樱闲是在黎明时分带着一身的寒意回来的。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身,也没有了那种刚刚进食之后的气息。男人微微皱眉翻了个身,才又沉沉睡去。绯樱闲了无睡意,但仍旧小心翼翼地躺下来,闭着眼睛把头埋在男人的身侧。
这一次的进食安抚了她身体里沸腾的欲/望,却也削弱了她的忍耐力。
男人手捧着杯子,注视着里面浓黑的药汁发呆,突然抬起头问坐在不远处的鼬:“鼬先生,为什么隐居在这里呢?”
鼬拨弄着药草的手一顿,沉思着回答:“因为……约定吧。”
这是个很奇怪的答案,不过男人并没有在意:“虽然我知道鼬先生不是普通人,但是一个人隐居在这里,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吧。”他啜了一口药汁,苦得皱起了眉,“我啊,真的很想念以前的事情呢,年迈的父母,要好的朋友,有些苛刻的上司,甚至彼此暗涌不断的同事,真的很想念他们啊。”他苦笑着说,“果然,即使快要变成完全失去理智的怪物,我还是想作为人类而存在。”
绯樱闲昨天晚上又悄无声息地出去了,但是至今没有回来。鼬派去跟着她的乌鸦也失去了目标,男人却反常地没有疑问。
鼬暗地里向盘旋在绯樱闲消失的城镇上空的乌鸦分/身下了搜索的指令,脸上依然平静:“你的决心固然可贵,但活着也同样重要。”
“并不是值得称赞的东西。”男人一口喝完了杯中的药汁,抿着嘴说:“只是身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卑微的愿望而已。”
他收拾好自己手边的器皿站起来:“谢谢您的药,我去休息一会儿。”
鼬闭着眼睛,专注地凭借乌鸦分/身的眼睛俯瞰着忙碌的城镇,一点一点地寻找着值得注意的痕迹。
夜悬明月的时候,这座庭院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悄悄打开。
男人看着前方不远黑漆漆的森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脚准备迈出门去。
“你已经想好了吗?”这些天下来他对这个声音已经很熟悉了,但是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不由地被惊吓到了。
倚靠在门外墙上的鼬看着他大口地喘气,眼神复杂。
男人回过了神,抓着衣服下摆的手渐渐握紧,却又慢慢松开:“同样作为人类,我希望您不要阻止我。”
鼬微扬了眉,偏着头回答:“我并没有阻止你的理由。”
男人眼露疑惑,鼬双手抱胸,看着他说:“有一件事,你大概搞错了,我与绯樱桑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你认为的那样熟识。”
他站直了身体,慢慢地踱了过来,一边回想着一边说:“具体地说,只是在许多年前见过一面而已——在她还很小的时候。”与男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很明显地看到了男人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
绯樱闲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少,她作为纯血种的吸血鬼存在,已经有数千年的时间了。
如果在绯樱闲年幼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她的话,那眼前的这个人,简直深不可测。
“我与她并不足够熟悉,她在这种情况下找到我这里,也不过是在危急之下的无奈之举而已。”鼬站到门的内侧,侧过身说,“你看,我并没有阻止你的理由,不是吗?”
男人深深地看着他:“如果您不想阻止我的话,又何必特意叫住我呢?”
鼬沉默了片刻,平静地说:“只是,不希望再次见到不告而别的痛苦。”他抬起手扶住半扇门,语气温和:“你真的已经想好了,不会后悔吗?”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轻声说了一声:“多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感激不尽。”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那片被阴影笼罩的森林。
西边吹来了一点小风,将隐隐约约的一句“转告她对不起”吹得支离破碎,被风带来的树叶飞旋着落在地面的时候,前面已经不见了男人的身影。
鼬伫立在门口,侧耳听了一会儿,森林里传来的草丛的窸窣声和惊鸟的叫声逐渐远去。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手掩上门,踩着青石铺垫的小径踏上了回廊木质的地板。
他会死的。
他们两个人心知肚明。
只是一个没有选择悔改,一个没有选择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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