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之瑾上有你

　　初秋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落叶打转，轻飘飘地与窗户相碰，无力地垂落。

　　“榊先生，我这个人很懒，不太喜欢处理复杂的关系，而且再过一周我就结束交换生的生涯，重新回到青学，所以，抱歉，我不会再当您的学生了。”

　　这是要把交集断得干干净净的意思啊。

　　榊太郎心头一窒，险些呼吸不了。他定定地望着李瑾，对方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微红的眼角滚落一滴水珠。

　　从发现李瑾是自己的女儿，再到看到那些调查，榊太郎满心的疼惜，就想认回宝贝闺女，宠她，爱她，将所有她想要的献给她，好好弥补分开的这十二年。可是，他忘记了，他的女儿并不需要这些，她已经有疼爱她的父母了。在她的情感世界里，没有杰西卡的位置，更没有他的位置。

　　她坚强，独立，开朗，比同龄人经历得多也成熟得多，她清楚地知道想要什么，也清楚地知道不需要什么。

　　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说开了后，李瑾整个人轻松不少，她抹掉眼角的湿润，将小木盒和那枚尾戒拿了出来，推到榊太郎的面前，说道：“这个是杰西卡的遗物，小木盒是给她的爱人的，我从来没打开过，密码应该是你们之间有特殊意义的数字，还有你们的情侣戒，我今天一起还给您啦。我不欠您东西了，您也不欠我什么。”

　　榊太郎动作僵硬地接过小木盒，指尖划过那数字锁，目光悲切地望着李瑾，李瑾躲开了他的目光，桌子底下拉住母亲的手，被对方用力回握，她只觉得心里一片温暖。

　　瞧见榊太郎失落地垂下眼，手指摩擦着数字锁，李瑾不想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拉起父母准备离开了。

　　“那就这样，再见了，榊先生。”

　　三人转身，还没走两步，身后榊太郎的声音再次传来：“——小瑾，我希望你能看看这个。”

　　李瑾回头，不意外地发现那个小木盒已经打开了。榊太郎对杰西卡感情很深，对两人之间有特殊意义的数字自然记得清楚，这一幕再一次告诉她她的亲生父母有多恩爱，只不过这份爱给不了她。

　　李瑾问道：“您想让我看什么？”

　　榊太郎声音低沉：“这个木盒的密码，你知道是什么吗？”

　　李瑾摇头：“这个估计世界上只有您知道了，毕竟您是杰西卡的爱人。”

　　榊太郎望着李瑾，唇角上扬，首次露出笑容：“这个六位数字的密码，是你的出生日期。”

　　李瑾呆愣在原地，满脸错愕。

　　自己的爱人自己最清楚，榊太郎知道杰西卡虽然不喜欢小孩子，但绝不会做出伤害小生命的举动，这不止是她的信仰，也是她的本性。或许在刚开始知道怀孕很不知所措，又跟自己有误会，对李瑾的感情很复杂，但是爱自己的孩子是每个当父母的天性。杰西卡是在乎李瑾的，才会一直在暗中关注李瑾的成长。

　　拿过小木盒，看到那六位数的密码锁，榊太郎脑中第一个浮现的不是他和杰西卡之间众多具有纪念意义的日期，而是李瑾的出生日期。那个日期在调查报告上看到后就一直牢记在心里，想都不想，就录了进去，然后锁开了。

　　看到里面的东西，他百分之百确信了，杰西卡是爱李瑾的，是爱自己的女儿的，即使没有表达出来，这份爱意也不比其他父母少。

　　榊太郎望着李瑾，小心地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叠信件，每封信的封面都贴着一小束干花，那是杰西卡最喜欢的花。

　　李瑾的目光随着榊太郎的动作而动，当她看到对方手里举起的第一封信时，双眸缓缓睁大。

　　信封上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一句话——

　　【To Carol, happy 11th birthday.】

　　‘致卡萝，11岁生日快乐。’

　　榊太郎接着拿起别的信件，那一叠信件，一半是给榊太郎的，一半是给李瑾的，都是杰西卡的手写信。从李瑾住进越前家开始，杰西卡在她每年生日的时候都会写一封信，七岁过后信件明显多了起来，信里的内容很短，却完全颠覆了李瑾对杰西卡的印象。

　　李瑾坐在位置上，一封一封地看过去。

　　……

　　【卡萝，晚安，祝你4岁生日快乐。这是你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我第一次给你写信。你在圣诞树下唱歌的样子很可爱，露出的笑容是我没有见过的。回想那短暂而安静的相处，或许我们不生活在一起是正确的。】

　　……

　　【卡萝，晚安，祝你5岁生日快乐。收到我送给你的小提琴了吗？你继承了太郎在音乐方面的天赋，真好。看着你，我开始有了你真的是我和太郎的女儿的想法。或许，有个后代是件还不错的事？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太郎是谁吧？他是我的爱人，也是你的爸爸。他是个日本绅士，各方面都特别出色，我很高兴自己能跟他在一起，又很遗憾我们没有一个好结局。小家伙，我之前把气撒在你身上了，现在想想很后悔。】

　　……

　　【卡萝，晚安，祝你7岁生日快乐。我去看了你的网球比赛，南次郎把你教导得很好，基本功很扎实。我期待着跟你比赛的一天。嗯，下一年的生日礼物就送你有着贝克尔签名的网球吧。】

　　……

　　【小卡萝，很抱歉我冲你发火了。我很后悔。如果有一天能跟你坐下来聊天，我会真诚地向你道歉。】

　　……

　　【小卡萝，原来你还有演戏的天赋呀，你演的辛德瑞拉很入戏。你的眼泪是为了辛德瑞拉流下的还是为你自己？我有点难过。】

　　……

　　【宝贝，我思考了很久，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生活！等我拿到大满贯，我就有更多时间陪伴你了。】

　　……

　　【亲爱的，我们并不适合成为母女。我们更像一对朋友，一对姐妹。只有不在面对面的时候，我才能对你说出我想说的话。你好像很喜欢中国的文化？我会为你找到爱你的父母的。】

　　……

　　【亲爱的，这是我第一次学会写你的中文名，方方正正的笔画比最长的单词还难写。中国的文化果然很深奥，你会成为全方面发展的好孩子。】

　　……

　　【小家伙，你不喜欢你的发色吗？那跟你爸爸是一样的颜色。】

　　……

　　【小瑾，这几天洛杉矶一直在下雨，黏糊糊的很糟糕。我在这边的事都忙完了，还很意外地见到太郎。你爸爸身边一直没人陪伴，我很难过，也觉得自己很自私，同时伤害了我两个最重要的人。我应该把你的存在告诉他，你也有权利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谁，我们需要坐下来好好谈谈。】

　　……

　　【小瑾小瑾，我买了明天飞往香港的机票，我要告诉你所有事情！】

　　这是最后一封信，落款日期正是杰西卡出事的前一天。

　　指尖摩擦着那自信张扬的签名，李瑾缓慢地眨眼，眨掉水汽，直到视界重新变得清明，她下意识地望向榊太郎，刚好看到对方正拿起一封信件，有张照片从中掉落，飘飘扬扬地落在桌面。

　　定睛一看，是一张挺有年代感的照片，穿着病服的金发女人躺在床上，表情僵硬地看着镜头的方向，怀里还抱着一个皱着红彤彤的脸的小婴儿。

　　那是卡萝?伯特亚，一个出生在圣诞夜的混血儿。

　　李瑾愣住了，榊太郎也愣住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注视彼此。

　　跨越将近十三年的时光，榊太郎从未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当爸爸了，他有一个如此优秀独立的女儿。

　　“小瑾……”榊太郎伸手，试探性的，慢慢靠近李瑾的脸庞。李瑾没有躲避，直到那温厚的手掌逐渐捧起自己的脸。

　　“小瑾，你也是杰西卡所爱之人……对不起，如果我再早点发现，如果这个盒子再早点打开，我们一家三口……”

　　带着茧子的大拇指轻轻一划带走了眼角的泪水，李瑾的心情特别平静，她抬手轻轻拿下榊太郎的手，然后把信件照原样折回去，重新放进信封，将其叠得整整齐齐的。

　　良久，她才沙哑着声音说道：“我现在相信杰西卡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了。我很感激，能有这个荣幸跟您一起观看这个木盒的秘密。我看了那些信，是受到一些感触，但是，这并没有动摇我的心。或许您认为我只是一个孩子，发生这样的事，我在赌气，我在闹脾气，我不清楚接受您的存在，接受我是榊家的血脉，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利益，这绝对是件百利无一害的事情。榊家的长辈都这么想的吧，只要不傻都知道会选择什么。”

　　李瑾微红的眼眸缓缓扫视周围，她能清楚地瞧见分散在角落里几张曾在越前家见过的脸庞，她微微一笑，视线回到榊太郎脸上，“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可是现在十三岁的李瑾明白自己要什么。我没有亲生父母，却有一对比亲生父母还要爱我疼我的养父母。我的监护人是爹地妈咪，我是中国香港人，我叫李瑾。”

　　“看到这些信件，我突然想到如果那时候杰西卡再狠点心，我可能都不能站在这里跟您说些话了。哈哈，这么说来，原来我早就接触过死亡了。”李瑾开了个玩笑，注意到几个大人骤变的脸色，这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她连忙摆手，抿抿嘴，然后起身，瘦弱的身躯挺得笔直，她定定望着榊太郎，突然一鞠躬，暖阳的发丝垂落，盖住了大半张脸。

　　“不管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我都好好的活在这世上，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们把我生下来，让我能够见识这世界的丰富多彩，能够认识很多难忘的人。榊先生，非常谢谢您和杰西卡，让卡萝诞生，让李瑾成长。”

　　“我真的非常感谢。”

　　少女弯着腰，言辞诚恳地感谢十三年前赋予她生命并让她能睁眼探索世界的亲生父母，全然忘了有多少个瞬间自己在母亲蓄意为之下差点胎死腹中。

　　她现在只有感谢，感谢自己的幸运，感谢给予她生命的这两个人。

　　温热的液体从榊太郎的眼眶滑落，这个不苟言笑的严肃男人满脸悲怆，张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语。

　　“这些信件请您做主，是烧掉还是怎么的都可以。我不想要被过去占据我的未来。”

　　李瑾直起腰，浅蓝的眼眸水光艳艳，清澈动人，她朝榊太郎甜甜一笑，然后拉着自己的父母，一手挽着一个，头也不回地走了。

　　榊太郎的目光一直追随者李瑾，隔着窗边玻璃，他看到李爸爸在摸李瑾的脑袋，李妈妈低声说着什么，李瑾摇着头，脸上满是明媚的笑容。有个戴着白色鸭舌帽的少年跟了上去，伸手握着她的手。

　　李瑾笑着朝少年说什么，然后两人手拉手小跑了起来，踩着满地的阳光，将影子远远抛在身后。

　　榊太郎看得出神，直到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拍拍，他才回神，笑了一声，将冷掉的咖啡一口闷下。

　　……

　　将事情说开后，李瑾恢复了自己平凡的校园生活。

　　她以为不会再因为榊家的事情而烦恼，结果发现这只是自己单方面这样认为，她努力避开跟榊家所有人的接触，但别人貌似不死心，保持在一个特别微妙的距离去对待她，尤其是榊家两位老人家，那更是时常出没于李瑾附近，费尽功夫拉近关系。

　　李瑾可以对榊太郎强硬，可以对榊家两兄弟漠视，却没办法无礼地对待两个和蔼可亲还会扮可怜的老人家，只能无奈随他们去。

　　人只能控制自己对别人好，却没办法控制别人对自己好，她还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

　　于是每天掰着手指头数着还有多少天就可以回青学，赶紧跟冰帝say goodbye。

　　将所有资料和学生证递交上去后，李瑾是真的松了口气，然后没心没肺地回到青学当自己的小霸王——啊呸，助教生活。

　　每天不是跟越前龙拌拌嘴打情骂俏，就是继承乾贞治的蔬菜汁加以研究，配合桃城武管理网球社，充实社团生活的时候自己的成绩也稳步上升。

　　很快，枝头白雪皑皑，街道两旁的商铺开始装扮圣诞树，丁儿响叮当的旋律响遍大街小巷。圣诞节是日本除新年外的最重要节日，各行各业的人都很重视，在热闹的氛围中纷纷操办起来。

　　这个圣诞节对李瑾来说很重要，因为圣诞前夜是她的男朋友越前龙马的生日，而翻夜也迎来了她的生日，喜上加喜，于是两家大人在商量后决定一起给两个孩子过生日。

　　越前家的后院热火朝天，不少朋友和前辈都过来参加，漂亮的圣诞树挂满装饰和灯火，简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

　　李瑾悄悄离场，来到没人的寺庙，三两下爬上钟楼，在围栏上坐好掏出红彤彤的苹果，刚咬了一口，另一个过来躲清静的主角就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她一跳的同时夺走了她手里的苹果，自顾自啃了一口。

　　“龙马？你吓到我啦，还吃我苹果。”李瑾撇撇嘴，从口袋再掏出一颗苹果。

　　越前龙马瞥了她一眼，朝家的方向努努嘴：“怎么样，在今天一次性收到了从出生到现在的生日礼物，有什么感想？”

　　说到这个，李瑾就头疼。越前龙马说的是榊家，今天一大早，那家人就送来了好几十个生日礼盒，说是弥补李瑾出生以来他们所错过的生日。如果是特别贵重的礼物或者超过他们关系的东西，李瑾都会立刻拒绝，可是他们给自己的都是一些很可爱很实用的小物件，拒绝了显得自己小题大做，不拒绝自己又别扭，最后还是李爸爸李妈做主收下来了。

　　榊家的人也是真的霍得出去，明明被冷脸对待了几个月，还是一如既往地用不会使自己不适又能悄然增进关系的笨办法讨好她，这在上流圈子都快传出十八个版本的流言蜚语了。

　　“你知道我烦躁，还拿这个取笑我。”李瑾哐哐撞越前龙马肩头，扁着嘴，“我果然还是不喜欢这些复杂的关系。”

　　越前龙马揉揉妹纸的脑袋，琥珀色的眼眸透着柔光：“那要换个地方吗？”

　　“什么？”

　　“我回日本是因为老头子答应龙崎教练送我来体验下团队精神，现在全国大赛也落幕了，该认识的对手我也认识打败了，我在这里没什么事，明年春天我估计会回到美国继续探索我的网球之路。”

　　网球在美国肯定要比在日本来得有趣得多，越前龙马会选择这条路也很正常。李瑾也想起自己来日本的原因，当时是因为李爸爸李妈妈结婚纪念日周游世界，她不想当电灯泡才选择在日本落脚，结果没想到发生那么多事……老实说李爸爸李妈妈也在试探她准备什么时候回香港。

　　李瑾不想跟越前龙马分开，也想跟他一样追随自己的网球之路，于是她在征求父母的意见后，在温暖的开春，跟越前龙马一起消失在了青学的报道之日。

　　等他们重新回日本，已经是一年后了。

　　李瑾最后的一点记忆被激发，里面藏着师姐工藤玖月的秘密，为抓捕乌鸦提供了重要帮助。

　　当然，这是后话。

　　现在的她，正跟着自己喜欢的人，无忧无虑地追随着自己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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