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

作者:红裘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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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缨挽同心


      回了棠梨宫,走到莹心堂外,便听到里面甄嬛剧烈的哭声,槿汐在外不停的哭求。心里一沉,低头见荷包还在手中握着,信手揣入怀内。走进外堂,只见槿汐不停的拍打着门,哀告道:“都是奴婢不好,给小主算错了主意。小主怎么罚奴婢都行,只求小主千万保重身子啊!”
      “小主开门啊,开门啊!”流朱也不停的敲门,两人后面跪着晶清佩儿。
      我乍然步入,槿汐的声音蓦地停了下来,回头瞧着我。堂内的声音也止了。我有些尴尬,没想到自己的到来,就这样止哭的功效。
      “你来干什么?来看小主笑话吗?”槿汐怒道。
      “这,姑姑这话说的。”我摊了摊手,“小主伤心难过,难不成做奴才的要躲清闲去?”
      “是吗?”槿汐冷笑道,“既然如此,小主如此伤心难过,怎么没见你有半点悲伤?”
      她这话问的甚毒,事实也的确如此。我低头想了想:“姑姑辅佐小主做事,浣碧半点不曾得知。事情发的突然,浣碧一直还在懵然之中,没想起来要难过。何况,事情已经发生了,难过又有何益?要浣碧看,小主和姑姑现在不应该难过,反当庆幸——这么大的事,皇上都没有降罪棠梨宫,可见真心疼着小主。或许皇上会冷落小主一段时间,但不知哪一日,便又复宠如初了。今日栽的面子来日再找回来,也就是了。”
      一席话说的堂内堂外鸦雀无声。片刻,堂内道:“浣碧,方才在外面,是什么人叫住了你?”
      我有些迟疑,慢慢答道:“是个宫外的小厮,大概是随主子进宫赴宴,无聊四处走走,恰好捡到了奴婢的荷包,归还了奴婢。”
      甄嬛似思忖了须臾:“你们都下去吧。槿汐流朱进来侍奉。”
      ……
      我暗暗松了口气,瞧了眼流朱,示意她小心。然后转身出了堂去。
      除夕之夜,是不灭灯火的。室内通明,我高卧在床,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团心蝶纹的玉佩来。他为何送我一枚玉佩?佩中蝴蝶代表不朽之意。
      我用手指捻了捻荷包,最后又取出一团青翠细滑的丝线来,颜色较玉色稍重,根根如草丝鲜嫩柔长。
      不由的犹疑起来,那玉佩的下端,有小孔圆细,想来是穿这罗缨的。不由得想起一句诗来——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心里仿佛有股潜伏已久的火,逢此机时,慢慢的,腾腾的,燃烧起来。那股火烧光了从前的种种杂念疑惑,只剩下一派火热的赤诚。他真的是这个意思?要我亲手结此罗缨,与他著一段世间不朽的爱情传奇?可是,那该需要多大的勇气?阻隔情意的种种世俗之念,森严的等级规矩,我们真的能够无所畏惧的跨越,走到一起去吗?心里的火焰越发猛烈的燃烧着,燃烧着,仿佛连我整个人都要吞噬。
      窗外,不知何处,烟花次第明灭绽放,映的房间里的光景,亦明暗不定。子夜时分,有些饥饿上来,偏殿里宫人们也在吃着饺子团聚守岁。我跑去凑热闹和他们抢了些饺子吃,才又回了房。默默揽镜自视,看见里面一张如醉了酒般的绯红酡颜——那真的是我吗?心里有瞬间的沉黯——当年的绵绵母亲,也和我一般,遇到一份情意,便一头扎进去,再也不能自拔么?是的,我想,我已然开始沦陷了,纵然带着上一代亡国破家的血泪遗恨,也无法拒绝眼前的这份美好诱人的情意,是生,是死,都是他了。
      /
      大年初一,是皇后带领后妃拜见太后,为太后请安拜年的日子。甄嬛虽然在除夕宴上丢了脸,但初一也不得不去。她穿的甚是低调,不想惹人注意。但是,她现在就是后宫中最惹人注意的妃嫔。以华妃为首,众人对她一番希落不必言表。她也再无半分风光傲人之态,且由人说去,只想应付了场面,就回宫避难。
      许是昨晚的宫宴又熬了些时候,太后好久才叫妃嫔们进去叩拜。仪式的时间并不长,可与流朱等了半日,只见皇后和其他后妃都有序出来,却未见甄嬛出来。心中纳闷,见眉庄陵容出来,这才上前道:“我家小主怎么没有出来?”
      眉庄笑道:“不知怎么,太后对你家小主颇有几分上心,留她在此抄经练字呢。”
      练字?我和流朱面面相觑。这倒是个磨练心性的差事。按理,甄嬛在昨晚宫宴上,已然败露了罪过,却不晓得太后为何还这般喜欢她。
      华妃已走过一段路,听了这话回头嫣然一笑:“按说沈容华这般沉静大度的性子,应该更得太后欢心才是,可不知怎的,皇上不待见容华,太后也不待见。”言罢遥遥的去了。
      陵容低声道:“她不过靠娘家势力嚣张罢了,姐姐不要与之一般见识。”
      眉庄释然一笑,二人挽手而去。
      翌日华妃晋位皙华夫人,重拾协理六宫之权的消息传遍后宫。甄嬛听罢,脸色越发如霜雪般惨淡。到底没有阻止的了慕容世兰晋封高位。如此快的晋封,倒觉得皇帝仿佛跟谁赌气一般。棠梨宫与宓秀宫敌对已久,我这个当奴才的心里自然也不好过。
      整整一个月,玄凌没有驾临梨棠宫。不过,太后时常宣甄嬛去抄经练字,逢着玄凌去请安,倒也有见面的时候。甄嬛已是低头俯首,一副温驯悔过的模样。玄凌看着也有两分怜惜。
      我随甄嬛去过几趟寿康宫,心里着实觉得那不是一个好人待的地方。按理太后只有四五十岁,可看上去却像七十古稀一般。
      宫室里有浓重的药味,混着檀香的气息,怪味呛人。深重的帷幕将阳光挡在窗外,使得室内总是暗沉沉的。而太后整个人终日卧床,仿佛行将就木。但她整个人仍是不容忽视的,她的眼睛偶尔如鹰隼一般寒光乍现,让人顿时心生寒战。我曾被她那样看过两回,便再也不想去寿康宫了。
      流朱曾告诉过我一些关于太后的传闻——当今皇上之所以继承大宝,多亏了太后手腕高超,杀伐凌厉。先是利用了摄政王夺位,后又兔死狗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摄政王极其余党势力上万人。像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想必平时噩梦不断。身体不好,也属正常。这样的环境,难为甄嬛也呆的下去,我很是佩服她。
      /
      得下空来,我备了一笸箩的各色丝线,向流朱求教打各种络子,珠穗的本领。她很是诧异——“你从前最不屑这些小玩意儿,现在怎么有了兴趣?”
      “呃,”我使劲的编理由,“小姐失宠了,咱们都快闲出毛病了。不如想点有趣的事情,打发日子。”
      流朱听了,倒也觉得在理。于是耐心教我。她一双巧手灵活之极,善打各种络子——一炷香,朝天等,梅花,柳叶不下几十种。我身上的荷包坠子,腰间绦缕,亦从来都是她帮我做的。我跟她学了七八日,才学会了一种同心结的结法。
      确认自己会了,于无人处,取出丝线,屏气凝神挽了个两环相扣的同心结,坠了珠穗。
      一次悄悄去梅园练剑的傍晚,我在梅树下终于又遇到了清河王。他披了一身羽纱封毛的雪白公子氅,越发衬得发髻如墨缎般光滑流泻。头顶金冠別簪,他转过身来时,丰神如玉的面容有些发红,可见来了有一会子了。
      我痴痴的望着他,一时不如是好。直到他微笑着轻轻舒展开怀抱,我才飞步上前,丝毫没有犹豫的投入了他的怀抱!太多的想念,忧伤,煎熬,此刻无法言表,唯有眼泪纷纷坠落,梗泣难言。他用身上的大氅遮覆了我,仰头轻轻的喃喃——“我便知道,你会答应的。”
      好半天,他略略松开怀抱,以手抬起我的脸——“既是这般想我,为何那么久,不肯见我?”
      我愣了愣,推开他道:“你去了西蜀,人家想见你,又怎么见呢?”
      “哦,那人家在行宫的时候呢?”他学着我的口吻,“为何那日离了桐花台,你次日再也不露面了?”
      我低头没了言语。他拉过我的手,道:“那日,是我不好。我不该沉浸的诉说自己,却不想想,相比之下,你的童年比我不幸太多……”
      他的解析虽然只有三言两语,却有震撼人心的功效。他是王爷,却称‘我’,而且,他真的肯和我一个低微的奴婢换位思考,而非只将我当作一个发泄闲愁的工具。伤感的泪水又盈上眼眶。
      他轻轻伸出了手,手心朝上。我看着他,他笑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要什么。”
      我一笑,伸手按住心口:“王爷想看,还得回答奴婢一个问题。”
      “那,什么问题呢?”他轻笑。
      “王爷好兴致,在西蜀大肆购置华丽蜀锦,莫非也和世人一般,借趋奉炙手可热的宠妃,来讨好皇上,保得自己身家富贵?”我斜睨着他。
      他呆了好一刻,终于嗤嗤的笑出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王爷笑甚么?”我不悦的嘟起了嘴,好像自己的问题很幼稚似的。
      “浣碧妹妹,你看,假如你是我,代天巡视西蜀,是不是要和当地官员打过招呼呢?”
      我想了想,“皇上不曾叫你私服,那打个招呼也是应该的。”
      “那么如今的官员,是不是十有八九都懂行贿受贿之风呢?”
      我又想了想,昔年在甄府时,甄远道为礼部侍郎,每年与在京在外的官员礼尚往来,也不知道收受多少贿赂。“王爷不好!代天巡视,却收受贿赂!”我赌气道。
      “那些官员可是打着孝敬太后皇上的旗号的。我倒也不想要,可是若真的空手而回,只怕会被太后皇上责怪——只顾着自己游山玩水,全不记得什么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啊。”
      倒也是啊。我抚了抚额头,感觉皇家的亲情关系,还真是复杂。他们原是这世间一切坏风气的源头。“那,西蜀的官员,都送了清哥什么?”
      他的脸上讶然了一下,旋即越发开心,扳着手指头数给我听——“他们都送了清哥足有二十多件宝贝,什么蜀锦,金珠,翡翠,玉石,美女……”
      “美女?”我吃惊的攥住了他的手指,“清哥,那,那些美女呢?”
      他嘿嘿的笑起来,满面促狭难抑,“自然是清哥以皇上不好为由拒了啊。最后也只收了份蜀锦,白玉盆的矮子松盆景,五代十国黄荃的字画《珍禽图》。”
      “哦……”我长长松了口气,忽然觉到——他在戏弄我。一时脱口道——“清哥,你太坏!……”
      这样的戏谑似乎带了些世俗之气,或许爱情本身就是俗气的。一时两个人都失了言语。
      接下来,我无需再问下去。官员送的礼品,以清河王之名,连夜快马送入京都。至于那些宝贝都被皇帝赐给谁,谁又能预知呢。
      片刻,我从怀里取出了缀了青色罗缨的蝶佩,轻轻扣在他手上。他再度轻轻揽我在怀,我心里幸福的笑,周遭的红梅似乎较年前盛开的更多,托着未化的晶莹白雪,格外绚丽多姿。
      ……
      日子渐暖,梨棠宫的恩宠似乎也在渐渐复苏。听说甄珩在边关汝南王帐下立了几许战功,皇帝很是高兴。特意为此来看望甄嬛。听闻除夕后,秦芳仪和杜恬嫔姐妹颇得了几许恩宠,或许是因为她们唤醒了皇帝投注在甄嬛身上的几许昏愦神智?恬嫔且因此有孕两个月了,晋位良缘。同时有孕的还有位欣嫔,平素甄嬛得宠,没少到棠梨宫来串门子。因着自诩世家的身份,很是瞧不起门第出身较低的女子。于是,她与安陵容甚是不睦,时常言语中便透着讥讽。安陵容也不屑与之计较,但每每欣嫔来了,她便转身温顺退去,绝不争锋。
      且说那恬良媛与甄嬛素来不睦,如今有了身孕,愈发没个忌惮,好不容易玄凌在梨棠宫过个夜,却被她以身孕不适为由叫走。结这样大的仇,总得为些什么。我私下问流朱,才知某次甄嬛得宠时,带着食盒去仪元殿伴驾,可巧遇到恬嫔在殿外徘徊,因其拈酸说了句——“妹妹费心了,皇上处理朝政,没空接见咱们姐妹。”不想甄嬛满面笑容说了句——“多谢恬嫔告知。”便得意得意的进殿去了。流朱回头看,发现恬嫔的脸气的都青了。也觉得自家小姐有些炫耀,目中无人。一件小事便结了梁子,但有什么法子呢。
      春日渐来,正是节气变幻的时候,突然间一场时疫不知如何从宫外传到宫内,且发展的不可收拾。那日一早,内务府送来了艾叶,毛姜等防疫之物。我终是不喜欢在甄嬛的眼前晃,于是主动请缨干起了祛病防疫的差事,在宫门口焚烧艾叶,喷洒烧酒。忽然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将一个手镯荷包塞给了我:“浣碧姐姐,麻烦你帮我收着!”说了,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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