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之神

　　他显然与商玉想到了同一处。

　　天道自知直接出手限制越来越多，便开始驱使尘世中的“蝼蚁”为其奔走，既能达成目的，又能混淆视听。

　　“看来，它急了。”祁肆越语气平淡，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

　　商玉的灵性未灭，反而在他的庇护下开始主动成长，更是差点圆满（在归墟之野），这显然超出了天道的预期，迫使它采取了更激进、也更迂回的策略。

　　池妖月看着祁肆越，银眸深邃：“无论幕后黑手是谁，人族地界如今已成漩涡，你们下一步如何打算？”

　　祁肆越目光扫过一旁因这消息而面露忧色的商玉，淡淡道：“此地已无甚价值，下一步，去人族。”

　　商玉抬头看向他，去人族？那里现在岂不是龙潭虎穴？

　　祁肆越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漠然道：“既是漩涡，便去搅动它，它欲借众生之手阻你圆满，吾便让你在这漩涡之中，汲取所需，加速圆满。”

　　他要反其道而行之，将天道的围剿，变成商玉成长的磨砺场！

　　池妖月对于这个决定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道：“人族势力盘根错节，其中不乏能窥探天机、手段诡异之辈，你们此行，需格外小心。”

　　他话锋一转，“若有必要，妖族在某些人族城池，亦有暗线可供驱使。”这算是表明了继续合作的姿态，但也仅限于情报和支持。

　　祁肆越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池妖月不再多言，身形化作银色流光，消失在天际。

　　谷中只剩下祁肆越与商玉。

　　商玉消化着刚刚得知的信息，心中充满了对前路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生出的决心。

　　她看向祁肆越，眼神清澈而坚定：“祁肆越大人，我会尽快变强，不会让那些想利用我、伤害我的人得逞，也不会……再成为您的拖累。”

　　祁肆越凝视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簇因压力而燃烧得更加炽烈的火焰，片刻后，缓缓道：

　　“记住你此刻的决心。”

　　“人族之行，便是你真正的试炼之始。”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天道已落子，而祁肆越，则带着他选定的“钥匙”，即将主动踏入棋盘，将这潭水，彻底搅浑。

　　新的风暴，已在人族地界的上空，悄然凝聚。

　　祁肆越并未选择直接撕裂空间降临到人族的核心区域。

　　用他的话说，“既是试炼，便需脚踏实地，观其微末，察其脉络。”

　　于是，他们在徒步走了一个月后，到达了人族领地边缘，一座名为“迎仙镇”的边境城镇。

　　迎仙镇乃是修士进入妖族领地探险、或从妖族领地返回人族疆域的重要补给和中转站。

　　镇子规模不小，以粗糙坚硬的青黑巨石垒砌而成，带着边陲之地特有的粗犷与风霜痕迹。

　　高耸的城墙上布满了防御阵法的符文，虽略显陈旧，却依旧运转不息，散发着淡淡的灵光。

　　还未靠近，一股喧嚣鼎沸的人气便扑面而来。

　　与妖族秘地的幽静、寂灭渊薮的死寂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活生生的、嘈杂的烟火气息。

　　驾驭法器飞剑的修士、驱赶着驮兽的商队、身着各色宗门服饰的弟子……形形色色的人流在城门口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商玉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人族修士聚集在一起，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朝祁肆越身边靠了靠。

　　她这副带着怯意又难掩好奇的模样，配上她清丽脱俗的容颜，在人群中倒也并不十分突兀，只像个初次出门历练的宗门女弟子。

　　祁肆越则早已收敛了周身那令人窒息的神威，气息变得晦涩内敛，看上去就像个修为深不可测、但不愿惹人注意的寻常黑袍修士。

　　只是他那过于完美的冷峻容颜和那双即便刻意收敛、依旧偶尔掠过暗金光泽的眼眸，仍会引来一些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但都被他无形中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场所阻，无人敢真正上前搭讪。

　　“跟紧。”祁肆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平淡无波。

　　两人随着人流，缴纳了几块下品灵石作为入城费，便踏入了迎仙镇。

　　镇内更是热闹。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售卖着丹药、符箓、法器、妖兽材料以及各种探险所需物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酒肆里传出修士们高谈阔论的喧哗，空气中混杂着灵草香、酒气、汗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商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努力适应着这陌生的环境。

　　她能感觉到，这镇子上修士的整体修为水平并不算太高，筑基、金丹期居多，偶尔能感知到一两个元婴期的气息，但也多是行色匆匆。

　　然而，一种奇怪的氛围，却悄然弥漫在这份看似寻常的热闹之下。

　　她注意到，不少修士，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像是宗门弟子的人，眉宇间都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躁与急切。

　　他们的谈话内容，也频繁地出现一些特定的词汇：

　　“……‘天机阁’的谕令到底准不准？那‘缘法之物’真的会在这片区域出现？”

　　“……师门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要找到线索……”

　　“……听说‘玄心宗’的人昨天在西北方向的古战场遗迹有所发现，但具体是什么不肯透露……”

　　“……哼，装神弄鬼！‘天机阁’近来越发神秘，谁知道是不是故弄玄虚……”

　　天机阁？缘法之物？

　　商玉心中一动，立刻联想到了池妖月之前提到的，人族势力在疯狂搜寻与“命运”、“因果”相关古物的事情。

　　她看向祁肆越，用眼神传递着询问。

　　祁肆越目光淡然地扫过那些议论纷纷的修士，传音入密，声音直接在她脑海响起：“天机阁，人族中以推演天机、卜算命运闻名的宗门。

　　看来，天道便是借他们之口，散播了所谓的‘谕令’，驱使这些蝼蚁为其寻找可能助你圆满、或可能对你构成威胁之物。”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缘法之物’？倒是个好名头，既能引起贪婪，又不至暴露真实目的。”

　　正说话间，前方街道一阵骚动。

　　只见一队身着统一月白道袍、气息清冷的修士快步穿过人群，为首一人手持一卷散发着朦胧光晕的玉简，朗声宣告：

　　“天机阁最新谕示：‘缘法’显踪，指向东南‘陨星湖’，有缘者得之，可窥天机一线！”

　　声音用真元送出，清晰地传遍了大半个街道。

　　顿时，人群如同炸开了锅。

　　“陨星湖！快走！”

　　“通知师兄他们！”

　　“妈的，又来晚了半步！”

　　无数修士闻言，立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祭出法器，或施展身法，争先恐后地朝着镇子东南方向涌去，原本就拥挤的街道瞬间乱成一团。

　　商玉看着这近乎疯狂的景象，心中寒意更甚。

　　天道只是通过天机阁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如此多的人族修士趋之若鹜，心甘情愿地成为它手中的棋子，去搜寻那可能根本不存在、或者极度危险的所谓“缘法”！

　　这种无形的影响力，比直接的力量更加可怕。

　　祁肆越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弧度。

　　“走吧。”他对着商玉说道，方向却并非那些修士涌去的东南，而是朝着镇子中心，一处看起来颇为气派、名为“百晓楼”的茶楼走去。

　　“我们不跟去看看吗？”商玉有些疑惑。

　　“一群被欲望驱动的蠢货，注定徒劳无功。”祁肆越语气淡漠，“真正的线索，不在那里，先去听听，这‘天机’，究竟还说了些什么。”

　　他要去的，是信息汇聚之地。

　　他要从这纷乱的漩涡中，找出天道布局的蛛丝马迹，以及……可能被人忽略的，真正对商玉有益的契机。

　　迎仙镇，只是踏入人族漩涡的第一步。

　　而天机阁的“谕令”，已然掀起了第一波风浪，在这风浪之下，暗流汹涌，真正的猎手与猎物，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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