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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五:一杯清茶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对世界充满了善意与好奇的眼眸。他知道,轮回之水或许能冲刷掉记忆的墨痕,却无法改变一张宣纸最根本的质地。那份属于她魂魄最深处的、如晨露般的澈净与清冷,从未改变分毫。
她,还是那个她。
这一次的拜访,从午后,一直持续到了黄昏。
雨终于停歇了下来,窗外的辛夷花也不知被打落了多少,只觉得香气愈发浓郁。
当夕阳的余晖,如同一坛被打翻的、温热的陈年老酒,缓缓地,没过窗棂,将室内那些沉睡了百年的古老书架,尽数浸泡、染透。那些早已黯淡的时光印记,都在这片金色的暖意中,重新苏醒,散发出只有岁月才能酿出的醇厚光泽。
故纸堆中,一杯清茶,两人相对,余韵袅袅,缓缓蒸腾的香气被温暖的余晖穿过,映照出它自由变幻的舞蹈。
两人的话题,已经慢慢地超脱于毕业论文之外了。
白露惊讶地发现,与这个名叫辛夷的男人聊天竟然是如此令人愉悦的体验。
他的学识渊博,但却毫无卖弄之意;他的性格沉静,却并不让人感到沉闷压抑。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充满沉而不闷的檀香味道,恰到好处地触动着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她不禁想要继续倾听下去。
而辛夷,则化身最虔诚的古籍修复师,在面对一卷失而复得的绝世孤本,他不敢有丝毫分神,用尽全部心力,将她这一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丝语调的变化,都小心翼翼地,描摹、拾遗,试图将那张已被轮回漂白了数百年的、属于她的画卷,重新一点一点地,染回最初的颜色。
临走时,白露有些依依不舍。
“辛先生,我今日所获,胜读十年书。以后……我还能再来向您请教吗?”她鼓起勇气问道。
“当然。随时欢迎!”辛夷笑着点头,他将一本修复好的线装古籍递给她,“这本《晚风山异闻录》的孤本,送给你,就当是我们初次见面的礼物。”
白露接过书,当她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他温热的指腹时,两人都是身形一震。
那瞬间的一触,有奇异的暖意如同两滴分离了数个轮回的、同源的血液,终于得以重新交汇!
那股源自魂魄最深处的战栗与共鸣,瞬间便冲刷过白露的四肢百骸,唤醒了某些早已沉睡的、不属于这一世的古老记忆。
她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闪过了一些极其破碎、极其模糊的画面——
皎洁的月光下,桃花如粉雪般飘落;古老的碟仙在夜空中飞舞;竹林里悠扬笛声与风的沙沙声相和;漫天的光雨如流星般划过天际;从空中俯瞰城市灯火的辉煌……。
忽然,她又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包围着自己,那是一个火红色身影的拥抱。
以及眼前忽然飘起来的一朵如梦似幻的水晶兰。
她惊愕地抬起头,目光与眼前的男人交汇。
男人的眼睛如时光般深邃,仿佛能够穿透她的灵魂。她的心跳骤然加速,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轻轻一触之下,脑海中竟有那么多幻象。
而就在此刻,辛夷也感受到了她灵魂深处那被封印了数百年的功德烙印,第一次因为与这个男人的接触而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共鸣般的光芒!
那光芒虽然微弱,但却如同夜空中的一颗明星,照亮了她内心深处的黑暗。她不禁为之震撼,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你……”白露嘴唇微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辛夷看着她那双写满了震惊与迷惑的眼睛,只是微笑着,轻声说了一句:
“回去吧,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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