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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不喜欢我吗?
白徵把年仅十二岁的余长缈扛在背上,体验了把背井离乡、拖家带口、举目无亲、走投无路的落魄。
也实在怨不得他,过往的经验里,白徵捡到孩子之后,不顾三七二十一就把人带回了凌岩峰好生将养着。但如今余长缈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北束距离虞都中间隔了茯茗地和一整个中洲,山长水远,路途崎岖,实在无法即日抵达。
以小姑娘目前的身体情况,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医修帮助她疗伤恢复。
虽说鹿鸣峰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奈何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亘洲地界又没有熟识且信任的人。他思前想后,确定南下中洲,找到莫家的根据地报上名号,或许还能靠谱一些。
只是,如何前往中洲,又成了新难题。
余长缈早已失去意识,御剑速度惊人,万丈高空凌风踏云,此等危险动作万万不可为之。白徵本人身为单灵根剑修,学不会日行千里的移行法阵。灵舟太过奢华,以他们鸣山宗的穷鬼积蓄,全部拿出来凑在一起。怕是都不够建造半块结实耐用的舵板。
白徵盘算许久,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今之计,似乎只有车马更适合作为代驾工具了。
他将余长缈安置好,自己为了避嫌,亲自罩上了在中洲买的那顶红色幂篱盖住容貌,挥起鞭子小心翼翼地......
拍在了空气当中。
“......”
早知道这三百多年里,高低找个时间学习合格的车夫技巧。
白徵就这么走三步停两步地,把马车赶出了九曲十八弯的架势,留下一串长长车辙宛若蛇形,令后来者倾倒于他炫技似的驾驶技术。
中洲莫家是鹿鸣峰峰主莫听铃的本家,与槐阳道许家,虞都林家,和樊水樊家并称仙门四大世家。其中要数许家渊源最为流长,林家基业最为夯实,樊家则是身怀绝技独步天下。
资历最为年轻的莫家,靠的是门内精通上下九流千机万法,无孔不入地渗透着人间与仙门的方方面面。
而莫家家主唯一的女儿莫听铃,之所以能成为医修,便是源于她的父亲莫证微。
莫听铃的娘来自樊水樊家,夫人去得早,只留下莫证微一手悬壶济世一手劬劳顾复地把孩子拉扯大。莫听铃自懂事起就跟在父亲身边,学了一身望闻问切的看家本领,云游天下,救万千苦难苍生。
小时候的莫听铃不理解,父亲为何要为天下苍生不辞劳苦地奔波世间。
而父亲总说:“你娘去的早,我想给你多积点福。”
少时莫听铃常听父亲哀叹,说了许多年娘亲福薄命薄的话,并时常后悔着。
若是当年能多积点功德,娘子是不是就不会死于非命了。
“我娘不是生我的时候大出血而亡的吗?”小小的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不解地问道。
莫证微摸了摸女儿的头,眼中悲伤浓得像化不开的云:“等你长大后,我再告诉你吧!”
直到几百年后的今天,莫听铃依旧没从父亲这里得到娘亲去世的真实原因。
女儿家三十而立,也就在那一年,机缘巧合下结实了偶然路过中洲的广元真人。
得道渡劫的仙门大能一眼就看中了这位天赋木灵根的女娃娃,当即就提出来要收为三徒弟。
莫证微虽然不舍,但念着广元真人是当今世上为数不多最接近于飞升的大能,思考再三之下也就答应了。
临行前,他还特地叮嘱女儿要多多学习飞升之道。
莫听铃甜甜笑说:“父亲,我都三十岁的人了,这些道理不用提点我也自会懂的,您放一万个心就好了!”
犹记得广元真人在旁边微微一愣:“三十?”
莫听铃睁着圆碌碌的小鹿眼,点头道:“对的呀!”
广元真人拂尘一扫,遮住抽搐的嘴角:“看着还是个小娃娃。”
小娃娃如今也几百岁了,仍旧保持少女时期的容貌和天真模样。此时听到白徵的传音,不由笑道:“你要找我父亲可没那么容易,我都不知道他老人家如今在哪里行善积德呢!”
“那你们莫家还有其他医者吗?离亘洲比较近的。”
随着白徵话音一落,那匹被抽得晕头转向的马再次发出比波涛还要汹涌的哀嚎。
“浮业城周长老,你或许可以去找他。”莫听铃显然也留意到了那声撕心裂肺的马嘶,不由问道:“你在马车上?”
停了一停,很快换上了紧张的语气:“受伤了?”
“没有。”白徵的语气淡淡,能听出来身体康健,一点受伤的样子都无。
他甩了甩抽鞭子抽累的胳膊,轻缓了几口气,方道:“是我徒弟,昏迷不醒,需要就近找个医馆救治。”
“谁?你徒弟?”莫听铃声音顿时急了:“江知白还是楚栖?”
“都不是。”白徵顿了下,刚想报上姓名才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他紧绷着脸,从纳戒里摸出来刚得手不久的户籍文书,对着上面潦草的字迹努力辨认道:“余,长,缈。”
“这人谁?没听说过。”莫听铃问道:“你又新收了个徒弟?”
“嗯。”白徵不动声色地把户籍文书收了回去。
“身受重伤?”
“昏迷不醒。”
传音符那边忽然笑了声:“小师弟,这孩子不会又是捡回来的吧?”
“不是捡回来的。”白徵回复得简短。
受凌岩峰一贯做事风格的影响,莫听铃实在想不出来除了捡孩子以外,还有哪种收徒的方式,于是虚心请教道:“不是捡回来的?那是怎么得来的?”
“抢的。”白徵理所当然道。
莫听铃:“......”
“准确来说,即是捡,又是抢的,也是救的。”察觉到师姐的沉默,白徵补充道。
“好吧!”莫听铃懒得扯东扯西:“那你说说,这次捡到的又是什么灵根的好苗子呀?”
白徵又是一愣。
糟了,忘了先测灵脉。
他紧忙拉住缰绳,走上马车握上小徒弟瘦弱的手腕,临急抱佛脚似地探了下,倒有些意外。
“天赋木灵根,和你一样。”
“命这么好?不是单灵根就是天灵根的?”莫听铃无不羡慕地说:“小师弟,你不如分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徵眼疾手快地抢先打断。
“师姐,你想要徒弟自己捡去。我救回来的孩子,断没有交出去的道理。”
“可她是天赋木灵根诶!”莫听铃羡慕得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白徵扬鞭在马背上抽下一道狠的,和平静的语气形成了强烈反差:“没门。”
中洲莫家的医者以良心闻名四海,那位姓周的长老见白徵登门来访,还未等对方报上名号,便不问缘由地主动将人安置在卧榻上,伸出手就要号脉。
“等等。”白徵忽然出声,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下摘了幂篱,将红色的绸布盖在余长缈的手腕上:“您请。”
周长老赞赏地看了这位白衣人两眼:“没想到小仙君还是个知礼之人,此般细节老夫已经许久没见过了。”
他将脉号了几息,一脸平静地松开手。
“如何?”白徵关心道。
“应当是头部受伤导致昏迷,体内倒是无甚大碍。老夫开几剂方子,一为外敷,早晚两次。一为内服,早中晚三次,七日即可恢复。”
“敢问她身上可有任何不好的痕迹?”白徵对这一点最为关心。
“没有,一切正常。”周长老怪异地看了白徵几眼,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并未多问。
“那就好。”白徵舒了口气,长揖拜谢:“有劳周长老了。”
“你认识我?”
周轶刚迈出去的脚步撤了回来,转头看着白衣仙尊,有些惊讶:“我似乎从来没见过小仙君,不知从哪处名山来,是何人举荐到此地的?”
白徵直起身,语气恭谨:“在下鸣山宗凌岩峰白徵,受师姐莫听铃举荐而来。”
“居然是长宥仙尊,失敬失敬!”周轶紧忙回礼:“仙尊来访有失远迎,还望莫怪。”
“周长老见笑了,您是长辈,岂有起身相迎的道理?晚辈自当登门拜访才是。”
周轶端着白徵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眼眶微湿地问道:“莫家听铃如今怎么样了?”
“莫师姐一切都好,请周长老和莫家主放心。”
“好,好!”周轶眼中升起说不尽的欣慰,接连道:“你们都好,我和老莫也就能心安了。”
余长渺是在一处干干净净的卧榻上醒来的。
睁开眼的刹那,身体如被分尸般七零八落地散着,整架骨头不受控制地落在床板上,甚至拼凑不出半边可以抬起来的胳膊。
她艰涩地转了下眼珠,涣散的意识努力分辨着此间何处。
“醒了?”清泉般潺潺舒缓的嗓音在旁边响起。
余长渺瞳孔缓缓放大。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少女的声音又细又抖,满脸惊惧被极力克制住。
白衣人端了颗丹药款步走来,行云流水如天上神仙。
“你放心,这里不是合欢宗,不必害怕。”
余长渺的目光从那张晴光映雪的脸移到了白璧无瑕的指尖,牙关打着颤:“别以为一颗丹药就能逼我就范。”
白徵沉默,指尖一转,将丹药收进纳戒。
他叹了口气:“那我去找小二要碗面汤。”
余长渺找回了手部的知觉,五指牢牢抓紧了被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在汤里下迷魂散。”
白徵脚步一顿,略有些无奈:“那不要面汤,白水可好?”
少女的呼吸更急迫了:“无色无味,杀人无形,你究竟想干什么?”
白徵听罢,深吸了一口气:“……余长渺,合欢宗到底教了你些什么?”
察觉到白衣人的语气不对,被点名的人僵在床上,愣了好久。
“敢问您是?”她试探性地问道。
“鸣山宗凌岩峰,白徵。”
余长缈在记忆里搜索了两圈,摇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想着低调行事的白徵不得已揉了揉太阳穴:“或许,长宥仙尊这个称号,你会更熟悉些。”
习惯了别人的尊称,还不觉得哪里奇怪。而今这个称号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尴尬得忍不住蜷缩了脚趾。
“原来您就是长宥仙尊?”
余长缈灰败的眼中陡然亮起了光,她挣扎着爬起身,想要磕头谢罪:“长宥仙尊,都怪我有眼无珠,误将恩人做仇人,冲撞了您,请恕罪。”
白徵一把按住了人,有些结舌:“你......不必如此多礼。”
动不起来的余长缈神情感激地将白徵望着,眼中满是希冀。
白徵从未有过任何与女徒弟的经验,像被开水烫了一般紧忙撤回手,浑身僵直如挺尸,脑中混乱不堪,思考着如何将对话合乎规矩地进行下去。
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许久,发现异常的余长缈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长宥仙尊,您是不喜欢我吗?”
白徵张了张嘴,瞬间变成了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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