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爱我

　　虞家人的涵养，是刻在骨血里的。
　　他们或许有不同的表达方式，但那份给予的尊重和体谅，往往在不经意间，如同涓涓细流，浸润心田。
　　迟早看着身边逐渐抓毛的好奇宝宝虞新沛，嘴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
　　她也想起了中午时分，那场让她始而紧张忐忑，终而如释重负的会面。
　　当时，接到虞新沛那通语气略显急促的电话时，迟早的心跳漏了好几拍。挂断电话，掌心竟已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下楼去见虞中渠的路上，冬日的阳光藏在薄云里，洒在身上没多少暖意。她两条腿微微打着颤，每一步都走得虚浮。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预演了无数种虞中渠来找她的可能——
　　是温和却不失犀利的盘问？
　　是关于家庭背景、成长经历的探讨？
　　还是对她与虞新沛这段关系未来走向的审视？
　　每一种棒打鸳鸯的设想，都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脆弱。
　　然而，真正看到站在车边等候的虞中渠时，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穿着一件质地很好的深灰色休闲大衣，没有穿西装和白大褂，少了几分医院里的威严，多了几分长辈的随和。
　　见到她，脸上便自然漾开了笑容，和煦得像冬日下午三四点钟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
　　“小迟，麻烦你了。突然找你，没耽误你工作吧？”他温和地打着招呼，仿佛没有察觉她的拘谨，一边跟她上楼，一边自然而然地聊起了正题：“是这样，下个月是我和你阿姨的结婚纪念日，我想着给她挑件礼物。我们老人家，眼光可能跟不上时代了，想着你在黎曜工作，对这些肯定比我们在行，就厚着脸皮来请教你了。”
　　他语气坦荡，态度诚恳，完全是一个为了给妻子惊喜而虚心求助于专业人士的丈夫形象。
　　这极大地缓解了迟早的紧张，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专业顾问”这个角色上。
　　料想虞中渠需要私密空间，有话要说。她没带人去门店，直接前往专业展厅。但虞中渠只是随意地聊着些松城的天气、节日的氛围，语气轻松，只字未提虞新沛，也未涉及任何可能让自己敏感的话题。
　　迟早只得努力摒弃心中杂念，将状态调整到工作模式：“虞叔叔，考虑到是结婚纪念日，寓意长久的宝石可能会比较合适。比如蓝宝石，颜色深邃优雅，也很衬阿姨温婉大方的气质。祖母绿其实也很显矜贵，但它的硬度相对低一些，内部裂隙通常也比较多，日常佩戴需要更小心。蓝宝石和红宝石都属于刚玉家族，硬度仅次于钻石，耐磨耐用，更适合日常长久佩戴……”
　　虞中渠笑了笑，打趣她：“不推荐红宝石吗，沛沛手上那条是你送的吧，她没少戴回来显摆臭美。”
　　迟早冒了个大红脸，接不上虞中渠的调侃。
　　虞中渠眼里笑意更深，但见好就收，故作嫌弃地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一种老小孩般的、毫不掩饰的“攀比”心：“算啦算啦，不要红宝石，我送我老婆纪念日礼物，才不要跟她撞款，被人认成是‘母女款’！咱们就专心看看蓝宝石吧，我看这蓝色就很大气。”
　　这突如其来的、带点幼稚的“争宠”心态，是迟早完全没想到的。
　　她愣了一秒，随即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头那点残存的紧张和窘迫，竟在这轻松的氛围里悄然消散了。
　　她随后取出几样成品，放在黑色的丝绒垫上递给虞中渠看。
　　宝石在灯光下呈现出浓郁而纯正的蓝色，内部清澈，火彩灵动。
　　“您看这枚，它的颜色饱和度很高，色调均匀，属于品质很好的皇家蓝。”迟早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解释：“蓝宝石的评判，除了有烧无烧、老烧新烧外，颜色是第一位的，要浓、要正、要匀。其次看净度，也就是内部的包裹体多少，当然，完全无暇的天然宝石非常罕见，微微的内含物有时反而是它天然身份的证明。”
　　她讲解的时候，语速起初还有些快，带着点磕绊，眼神也不敢长时间与虞中渠对视。
　　虞中渠听得非常专注，他并不催促，端着茶水优哉游哉呷着，只是在她偶尔卡顿的时候，温和接上一句：“没关系，小迟，你慢慢说，叔叔年纪大了，理解能力慢，正好需要你讲得细致些。”
　　迟早甚是感激，尽可能让自己松弛下来：“除了宝石本身，镶嵌的材质也很重要。常见的贵金属镶嵌有铂金和K金。像这款，用的是18K白金。”
　　“哦？这里头还有什么讲究吗？”虞中渠适时地提问。
　　“有的。”迟早点头，讲解渐渐流畅起来：“铂金质地纯净，性质稳定，不易过敏，但相对偏软一些，长期佩戴如果受到撞击，镶嵌的爪子可能会有些微变形的风险。而18K金，是含有75%黄金的合金，另外25%是其他金属，比如钯、银、铜等等，这让它硬度更高，韧性也好，能更牢固地抓住主石，日常佩戴的耐久性会更好。24K金，也就是足金，虽然保值概念强，但质地太软了，很容易变形甚至断裂，一般不适合用来做复杂的宝石镶嵌……”
　　虞中渠听得频频点头：“原来如此！这里面学问还真大。我一直以为铂金就是最好的，原来还不含黄金。那你推荐……？”
　　“我个人更推荐18K金，”专业方面，她尚且自信：“尤其是像项链吊坠或者需要牢固镶嵌的戒指，它的实用性更强。而且，18K金可以通过电镀呈现出和铂金一样洁白的光泽，美观上并不逊色。”
　　“好，那就听专家的。”虞中渠还饶有兴致地体验了黎曜与程氏合作开发的那套珠宝交互预览系统，看着屏幕上手绘的设计图如何通过技术渲染变成近乎实物的三维模型，虚拟试戴。
　　“现在的科技真是不得了，我们那时候买东西，可全凭想象和营业员的一张嘴。”虞中渠最终敲定了一款设计典雅大方的蓝宝石吊坠项链。
　　氛围轻松得不可思议，就像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购物行程。
　　他几乎不怎么提虞新沛，没有审视，没有盘问。
　　直到所有细节都敲定完毕，单据开好，准备离开展厅时，虞中渠才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小迟啊，叔叔对珠宝这些东西，完全是个门外汉，一窍不通，刚才问题还那么多，耽误你一下午时间。你会不会觉得……叔叔这样，有点丢脸啊？”
　　“啊，不是的，叔叔……不耽误！”迟早猛地愣住，抬起头，撞进虞中渠含笑的、却带着某种深意的眼睛里。
　　一时间，她没能立刻反应过来这话背后的含义。
　　虞中渠看着她有些懵懂的样子，笑了笑，伸出手，非常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知识盲区，这再正常不过了。就像你不太了解茶道，叔叔也不懂珠宝。我们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虚心请教，坦然面对，这样就很好。”
　　迟早豁然开朗！
　　她终于明白了，虞中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甚至用这样一个看似自嘲的问题来点破，原来都是为了化解她昨晚在茶座上，因为不懂茶道而窘迫说出“只能尝个咸淡”的那个心结！
　　虞中渠：“你看，这没什么的。你已经很好了，下次不用说‘对不起’，知道吗？”
　　一股滚烫的热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直冲眼眶，带来一阵难以抑制的酸胀感。
　　虞中渠应该没有察觉她的情绪波动吧，再自然不过的语气交代着后续：“这里离我那边太远了，项链做好后，我就不特意过来取了。等你哪天周末有空，跟沛沛回家来玩的时候，顺便帮我带回来就行。”
　　末了，还微微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狡黠道：“悄悄的，别让你阿姨提前看到。老年人嘛，也是需要一点浪漫和惊喜的。”
　　真不是来劝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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