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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
盛安在临时更衣室里待了很久。
换装和补妆早已完成,她只是躲在角落里,闭着眼睛,在心里重复一段话。随着默诵的进行,胃里搅动酸胀的感觉慢慢平复,只是耳边隐隐还存在着夏日蝉鸣的声音。她深深长吸了几口气,等她撩开帷帐幕布时,望见不远处星光下,宾客们一个个都迷离了眼。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长椅上的烛火与夜幕下的灯串为草坪铺上一层奶与蜜之色。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淡淡的香气与酒精撩人的波动。人们举着香槟酒杯,穿着优雅,年轻的身体三三两两地挨着,带着亲密的笑容,酒酣耳热中。
许是气氛太好,许是人生难得。在得到老婆大人的许可后,新郎陈斌放开了肚子与前来祝福的客人们对酒当歌,畅饮人生。
他身边站着林生薛嘉铭等一众伴郎,面前是流水线一样来往的宾客们。无论男人女人,都忍不住朝林生方向注视一眼。每个来的人,也会举起手机,与新郎新娘轮流拍合影作纪念。
后面新到和走来一位穿着香槟色紧身裙、小麦皮肤、三十多岁的女人。当林生跟其他人聊天时,她不像其他人一样敬酒后就找别人聊天去,而是小退了一步,眼神依旧直率坦荡地观察着林生,嘴角挂着一丝极浅的笑容。
韩佳子一身淡黄色吊带拖地小礼服,扫过一眼小麦皮肤女人,一脸妩媚地搂住新郎的腰,把脸贴到陈斌为婚礼苦练了三个月的胸肌上,笑着说:“林生,再轮两个就要到你女朋友的节目咯。”
林生笑而不语。陈斌则大大咧咧地说:“她到底表演啥呀,你们女人之间总是神神秘秘的,也不跟我说。”
晚宴派对分工明确,节目表演归韩佳子管,场地餐品等其余全部由陈斌管。二人年近三十重归于好后,决定这次不能光顾着干柴烈火,也要梳理一下过往的失败经验,才能更好地迎接未来。他们决定实施国与国之间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比如互不干涉内政——不插手彼此的事业,各自做自己最擅长的事。
未来具体实施情况不好预知,反正经历举办婚礼这么复杂的事,二人合作还算顺利。
韩佳子一脸神秘:“待会儿不就知道了么,反正是跳舞。”
薛嘉铭真是喝多了。他摇摇晃晃地扶了一下金边眼镜,回顾了一下往昔青春:“万万没想到,竟然她会来跳舞。她以前除了上课就是图书馆,还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抽烟。唯一的运动就是去游泳,她游泳时是那么的安静,像一条深海里孤独的鱼……”
林生淡淡扫了薛嘉铭一眼。
薛嘉铭继续呆呆怀旧中:“那个时候我们都说她一副长伴青灯黄卷的样子,私底下讨论她传说中的异地男朋友会是什么样的,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比她还小三岁的……你当年还未成年吧?!”
他突然把酒杯指向林生。
如果不是碍着今晚的人设是美艳迷人小娇妻,韩佳子真想一巴掌把薛嘉铭的酒杯扇飞。
林生只说了一个字:“嗯。”
他谨记盛安嘱咐,切勿喧宾夺主。现在她不在,他对闲聊自己没兴趣。
旁边围观群众看看薛嘉铭,又看看林生,迅速回过味来。八卦简直是全人类的共同天性,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客人插嘴说:“帅哥,跟你牵手入场的伴娘就是你女朋友对伐?你跟你女朋友不是同学啊?”
这时偏偏陈斌也多嘴了一句:“对啊,你说你小时候就认识她了,她不是本地人么,你是桦城的,你俩隔那么远到底咋认识的啊?”
韩佳子本想打圆场,这一下子耳朵也竖起来了。盛安这人的嘴巴简直就是钢铁铸成的,自己怎么撬都撬不开。今天自己见缝插针地问,她也只低低重复四个字:“说来话长。”
林生在众多目光的包围中,言简意赅地笑了一下:“缘分。”
韩佳子一口老血要喷出来,他竟然比盛安说的还要少!
这时突然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原来是小麦皮肤女人拎着酒杯,哈哈大笑起来。
韩佳子对陈斌说:“介绍一下?”
那女人笑着看向韩佳子,举起酒杯主动敬了一下:“我叫文子歌,陈斌店里的常客,你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塞西莉娅。”
陈斌赶紧补充:“她是媒体人,广告人,美籍华人,也是外网很有名气的文化博主,还拍过纪录片,很厉害的。”
韩佳子大学时的梦想就是当超级厉害的博主,所以她一下子来了兴趣:“哦,纪录片叫什么名字呢,我们可以去哪里看呢?”
文子歌笑道:“你先生过奖了,纪录片大部分是跟以前的同事们联合拍摄的,我只是参与了后面很小的一段。它探讨的是一个人能否摆脱家庭教育的负面伤害,建立和掌控自己的命运。这是一部很漫长的纪录片,到现在还没拍完,因为里面的人物还在成长和改变中,所以我们每过一段时间就要重新回访。”
这个韩佳子好像听说过,她张了张嘴:“是不是那个叫……《人生七年》?”
文子歌摇了摇头:“那是一部很伟大的纪录片,它讲的是英国不同阶层的孩子的故事。而我们主要拍摄地是在美国,而且讲的主要是有过童年心理创伤的孩子们长大以后的故事。”
有旁人总结道:“这不就是现在很火的原生家庭话题嘛!”
文子歌解释:“原生家庭有好有坏,而我们只拍摄比较负面和极端的家庭,比如父母家暴、心理虐待……之类。我们还会从精神病理学角度和社会心理学角度关注等这类孩子长大后,当他们成立家庭拥有自己的孩子时,有多少概率是把他们小时候受到的教育延续下去,多少概率是改变隔离。”
很明显此类话题有点沉重,跟今晚欢快明媚的婚礼氛围不太匹配,所以众人又随意跟了几句,很快话题就转移到其他地方。
这时原本演奏清新小甜歌的音乐声停了,草坪后方白色扇形舞台灯光一暗,四周只剩下星星灯串的朦胧灯光。紧接着一名乐手手指在吉他上飞快翻舞,一连串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弦动声迅速击打每个来宾的耳膜,像密密麻麻的鼓点声,又像高跟鞋一步一步踩在乡野石子路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从草坪的尽头,走来一个隐隐绰绰的影子。她的脚步声被草坪所吞没,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舞台上灯光还是黯着的,然而众人的目光像集体彩排过的一样,全部投向了走到舞台中央的那个女人。
串灯星星点点的微光下,一个红衣女子站在场子上方。一身的红,雪白的肤,仿佛漫天大雪烧了火。红色裙裾一层层累着,腰间缀了一圈黑色腰带,像是晚霞泛出夜色的影。
吉他突然紧了弦,啪的一声,她闻声而应,一跺脚——嗒!
嗒,嗒嗒,嗒嗒嗒。
鼓点声加进来了,咚咚咚,喇叭里有一个外国人开始唱歌,而舞台左侧的乐手们搭配着歌声,开始集体配合演奏了起来。
台下一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昏暗灯光下的那个女人,她双手拎起裙摆,露出纤细的脚踝,脚步声如同雨打铁皮蓬,发出越来越疾骤的踢踏声。
忽然一个收刹,脚步停了,她双手举过头顶,在耳侧上方拍了一下掌。
灯光应声而亮,台上的女人微闭双眼,浓眉,长睫,红唇,鬓边配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台下有人认出了,是西班牙的弗拉门戈舞。
瞬间掌声雷动。
她不为所动,目光半寸不移自己脚下,只专注在身体的韵律中,像在真空玻璃罩中跳舞。红裙飞舞旋转,像是红酒蒸发成一片雾气。有时又突然停顿,身体变成舒展的花瓣,手臂变成海浪的潮水。踢踏和掌声轮流搭配,最后顺利地结束了三分钟零二十秒的舞蹈。
最后收尾时,她再一次双手举过头顶,拍了一下掌。灯光应声暗了下来。
像战场上的士兵听到了结束的哨声,台上女子瞬间失去了战斗力,拎起裙摆,机械地朝舞台下鞠了一个躬,然后影子一样朝更衣室方向走去。
然而草坪就这么大,围观宾客又互相熟悉,热情地在半路截住了她。
林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群中的盛安,头顶上的星星串灯掉进他的眼眸里,化作太阳银河的流光溢彩。
他看得太投入,周边的一切都不存在,所有的声音都消失,甚至忘记要朝她走去。
虽然林生对弗拉门戈一无所知,但是舞蹈也是运动的一部分。即便盛安脸上的笑容很像画上去的,但从她的动作和节奏来看,她一定学了很久,绝对不是她口中的临时抱佛脚。
她在国外七年,每一天究竟是如何度过的……又遇见过什么人呢……
一个直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她就是你女朋友?”
林生置若罔闻,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次,他缓缓转过头去。
文子歌站在他身后,饶有兴趣地抬眸看他:“安就是你的女朋友?”
“安?”
“嗯,她的英文名。”文子歌朝着盛安方向看去,“我在美国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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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七年》是真实存在的,美国那个纪录片当然是我编的……文子歌以后其他小说也会提到,这里就作为一个讲述盛安在美国生活的观察者简单地出场一下,发挥好任务就下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