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囚夏

　　周五大课间，阳光透过后门斜切进来，划出一道明暗交界线，谈尧半倚在窗边，一手捏着笔，偶尔抬起的目光，总会在谢书衍身上停留两秒，又淡淡移开。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轻响，一个高二的学弟探头进来，手里还捏着套卷子，巡视的目光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最终锁定谢书衍。

　　“书衍学长！”

　　张禹的声音不算大，但落在谈尧的耳朵里格外清晰。

　　谢书衍没抬头，根本不想理人。

　　谈尧脸上的散漫淡了些，他抬眼，漆黑的瞳孔带着明目张胆的审视。

　　张禹又往前走了两步，紧张地站到谢书衍桌边，“学长，我有道题不会，能帮我看看吗？”

　　谈尧的眼神冷了点，心脏像有什么东西在窜动，一股张牙舞爪的烦躁悄然爬上来。

　　他直起身，凌厉的视线先刮过张禹的脸，最后沉沉落在同桌身上。

　　谢书衍依旧没动，“出去。”

　　张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却很快又扯回来，甚至往前又凑了凑，声音放更低了：“就一道题，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空气凝滞几秒，

　　谈尧突然开口，“拿过来。”

　　他从不爱多管闲事，但这会儿，莫名就不想谢书衍给这人讲题。

　　张禹愣了愣，转头看向谈尧，脸上挤出点笑：“不用了，我只要书衍学长给我讲。”

　　这句话里，裹着藏都藏不住的崇拜和眷恋。

　　谈尧的眼神彻底沉了下去。

　　他盯着谢书衍，下颌线绷得极紧，显然在等一个反应。

　　谢书衍终于抬起头，目光却是停留在谈尧脸上，随即站起身，冷声道：“出去讲。”

　　谈尧皱眉：“？”

　　这人还跟他出去？？？

　　张禹瞬间欣喜若狂，连忙跟上谢书衍的脚步，临走前还对谈尧笑了笑。

　　…

　　陈嘉南转过身，一本正经道：“我怎么觉得，这学弟看学霸的眼神不太对？”

　　“大男人说话还黏糊糊的，”他咂咂嘴，恍然大悟般补充，“像绿茶！”

　　顿了顿，陈嘉南又道：“奇怪！大学霸怎么没骂他？”

　　谈尧不自觉攥起手，那股子烦躁瞬间冲上头皮。

　　谢书衍站在石柱旁，炙热的阳光铺在他身上依旧毫无温度，浑身透着拒人千里的距离感。

　　张禹站直身体，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手里的卷子往前递了递：“学长，就是这道…”

　　“今天开始，”谢书衍打断他，“你可以换个家教了。”

　　张禹的笑容瞬间凝固。

　　“学长，我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他慌忙解释，“只是这道题真的困扰我好久了，我太着急，才贸然来找你——”

　　“不用说废话。”

　　张禹的脸色白了白，声音发颤：“求求你学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你班里了。”

　　谢书衍目光扫向教室后门，与玻璃窗内的谈尧碰上视线，那人面无表情，看上去想把自己顺走廊扔下去。

　　他非常不道德地生出几分愉悦。

　　“学长，我真的不是故意越界的……”张禹还在低声哀求。

　　谢书衍啧了声，收回视线，对张禹吐出三个字：“别烦人”

　　张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上谈尧冷冽的眼神，终于闭了嘴，默默攥紧卷子走了。

　　教室里，谈尧看着谢书衍坐回座位，“什么题需要出去外边讲？”

　　谢书衍侧过脸看他，“吃醋了？”

　　“可能吗？”谈尧嗤笑一声，“劝你少自作多情。”

　　“那你摆这副脸给谁看？”

　　谈尧：…

　　他猛地别过脸，不再搭理谢书衍。

　　这股气愣是憋到了放学。

　　一整天下来，心里那点烦躁像滚雪球似的越积越大，偏偏谢书衍跟没事人一样，该做题做题，该听课听课。谈尧自己也知道，这副样子很矫情，甚至是丢人，可那股没由来的憋闷，就是控制不住。

　　震耳欲聋的下课铃，已经消散在天边的晚霞里。

　　放学了。

　　谢书衍要走了。

　　谈尧心里那股烦躁、不舍，还有点死要面子的倔强，像麻绳似的纠缠在一起。

　　混乱中，一个念头冒出来：真要这么僵着吗？

　　思绪还没落地，

　　谢书衍忽然叫他的名字，轻轻拽了下他游离的神经。

　　最后，两人还是走到了那片无人窥探的角落，这间废弃教室，好像总承载着他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转折。

　　沉默在空气里弥漫了会儿，谢书衍先开了口，“脾气闹这么久？”

　　“是想我亲你？”

　　谈尧倒也没否认闹脾气这个事，“你的脸呢？”

　　“你的表情不就是这个意思。”

　　谈尧冷着脸呛回去，“想太多，滚去上你的课。”

　　“今天不去。”

　　“什么意思？”

　　“哄你的意思。”

　　“…”

　　就这五个字，一下戳破了谈尧憋了一整天的闷气。

　　他动了动手指，心里那股烦躁忽然变了味，涌上来另一股更强烈的情绪。

　　明明不想承认，可此刻他控制不住地想靠近身边这个人，想伸手抱住他。心脏连着四肢百骸一起发痒，密密麻麻的，有无数只蚂蚁在轻轻啃噬。

　　“冷了我一天，”谢书衍垂着眼皮，说：“不抱一下？”

　　这话几乎是把台阶直接铺到了谈尧脚边。

　　他往前挪了半步，伸手环住对方的腰，语气还是冷冰冰的：“谢书衍，你真的很烦。”

　　谢书衍没应声，只是收紧手臂，稳稳地回抱住他，掌心敷上后背，带着点纵容的温度。

　　这个拥抱持续了将近一分钟，谈尧才闷闷地开口：“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总觉得，你忽然离得有点远了。

　　这句话卡在喉咙，带着点难以启齿的失落。

　　谢书衍说：“人跟猪的生活本来就有区别。”

　　“装什么。”谈尧面无表情地顶了下他的腿，“说人话。”

　　教室里没有风，两人抱在一起，都开始渗了点汗。

　　“没什么。”谢书衍扯了下他黏在后背的领子，语气平静，“上奥数课。”

　　他没说谎。

　　每天的家教确实是教奥数题，时限短、薪资高，对高中生来说，是最合适的选择。

　　自从上次和谢声澜争执，被限制出行和交友那天起，他就决定要提前夺回人生的掌控权，挣开那道沉甸甸的束缚。

　　可自由还没真正攥进手里，这些带着棱角的反抗，他还不想让谈尧知道。

　　谈尧啧了一声，听得出有点不满，却没再追问，最后只是抬手，轻轻拍着谢书衍的后背，仿佛在无声体谅这位大少爷人生的不易。

　　周末，谈尧做完最后一道物理题，困倦地合上本子，指骨抵着太阳穴揉了揉，随手捞过桌边的手机。

　　屏幕亮起时，聊天界面还停在昨晚和谢书衍的对话框。

　　他盯着那个熟悉的头像看了两秒，拇指悬在视频通话的功能上方，骨节微蜷，几秒的犹豫像被拉得格外漫长。

　　最后还是带着点说不清的期待，按了下去。

　　——嘟。

　　铃声刚起半秒就戛然而止，被挂断的速度快得像在打他的脸。

　　谈尧：？

　　手机震了下，谢书衍的消息跳出来：“上课。”

　　谈尧盯着这两个字，刚才那点难以启齿的期待瞬间被泼了盆冷水，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没了回复的兴致。

　　他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刚起身想去倒杯水，桌面忽然又轻轻震了震。

　　谢书衍：“什么事？”

　　这人不明知故问可能会死。

　　谈尧低啧，快速在屏幕上打字：“你怎么每天都这么忙？”

　　发完又觉得这话矫情，想撤回，对方的消息已经弹了出来。

　　谢书衍：“谈同学，好像有点怨气。”

　　谈尧恼羞成怒：“怨个屁。”

　　手机安静了片刻。

　　谈尧握着杯温水站在书桌前，面无表情地垂眸。

　　发呆的间隙，屏幕忽然又亮了。

　　谢书衍：“下课给你打。”

　　谈尧嗤了一声，把手机扔到一边，转手捞起练习册，准备再刷套题。

　　刚翻开第一页，还没看清题目的排版，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条陌生号码的信息。

　　他皱着眉划开屏幕，点开一看，是张图片。

　　看清内容的瞬间，谈尧捏着习题册的手指猛地收紧。

　　图片下方附着一行字：“有兴趣就来废工厂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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