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霹雳]梦中笑问故人安

　　柳浮云走向Y医馆的步伐沉稳而坚定，吞吴刀冰冷的刀鞘偶尔轻碰他的腿侧，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在为他擂响战鼓。他不再隐藏身形，属于霸刀山庄二少爷的气度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引得街边行人纷纷侧目。

　　来到医馆门前，他略一停顿，抬脚步入。

　　迎来的伙计看到来人是一位气宇轩昂、背负宝刀的陌生青年，微微一怔，客气地问道：“这位公子，是问诊还是抓药？”

　　“霸刀山庄，柳浮云，前来探望舍妹柳夕。”柳浮云声音不高，却十分清晰。

　　伙计显然听说过他的名字，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连忙让开身子：“原来是柳二公子，快请进！柳姑娘她在后院。”他一边引路，一边朝里面扬声喊道，“柳姑娘，你二哥来看你了！”

　　声音传到后院，正在晾晒药材的柳夕动作猛地一僵，手中的药筛差点掉落。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向通往前堂的月亮门，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只剩下惊愕与一丝慌乱。

　　“二……二哥？”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叶炜所在的方向。只见他房间的窗户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不知是未曾听见，还是选择了沉默。

　　柳浮云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他高大的身形仿佛瞬间让后院的空间变得逼仄起来。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先是落在脸色有些发白、强作镇定的柳夕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随即，他的视线便越过柳夕，落在了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夕儿。”柳浮云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自带一股压力，“不请二哥进去坐坐？”

　　柳夕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用力摇头，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额、好、二哥，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很显然，柳浮云的到来在她的意料之外。她本以为双生兄长的到来纯属偶然，下意识忽略了其他家人找来的可能。

　　“提前说？”柳浮云哼了一声，迈步走进后院，目光扫过晾晒的药材，扫过廊下那把空着的椅子和散落的木屑，最后重新定格在柳夕脸上，“我若提前说了，还能看到我妹妹如今真实的模样吗？还能知道，我霸刀山庄的大小姐，如今是在如何……‘精心’照料他人？”

　　他的话如同带了刺，扎得柳夕眼圈瞬间就红了。

　　柳静海都知道叶炜的存在，距离其他几位兄长知道还远吗。‘我早该想到的！’她咬着唇，昂首地迎上兄长的目光：“二哥，我在这里很好，蔓华姐姐待我很好，我学了很多东西……”

　　“学东西？”柳浮云打断她，语气加重，“学如何伺候一个连生活都难以自理的废人吗？！”

　　“他不是废人！”柳夕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激动而拔高，“二哥你不了解他！你不可以这么说他！”

　　“我不了解？”柳浮云向前逼近一步，气势迫人，“那我倒想了解了解！夕儿，你告诉我，里面那位藏剑山庄的叶三少爷，他除了让你操心劳力，除了拖累你，还能给你什么？一个看不见的未来？还是一身的疲惫和担惊受怕？”

　　他的话语如同连珠箭，毫不留情地射向柳夕，也清晰地传入了那扇紧闭的门内。

　　房门内，一片死寂。但若有心人细听，便能听到那极力压抑的粗重呼吸声。

　　柳夕死死的憋着眼泪，感觉哭出来就是在应验柳浮云的话，她摇着头：“不是这样的！阿炜他很好，他在努力，他……”

　　“努力？”柳浮云声音冷硬，“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昨晚像条瘸狗一样在院子里挣扎！他连站都站不稳！夕儿这就是你想要的？守着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人，赔上你的一辈子？！”

　　“我愿意！”柳夕猛地抬起头，眼神异常坚定，带着决绝，“是我愿意守着他！是我选择了他！二哥，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柳浮云怒极反笑，他指着那扇门，“我是你二哥！我不管你谁管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跳进火坑吗？！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你们在一起，可能会面对什么吗？静海那小子瞻前顾后，不敢把话说透，我告诉你柳夕，没那么简单！”

　　他的话音未落——

　　“吱呀”一声。

　　那扇一直紧闭的房门，被从里面缓缓拉开了。

　　叶炜站在门口。

　　他穿着身青灰色的布衣，脸色比昨夜月光下看到的还要苍白，嘴唇紧抿，没有一丝血色。他扶着门框，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沉郁的眼睛，此刻却如同燃着幽暗的火焰，直直地迎向柳浮云锐利逼人的目光。

　　他没有看柳夕，只是看着柳浮云，用那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柳二公子……有何指教，冲我来。不必……为难她。”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维护。那扶着门框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细微的颤抖依旧存在，但他站得很直，用一种近乎透支生命力的方式，维持着此刻的镇定与尊严。

　　柳浮云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在叶炜脸上。他看着这个虚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却依然选择站出来的青年，心中的怒火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交织翻滚。

　　“冲你来？”柳浮云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他，“叶三少爷、哦不，现在应该叫叶三庄主，就凭你现在这副模样，你能接得住什么？你现在连自己都护不住，拿什么来护我妹妹？靠你那句轻飘飘的‘绝不负她’吗？”

　　这话刻薄至极，如同鞭子抽在叶炜心上。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眼底的痛苦几乎要满溢出来，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退缩，也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柳浮云说的是事实，也是他内心深处最恐惧、最无力面对的事实。

　　“二哥别说了！”柳夕拦在叶炜身前，对着柳浮云喊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阿炜经历了什么！你不知道他有多痛苦！你不知道他为了能站起来付出了多少！你凭什么这么说他！”柳夕没想到那天柳浮云也在场，甚至看了个正着。双生兄长都不怎么赞同他们的情况下，这个可以说是最疼她的哥哥看到那种情形，又会怎么想！

　　柳夕感觉自己大脑嗡的一声变成了空白，想都没想直接拦在了叶炜身前。

　　看着妹妹如此维护叶炜，甚至为了他与自己这个兄长顶撞，柳浮云心中一阵刺痛，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他猛地踏前一步，属于顶尖刀客的凛冽气势骤然爆发，如同无形的山岳，朝着叶炜压去！

　　“就凭我是你二哥！就凭我看不得我妹妹受委屈！”柳浮云的声音如同寒冰，“叶炜，你若真是个男人，就别躲在我妹妹身后！你若真有种，就证明给我看，你不是个只会说空话的废物！”

　　这气势压迫并非针对柳夕，却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而被直接针对的叶炜，更是如遭重击，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头腥甜，险些一口血喷出来。他全靠一股意志力死死撑着，才没有当场瘫软下去，但那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已泛出一种死灰之色。

　　“二哥不要！”柳夕惊恐地抱住叶炜，“你要逼死他吗？！你要是伤了他，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柳浮云看着妹妹那绝望而愤怒的眼神，看着叶炜在气势强压下依旧不肯弯曲的脊梁，他心中那狂暴的怒火，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骤然熄灭了大半。柳夕虽是口不择言，但是柳浮云还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他收敛了气势。

　　后院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柳夕压抑的呼吸声和叶炜粗重艰难的喘息声。

　　柳浮云看着相互扶持的两人，沉默了许久许久。他脸上的怒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与复杂。

　　他明白，无论他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将柳夕从叶炜身边拉走。

　　“好……很好。”柳浮云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无奈，“柳夕，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为了他，你可以不要兄长，不要家了，是吗？”

　　柳夕闻言只是用力摇头，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柳浮云将目光转向叶炜，眼神冰冷如刀：“叶炜，你给我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记住夕儿为你做的一切。他日你若敢负她，或有半分对不起她……”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森然杀意，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叶炜迎着柳浮云的目光，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

　　柳浮云深深地看了他们最后一眼，仿佛要将这幅景象刻入脑海。然后，他猛地转身，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朝着前堂走去，厚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寂。

　　“二哥！”

　　柳浮云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月亮门外。

　　他走了。带着满腔的怒火而来，却带着一身的疲惫与无奈而去。他没有达到预想中的目的，甚至可能将妹妹推得更远。但他也得到了一个明确的答案，一个让他不得不接受的、沉重的答案。

　　柳浮云离开后，柳夕再也支撑不住，抱着叶炜瘫坐在地，她这般维护叶炜何尝不是在伤害将她从小疼到大的哥哥，这一刻，委屈、不甘、懊恼……诸多情绪的翻涌，让柳夕再也克制不住，攥着叶炜的衣襟哭出了声。她知道哥哥们疼她，但是叶炜，她真的放不下……

　　叶炜紧紧回抱着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剧烈颤抖着，那压抑许久的、混合着痛苦、屈辱、感激与无尽酸楚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浸湿了柳夕的衣襟。

　　而离开医馆的柳浮云，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看着雁门关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是时候找静海聊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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