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遗

　　回到工作室以后，师傅们已经下班了，文梵跟几个人打了招呼也回去了，宋彦看出她跟自己打招呼的时候有些不高兴，但没明白换座位晚了点真至于这么不高兴吗？

　　“张昉，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聊聊。”他走到院子里的木桌旁，喊了张昉一声，剩下四个人回头看了一眼也都回去了。

　　“什么事？”张昉在院子里的木椅上坐下。

　　“嗯……之前，就我做完上一个模型那天，老吴说……让我跟他作伴儿。”宋彦试探了一下。

　　张昉睁大眼睛，笑了笑：“你想来？”

　　“嗯，我觉得这里挺适合我的，就是不知道你这儿，那什么，还招不招人，我也不想因为你是我学长就无缘无故答应，所以我得跟你亲自确认一下，要不是这个原因，我就直接在手机上问了。”宋彦解释了一遍。

　　“宋彦，我发现你这人……”张昉刚想说他妈的到底是情商高还是情商低，不过挺好，宋彦自己想来的，那就省事儿多了。

　　“啊？我怎么了？”宋彦问。

　　“没事儿，挺好，我也不是因为咱俩关系什么的，我们这确实缺还个人，你要来，那你得考虑好了，方方面面，懂我意思？”

　　“懂，所以我这不是想具体问你么，工作内容，工资，工作时间，加班什么的，你一并跟我说了吧，我好有个打算。”宋彦说。

　　张昉看着他，顿了顿，说：“行，那我就跟你说说，工作内容，我们主要是做榫卯木建，什么石头的砖头的不做，就像吴师傅他们，一般做的就是客户订单，这个行业很小众，客户也不多，像工作室里的大件一般都是公司啊高级酒店啊订的，用来搞企业文化建设，小件就多了，古建爱好者，初学者，当摆件的，拿来装逼的，什么样的都有，但总体上，人不多，大件一般五个人做，工期五到八个月，小件就是工作室靠墙放着的那一排的大小，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做，工期一到三个月。”

　　“全国各地的木建都有图纸吗？”

　　“没，一般做的也就那些很有名的，什么南禅寺佛光寺释迦塔，那些的重复率很高，其他的如果客户有明确要求但我们没有图纸的，就先去实地考察，然后还要查资料什么的，一般情况下没什么问题，你刚来那几天我不是不在么，就是去见客户了，顺便旅游了一圈。”

　　“明白了。”宋彦点点头。

　　“工资我现在最多能给你八千，吴师傅他们一万多，你的工资只能跟兮兮她们一样，后面再涨……也就是吴师傅那个程度。”张昉看着宋彦，一字一句的说。

　　“八千？”宋彦算了算，加上他跟郝达的几个副业也差不多，攒不了多少钱，但至少能保证生活质量不会下降，他笑着说：“比我预想的多，够了。”

　　“你们……你跟尚柏还买房吗？”张昉问了一句，又马上补充：“之前跟他聊天聊起来的，我的意思是，你要买房来我这上班的话够呛。”

　　宋彦看了看张昉，想起尚柏问他去咨询公司是不是为了买房，原来是从张昉这儿听的啊，想想尚柏那么生气，一开始被骂的有点懵，还以为他遇到什么事了，不知道为什么，宋彦脑子里居然在想象尚柏发脾气是什么模样，嗯，也很好看，他笑了几声。

　　“我问你话呢，你笑个屁啊。”张昉一脸疑惑。

　　“啊？哦，买房是吧，买啊，我俩一起买，他毕业以后。”宋彦忙说。

　　“行吧，你自己有准备就行。”张昉吸了口烟。

　　“害，你不用担心，八千块真的可以了，我一开始还以为五六千呢。”宋彦笑着说。

　　张昉也笑了笑，“你这要求是真低啊，跟你这份工作都没法比吧，一点儿不心疼？”

　　“哎，心疼啊，但实在是，不想干了，”宋彦胳膊向后搭在椅背上向后仰着，“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扛不到工地项目经理平均退休年龄。”

　　“50岁？”张昉问。

　　“差不多，45到50，再大的也有，都是铁肝铁肾，一般人比不了。”宋彦笑着说完又问：“对了，工作时间和加班呢？”

　　“夏天就是早九晚六，体验课的话，吴师傅他们不住这，就是兮兮他们几个轮流去，我额外给他们按月结一次，平时早九晚六，双休，天冷了就早八晚五，暑假十点，寒假八点，加班嘛，看他们自己，反正一个大件模型，每人分工，要到点儿了今日份的没做完还是得做完才能下班，不然会耽误工期，而且没有加班费，如果是因为订单多而加班，也最多不超两个小时，加班费有，但不多，所以师傅们还是很有动力按时下班的。”张昉说到最后自己都笑了。

　　宋彦也笑了一会儿，舒了口气，“行，我知道了，以后就靠你收留我了。”

　　张昉吸了口烟，“我还有一点要说，我现在主要就是维持现状，这几年倒是对古建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了，但这个行业还是小众，发展方向在哪……说实话我看不太清，对你的话，我也不想隐瞒什么。”

　　“嗯。”宋彦拍拍张昉的肩膀，张昉这些话他也有想过，确实也是没怎么想明白，可能是职业病吧，迎检的时候PPT上老有个行业的未来展望之类的最后总结，但是他也觉得挺奇怪的，大二寒假期间他去行安的工地上实习的时候，还是打杂中的打杂，打灰都被嫌弃的那种，一个打杂的居然还想了很多很多，什么行业现状，行业前景，行业薪资，现在，站在人生这种还挺关键的岔路口上，行业现状不明朗，行业前景看不清，薪资比现在低了好几个度，居然一点慌张都没有，还有些开心，这并不符合他接受的教育，但确实是挺放松。

　　他突然觉得自己今年肯定是有神仙相助，撞车没死，还交了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还找到了一辈子想做的工作，妈呀，电视剧也不敢这么拍吧，等等，根本就不是神仙相助，是天使，是尚柏，这些全是尚柏给的，都是男朋友给的，宋彦长舒了口气，又觉得没什么用，他觉得他越来越像自己了，越来越可以自己给自己做主了，也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对尚柏了，所有的情绪都堆在胸口，一时间分不清是酸还是甜还是苦还是疼，堵得难受，什么样的语言都不足以表达感谢，什么样的行动都不足以表达感谢，他又长长的舒了口气，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离尚柏回家还有四天。

　　第二天中午张昉给尚柏发去了消息。

　　【尚柏，你这男朋友真搞笑】

　　【怎么了？】尚柏吃着一份蒜炒腊肉。

　　【我们这来了个导游叫文梵，他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老跟他打听文梵，还跟我说别把你介绍给文梵，听他那意思是怕文梵把你抢走】张昉没说另外一件事，他已经告诉文梵了，而且也没必要说，但这件事，真他妈的有点憋不住。

　　“噗……”尚柏有点震惊，呛了一下，咳了一会儿。

　　“呛了？”谢固问。

　　“没事。”尚柏摇摇头，喝了口水，【他怎么说的？】

　　【他说不知道你为什么老打听文梵，说自己跟个说媒的似的，还说辛亏文梵不认识你】

　　尚柏捂着脸轻笑了两声，原来说什么手抖，什么不能肩并肩不是表忠心啊，而是反过来吃他的醋，但是……这什么脑回路啊，虽然自己那醋没有酸的太明显吧，但不是智障应该都能解读出来。

　　等会儿，先不管他是不是智障吧，合着自己醋了这么久，宋彦都不知道，嘶，突然又挺火大。

　　【昨天宋彦说要来我这儿上班】张昉又发。

　　【他说了？】尚柏睁大眼睛。

　　【嗯，工资八千他都能接受，挺神奇的】张昉笑了笑。

　　【他自己决定了就行】

　　张昉压着对情感智障和他学霸男友的情感经历的好奇心没再往下问，【那你没事儿常来玩，不收钱】

　　【好，谢谢】

　　尚柏把手机揣兜里，继续把剩下的饭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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