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葬志

作者:老不老阿纪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鸦山献祭蛊祸再起


      “有大虫!”有弟子失声惊呼,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掠过。
      但见那巨兽长尾横扫,方才惊呼的弟子如断线纸鸢般飞向石壁。“噗嗤”一声,尖锐的石棱贯穿胸膛,鲜血如雨洒落。那弟子双目圆睁,唇间溢出的血沫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泡沫。

      九转鎏金铛的金光流转间将这血腥一幕照得纤毫毕现。
      几个年轻弟子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欲逃。却见那大虫张开血盆大口,如吞珠咽玉般将人整个吞入腹中,连咀嚼都省却。更有甚者被拦腰咬断,上半身还在艰难爬行,肠肚已流了满地。
      “不想死就别乱动。”白辰立在阵法最前方,身着劲装神色从容。

      兰子骆单手结印,指尖在空中划出淡紫色的轨迹。屏仙障如轻纱般展开,将众人笼罩其中。
      然而那屏障明灭不定,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屏仙障时长有限,”白辰朝人群高喊,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这畜生精明得很,迟早要破障。可有人愿舍身饲虎?”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啜泣,几个弟子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后,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丑婆忽然挣脱宁采音的搀扶,踉跄着扑向蛇首。她张开枯瘦的双臂,脸上紫纹如活物般蠕动,口中发出不成调的嘶吼。

      宁采音急步上前,声音清冷如冰:“阿婆说,这大虫是洞墓守护者。她在乞求大虫放行,好让儿子入土为安。”

      丑婆的嘶吼声愈来愈凄厉,紫纹竟开始渗出黑血。那大虫俯下头颅,金黄竖瞳中映着老妪决绝的身影。
      突然,它张开巨口,却不是攻击,而是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长啸。

      洞壁碎石簌簌落下,在屏仙障上激起圈圈涟漪。

      白辰这才慢悠悠地将目光投向言贤,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知神通广大的南月派,此刻可有什么妙计能带大家脱困?”

      言贤听出他话中的讥诮,却只是淡淡别开视线。
      他凝神思索间,忽觉衣袖一沉——竟是丑婆扑跪在地,枯瘦的手紧紧抱住他的腿,另一只手在空中疯狂比划,发出嘶哑的呜咽声。

      宁采音眸光一凛,立即解释:“阿婆说不能再等了。鸦山有上古诅咒,尸体若不在一日内入土为安,魂魄便会化为‘殃煞’,噬尽所有送葬者的生机!”

      “扑通!”

      棺木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重重撞击棺盖。几个年轻弟子吓得跌坐在地,压抑的啜泣声在山中回荡。

      言贤俯身扶起丑婆,沉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后方掌香弟子颤声答道:“酉时整离开的上灵界,至今已燃尽八柱香。”

      “亥时了。”兰子骆忽然开口,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冷笑,像是在欣赏一场好戏。

      言贤连眼风都未扫向他,指节却已捏得发白。他最厌恶兰氏这般作态——总在紧要关头摆出洞悉一切的姿态。终有一日,他定要揭开兰氏光鲜表象下的污秽,让这些虚伪之徒付出代价。

      洞中血腥气愈发浓重,混着棺木中传来的诡异响动,令人毛骨悚然。那大虫的红色竖瞳在暗处幽幽发光,仿佛随时都会突破屏仙障的防护。

      何考之突然上前一步,鎏金铛在他掌中流转着温润金光:“言兄,不如我们分作两批。一批护送棺椁入葬,一批在此牵制大虫。言兄素来沉稳,前路若生变故定能妥善应对。我带着九转鎏金铛留守,尚能支撑片刻。待你们安葬完毕,速来接应便是。”

      言贤闻言眉头紧锁,眼前闪过不周山上那金铛失控的可怖景象。他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可,我必须与你同守。”

      “那送葬之事该由谁来带领?”何考之急声追问,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意思是暗示言贤:余下弟子中,堪当此任者实在寥寥。

      一直静立一旁的宁采音忽然抬手:“我去。”

      “小师侄就别逞强了。”言贤当即否决,“你和我随我同行,免得节外生枝,又累及南月派声名。”

      白辰忽然轻笑出声:“言道友这是瞧不起北山?要说这下灵界的地形,我们兰氏倒是熟稔得很。”他说话时,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兰子骆,后者则回以一个心照不宣的冷淡眼神。

      言贤正要反驳,宁采音已冷声截断:“师叔,时辰不等人。长则不到两个时辰,短则仅剩半个时辰,今日便要过去了。”

      “咚!”

      棺木中再次传来沉重的撞击声,比先前更为急促,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棺内疯狂挣扎。

      言贤咬牙思忖,想到鸦山深处或许还有苏怿能照应宁采音,终于松口:“云雨山四位精通医道的弟子,分作两组随行。”

      四位身着素雅衣裙的女弟子应声出列,各自佩着的灵草香囊在空气中散开清苦气息。众人迅速分作两拨,宁采音最后望了言贤一眼,便领着送葬队伍头也不回地没入幽暗的雾中。

      言贤凝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莫名一紧。石壁上幽光闪烁,将他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恰如他此刻忐忑难安的心绪。
      不知鸦山里头的苏怿此时怎么样了?

      何考之重重拍在言贤肩头,掌心传来的暖意驱散了几分血色月华的阴冷:“醒醒神,言兄。眼下该我们认真了。”

      言贤闻言转头,黑暗中何考之的面容模糊不清,却隐约能看见三道长长的污痕自他额角斜划而下,那污渍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暗沉光泽,正缓缓向下蜿蜒,滴落的黏液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何考之却浑然不觉,只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蹭过那污迹反将它抹得更开。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头顶那只庞然大虫——那东西正缓缓蠕动,摩擦着岩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你脸上……”言贤忍不住又开口,话音未落便被何考之抬手制止。

      “应该是方才那乌鸦抓的,”何考之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始终锁定上方,“不碍事,眼下先解决了这东西。”

      言贤眸光一凛,颔首转身面向残存的弟子。
      余玄剑在他手中发出清越剑鸣,剑锋映出众人坚毅的面容:“诸位虽来自各门各派,但道心同源。今日便让这妖物见识见识,何为众志成城!”

      “怕死的站到内圈!”何考之振臂高呼,九转鎏金铛在头顶洒落璀璨金芒。

      “懦夫才躲进去!”
      “我们不怕!”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中,弟子们自发挽起手臂。南月派的剑修与玄铛派的器修并肩而立,凌门山弟子将云雨山医修护在身后。即便方才吓得腿软的年轻弟子,此刻也死死攥住了符箓。

      “好!”何考之朗声布置,“女弟子在内圈策应,其余人随我结阵!”

      就在兰子骆留下的屏仙障彻底破碎的刹那,巨蛇长尾挟着腥风横扫而来。
      言贤纵身跃起,余玄剑划出皎洁弧光,竟在蛇鳞上溅起一串火星。何考之催动金铛化作丈许方圆,堪堪挡住蛇首撞击。

      “南月派弟子听令!北斗剑阵!”
      “赭山派弟子,锁妖网准备!”

      各色法宝的光芒交织成网,剑阵流转如星。每当巨蛇想要突破某处,立即有弟子挺身补位。
      有个凌门山小弟子被蛇尾扫中肩胛,骨裂声清晰可闻,却仍咬着牙将长剑钉入蛇鳞缝隙。

      浓雾深处,忽然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幽咽如泣,似从冥间传来。
      那大虫闻声骤然狂态毕现,血盆大口怒张,毒牙间垂落的墨绿黏液触地即燃,腾起阵阵辛辣如艾草的异香。

      言贤足尖一点凌空而起,掌中余玄剑化作银龙破空,直取蛇目。
      不料那妖物不闪不避,竖瞳中黑光迸射,如活物般迎上剑锋——没有预想中的金戈巨响,那黑光竟如毒藤缠上剑身,又顺着无形纽带窜入言贤臂膀!

      他身形猛然顿在半空,衣袂翻飞间飘然落地,眼中星辉却寸寸湮灭。随着“铮然”一声清响,余玄剑竟被随手抛落在地。
      言贤周身灵力如沸水翻涌,筋脉间似有异物冲撞,迫得他单膝跪地,指节深深抠进泥土。

      “言师兄?”南月派弟子挥剑格开妖虫利爪,惊疑的呼唤被浓雾撕碎。

      下一刻,在众人骇然注视下,言贤额前竟透出莹莹白光。
      骨质生长之声细密如竹裂,一对皎若月华的鹿角破肤而出,枝桠舒展如玉树琼枝,流转的清辉与他空洞眼眸形成诡谲映照。

      “妖……言师兄变成了妖物!”这声惊呼似惊雷炸响。原本严密的阵型瞬间溃散,半数法器仍指着妖虫,另有寒光凛凛的剑尖已颤巍巍转向昔日同门。

      就在这混乱达至顶点的时刻——

      “咔嚓!”
      苍穹骤然撕裂,惊雷炸响。瓢泼大雨如天河倒泻,豆大的雨珠噼啪砸落,顷刻间将战场浇得一片混沌。众人衣衫尽湿,发丝紧贴额角,视线在雨幕中模糊难辨。

      雨水触及肌肤的刹那,何考之脸上那三道暗痕骤然灼热起来——仿佛有万千毒虫自骨髓深处苏醒,在皮肉间疯狂钻啮。那奇痒瞬息席卷全身,令他再难维持镇定。

      “呃啊——!”他发出一声嘶吼,十指失控地抓向面门。指甲划过处,皮开肉绽间竟带出缕缕黑气,黏腻的蛊虫在暴雨冲刷中扭动蔓延,将那张原本清俊的面容蚀得狰狞可怖。

      “何师兄也!”有弟子惊呼。
      “怎么办怎么办!”
      远空笛声在滂沱雨幕中断断续续,如鬼魅呜咽。
      巨蛇在雨中狂性更盛,鳞片刮过泥泞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两大主力同时出现异样,原本结阵御敌的弟子们终于再难维系阵型,不知是谁先退了一步,众人便如决堤之水般溃散奔逃。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在主峰的宁采音心头一跳,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送葬队伍沿着山道蜿蜒前行,宁采音始终觉得脊背发凉,好像暗处有双眼睛如影随形。几次回首望去,却只看见沉默行进的送葬人群。
      直到最后一次转身,恰好撞进白辰含笑的眼眸——不知何时他已悄无声息地凑近,俯身时带着几分玩味:“小道长生得好生面善,你我应当不是初会?”

      宁采音心头一紧,莫非他看破了什么?
      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拱手:“我技艺浅薄,此来不过是担心无人通晓阿婆手语。”话音未落便暗叫不妙。

      白辰眼底笑意愈深:“你好奇怪,我方才似乎并未问及你敢同行的缘由?”这一反问如绵里藏针,顿时让宁采音警醒——此人看似随性,实则句句藏锋。

      正当二人暗流涌动之际,鸦山主峰已近在眼前。
      但见危崖耸峙,千疮百孔的山壁上密布着无数洞穴,有的空荡如眼眶,有的却层层叠叠堆满棺椁,在缭绕山雾间若隐若现,恍若巨兽嶙峋的骸骨。

      萧又风的棺椁暂置于洞前空地。
      这处空地也透着蹊跷,四周环立着半人高的青石,石面布满苔痕,如沉默的碑林将棺木围在中央,恰似一座天然的祭坛。

      丑婆此时停下脚步,枯瘦的手指在昏暗中划出清晰的轨迹。她先是躬身向众人致谢,随后比划着解释:洞内狭窄,唯愿抬棺弟子随行即可,以免惊扰此间安息的生灵。

      四名抬棺弟子相视过后默然颔首,随着那佝偻的身影没入洞穴的黑暗中。
      洞外弟子等候着。
      其中宁采音不自觉地搓着指尖,兰子骆静立如松,白辰则悠闲地把玩着不知从何处摘来的草叶。

      山风穿过石隙,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宁采音借着这间隙悄悄打量兰子骆。
      自不周山一别,她始终未曾放下对他的疑虑。犹记苏怿曾说,摄魂灵只噬逗留人间的残魂,若此物当真出现在兰子骆身上,除非他……本就魂魄有缺。
      她忽然忆起宴席间曾瞥见他颈侧有灼痕,如今那处却光洁如新。正思忖间,兰子骆似有所感,阴郁的目光如冷箭般射来。

      宁采音急中生智,装作眺望他身后的山径,心下却是一紧:抬棺众人入洞已久,怎的毫无动静?

      暮色渐浓,鸦群归巢。
      她宽慰自己,此行至今尚算顺遂,只要在今日落葬完毕,应当不会另生枝节。
      只是不知前往抵御大虫的那队同门,此刻是否安然。

      洞窟深处猝然传来数声凄厉惨叫。声浪在蜂巢般的山体间往复折射,恍若千百冤魂同声哀嚎。四面岩穴中骤然腾起铺天盖地的寒鸦,墨羽蔽空,鸦鸣如潮。不过瞬息之间,鸦群便如黑色洪流般朝着洞穴汹涌而去。

      宁采音倏然起身:“怎么回事!”
      周遭弟子皆惶然四顾,手中法器嗡鸣不止。

      “这还看不明白?”白辰抚掌大笑,“献祭仪式终于开启了!”

      “献祭……”宁采音话音未落,后颈骤然袭来一道钝痛。视线模糊前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兰子骆收回的手。

      其余弟子惊觉有变,方欲催动力气却浑身绵软。不过须臾之间,众人已如秋叶般接连倒地。

      白辰对着幽深的洞口轻笑,衣袂在阴风中翩跹:“丑,方才见你殷勤送汤,还当你要叛族呢,不过这药效也真够慢的。”

      “自然是我作梗。”一道半透明的魂影倏然现于兰子骆肩头,黑纱裙裾如雾霭流淌。
      女子虚渺的双腿轻晃,足踝处看不见的银铃竟发出空灵清响,她语带傲然,“丑的迷汤,加上我的‘离魂蛊’,方能将这些优质的‘药引’乖乖送入阵中。冥间冥外,难道还有比吾更通晓蛊术之人?”

      “亥,”白辰久不见故人,笑眼如新月,“你最好快从皇子殿下肩上下来哦。”

      “不过是想好生瞧瞧我这侄儿,”亥伸出半透明的纤指,虚无的指甲掠过兰子骆的下颌,“这眉眼,当真与姐姐一般风华绝代。”

      兰子骆不懂他们的交谈,于是偏头避开那冰凉的触感,薄唇紧抿成线。

      “好了,快进来吧。”
      洞口忽现丑婆佝偻的身影,她枯瘦的手掌缓缓招展。
      霎时异变陡生——周遭青石竟显露出斑驳碑文,如囚笼般将昏迷弟子层层围困。
      地面血阵骤然泛起猩红光芒,倒地的身躯纷纷悬浮半空。但见鸦山四周破土而出万千紫丝,宛若活物般穿透那些弟子的身躯,开始贪婪汲取精元魂魄。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9557135/84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