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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人歌
若说在久宁任职的官员里,最“闲”的是哪一位,自然属国子监丞韩棠韩解语,这厮仗着自己公务不多,三天两头撺掇他人同游。最近又不知从哪听来,说纪春久会跳楚舞,于是撺掇了一众好友,拉着纪春久要乘画舫泛舟作诗。
纪春久自是毫无防备应约,还带上阳冬一起。
思来想去能叫纪春久跳舞的法子可不多,只得叫他心甘情愿,愿赌服输才行。于是韩棠耍了个坏心眼,船上备的酒是晴江雪的烧酒,在一众北方人里,唯有纪春久出身天水府,酒量最弱,饮酒行令几番终是抓到空子,叫他落了下风。
得知船上备的是烧酒,纪春久便知道这是一场针对自己的“鸿门宴”,就是不知到底是为什么,此刻饮尽杯中酒,笑问韩棠:“好你个解语,肚子里又藏些什么坏水呢?”
得偿所愿,韩棠笑着请上乐师,甚至为纪春久准备了舞衣。
“听闻子青会楚舞?不知韩某是否有幸得见。”
只见乐师请的是礼部治下的宫廷乐师,舞衣做的是长袖及地的楚人款式,头戴的雉羽,手持的花枝一应俱全。这架势齐全,哪是什么“是否”有幸得见?座上来客一齐笑了起来,连阳冬都在一旁轻轻勾了唇角。
如此场面,直叫纪春久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这厢是瓮中捉鳖,就等着他往里跳,气得把手里的酒杯便朝韩棠扔去,笑骂:“韩解语你个坏东西!”
“诶!”韩棠侧身躲过那酒杯,他盘腿而坐半倚在膝盖上,笑得手肘一滑差点给自己嗑在桌上,一众人手忙脚乱把他扶起,才又听他笑,“子青兄,请吧。”
自哄笑声里起身更衣,画舫恰驶入湖心,灰天阴凉而明亮,彼时风吹起雪白丝帘翻飞,他身着那朱色玄缘的长袖曲裾舞衣款款步来,一如朱雀与白蝶同舞。
众宾屏息以待,琴弦在指尖拨动逸出沉哑的泛音,他右手持花枝似作揖礼跪坐于台中,衽若交竿,层层盘绕裹出细腰一握,微微侧首掩面,似是羞赧。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他藏在袖下眉目流转窃窃地瞧来,与人对上眼后又抿唇娇笑着将头扭向一边,带动腰肢连身子一起扭去,似是羞怯,却又偷瞧着,恰对上阳冬目不转睛。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这一下,两人都移开视线,只是慌乱的只有阳冬一个。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缓缓起了身,柔曲着膝盖自侧腰扭转,将身带动连蜷,腰胯自左向右又向左迈出左脚,如风中垂柳,柔曼婉转。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右臂水袖骤然斜斜抛起,腕间轻旋如转玉,袖端自空中划过,与手中花枝向天际舒展。左臂曲肘拢于心口,随腰身缓缓旋身,侧脸藏入袖间,只留一双眼睫轻颤。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末了,又回归于先前拢袖半掩面的模样,迈着碎步向后退去,一步一扭,一步一绕,不曾直立。他屈膝塌腰垂首掩面,又瞧向阳冬,伴着磬声清脆,一舞终了。
“子青兄美哉!”随韩棠一声欢呼,众宾客才恍然反应过来,依次鼓掌喝彩。阳冬手紧紧攥起膝头衣衫,探身欲说些什么,却半晌插不上话,只得殷切望着,等到纪春久到了身边,才支支吾吾唤了声“先生”。
“嘘。”未等他开口,纪春久便笑来轻轻拉过他攥紧的手,只牵在掌心,也并无旁的动作,止住了他的话头,“溢美之词不必多言,旁的话亦是不必多说,我明白的。”
张了张唇,阳冬嗫嚅数次,想说先生你不明白,忽的湖风骤然大起,险些吹翻酒盏,众人拾捡物品手忙脚乱成一团,也叫他惶恐惊醒。怕不是疯了,险些说了那不知廉耻的话。
于是他点头应下,别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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