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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改变
这日萧恪回府比往常早上大半个时辰,听见绯钗来报,裴瑛方从繁花似锦里抬头,“知道了,告诉王爷我这就回去。”
她此时正在花月坊中安排花匠将宫中刚赏赐送来的数株名贵牡丹花树进行移植栽培,并带着前院绿衣她们几个婢女采摘佩兰花瓣,准备晒干后配备藿香做花香隐枕。
萧恪既提前回府,裴瑛只好起身回去自己院子,没想到才刚走出花月坊,就看见萧恪正站在碧湖不远处的廊桥边上迎她。
陪她一同的绿竹见状故意放缓脚步,巴巴看着自家王妃刚一走近廊桥,就被自家王爷亲昵地牵了手,二人一齐并肩往长长的廊桥上方拾级而上。
裴瑛挠了挠萧恪的手心,笑问他道:“王爷今日怎回来得这么早?”
萧恪:“今日没在宫中处理公务,在外面办完事就回来了。”
裴瑛没觉察出他的犹豫,只说:“那王爷辛苦了,要不要现在回去就让厨房开饭?”
萧恪摇头,同她缓缓走到廊桥最高处驻足,“不急,我还不饿。”
裴瑛偏头凝看向萧恪,见他眉峰紧蹙,便问:“王爷,今日可是发生了甚么事情?”
萧恪低头与她目光接驳,心下挣扎了好大半刻才开口:“瑛娘,你可知如今朝中势力分为几派?”
萧恪难免会跟她探讨朝堂之事,但也只是偶尔透露朝中颁布的相关政令和分享一些朝中趣闻,很少涉及这样严肃的问题。
因为一旦涉及到朝中派系党争,萧恪作为皇权之下最大的派系之一,必然会牵涉到方方面面,包括其中诸多机密要事。
而裴瑛身份略显尴尬,她并不知晓哪些是她能知道的,哪些是她不能知道的,因此从不多问,萧恪也几乎从不主动提及。
但明显,此时萧恪有此一问,想必定然是发生了甚么重要的事。
裴瑛:“我只知自皇帝之下,王爷权势最盛,也被多方势力所忌惮。而与王爷相对的,便是枝繁叶茂的东宁世家大族,他们几乎掌握着东宁文臣的大半江山。”
萧恪:“除此之外呢?”
裴瑛:“太子殿下一脉可算?但东宫现在不也是在王爷掌控之中?”
萧恪:“东宫作为未来储君,只要有太子的存在,便意味着皇室正统存在,那些捍卫正统的大臣自然而然的就会成为东宫的拥趸。”
裴瑛一点就通,就比如他们司州裴氏,作为东宁重臣,也历来拥立正统,捍卫礼法。而且后来她总在想,自己当初一意孤行告诉祖父要嫁给权势最盛的圣辉王时,祖父和大伯父他们是不是会感到无奈?
想至此,裴瑛心头惊悸,她黑白分明的杏仁眼儿忽然睁大,“王爷莫不是想要对其中哪一方势力动手?”
萧恪目光幽幽转向湖水对岸的观星阁,气定神闲:“是。”
裴瑛心下一沉:“王爷为何忽然生出这种心思?而且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其实只要仔细一想,目前太子尚且年幼,羽翼还未丰满,因此拥趸东宫的群臣必然不会轻易冒尖,那么萧恪要对付的人,只会是那些世家大族。
毕竟萧恪与东宁各大世家纷争已久,总会有刀兵相见的那一天。
只是自去年萧恪与谢氏交锋了一回后,萧恪已经同他们相安无事许久。
而一旦萧恪动起真格来,必定是刀刀见血,不死不休。
裴瑛担心萧恪会陷入危险的泥沼。
萧恪铿然给予她答案:“因为他们不自量力招惹我,还妄图要谋杀本王的王妃。”
裴瑛心神一震,蓦然望向萧恪,不可置信:“王爷可是在说上巳节那日歹徒行刺一事?”
萧恪:“正是。”
裴瑛立即想到了陆令雪的那封信和萧紫音跟她所说的话。
颍川荀氏乃东宁德高望重的世家大族,荀蓉其父荀丰目前在朝中任廷尉卿,位列九卿之一。而荀蓉夫家沈氏,在东宁不仅是几百年名门大族,还是东宁数一数二的富商巨贾之家。
而更重要的是,上巳节那日前来参加宴会的诸位贵女,其出身无不是东宁各大声名显赫的世家大族。包括她的几位至交好友。
无论是答案哪一个,对她裴瑛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
裴瑛感觉自己的嘴唇不受控制,:“王爷可是已经查到了那日行刺我的幕后凶手是何人?”
萧恪感受到她的身子在颤抖,心疼地伸臂轻轻揽她入怀:“王妃是不是也已经查到了甚么?”
裴瑛忽然想要逃避,不想听到萧恪口中的答案为何。
萧恪却拍抚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慰她:“瑛娘,不要怕。”
裴瑛心海翻腾了许久,才试探着问他:“可是与我的那几个闺中好友有关?”
萧恪在她闪烁不定的目光中微微颔首。
裴瑛眼睛里的神采瞬时就黯淡了下去。
她复又问道:“是……荀蓉姐姐吗?”
萧恪愣了下,而后摇头。
原来他们还想使用祸水东引那一招。
裴瑛深吸一口气,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根本高兴欣慰不起来,也不想再做猜测,只让萧恪告诉她答案。
萧恪对那些所谓的世家大族可没有甚么恻隐之心,但他知道妻子与那几个闺中好友都有从小到大的交情,当初她为了丁娘子赴汤蹈火,敢与越家当面较量,便可见她的重情重义。
这也是他最开始不想告诉裴瑛的原因。
萧恪有些不忍,却还是轻声开口告诉她真相:“是当今尚书令吴荡。”
裴瑛怔忪了一下,随即想到了甚么,心口不住一痛:“吴家……是风惠姐姐的夫家对吗?”
萧恪确认她没记错。
裴瑛脸色惨淡,“王爷可确认了此事的确跟风惠姐姐有关吗?”
萧恪:“此事我让寿先生亲自着手调查,他这个人行事十分严谨,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信口开河。”
裴瑛:“寿先生是如何说的?”
萧恪:“他告诉我的原话是,吴尚书于上巳节前五日就制定出了详细计划,决定于春日宴那日对你动手,而吴府知道你要在城南举办春日宴的人,只有董风惠。”
裴瑛心口抽痛,却又哭不出来。
若真相当真如此,是董风惠背叛了彼此的友谊。
她凝望着在湖心游弋的一对大白鹅,心中一片茫然,好似被甚么掏空,只兀自喃喃道:“王爷你大概不知道,在我的四位好友当中,我和风惠姐姐其实是认识最早,而且是不打不相识,我和她同年同月出生,她同样擅长琴棋书画,我和她拥有一切的共同话题,志同道合,彼此相好,最开始的时候,我和她感情最好……”
说到这里,裴瑛要说的话忽然就凝结在了唇边。
她脑海里忽然就浮现起很多细节。
在董风惠出嫁之前,她和好友之间的关系依旧十分亲密,甚至在她归去北司州的后一年里,她和董风惠之间的书信来往几乎也是两月一封。只是从第二年起始,她二人之间的书信来往逐渐减少,最开始是三个月一封,后来变成半年,最后一年才会有一封书信来往。
而从她归来建康后,每次好友间彼此约见时,董风惠总爱推三阻四,三四回中她才会出来和她们小聚小半日。她每次总以为是自己叨扰了人家,耽搁人家在家相夫教子的时间,后来便忍着尽量不约见她。
这次春日宴她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下请帖给她,没想到她竟然应诺得十分爽快。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包藏祸心。
可是理由呢?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她开始疏远自己,并非只是在自己嫁给萧恪之后,而是在自己和谢家的婚约仍旧存续期间。
裴瑛想到了一个问题,便问萧恪道:“如果说风惠姐姐是因为我嫁给王爷才不得已和我对立,可在我与谢家的婚约没作废之前,她就开始疏远我了,王爷说这是为何?”
萧恪略作思忖:“如果我没猜错,董家是武将世家,而且她的姑姑曾是先帝的皇后,而谢家也曾出了位先帝的皇后,文臣武将在某些时候,向来很少相合。”
当真是这个原因么?裴瑛可是很早就是谢家的未婚妻。董风惠若当真介意这个,她恐怕一早就会同她绝交。
裴瑛表示存疑。
而她嫁给萧恪之后,吴家想要对付萧恪,理由似乎足够充足。
裴瑛伤心之余更关心萧恪将会如何做,于是她问他:“王爷是准备对整个世家大族开刀吗?”
萧恪:“吴家虽是世家大族,但他们并不总和东宁那几个世家大族同气连枝。”
裴瑛疑惑。
萧恪解释:“瑛娘你方才其实对朝堂派系概括得并不全面,除了本王、东宫和王谢那些世家大族外,还有掌控着江左几姓世家和皇家血脉的那几位诸侯王。”
裴瑛恍然大悟,“他们的目的在于皇权?”
萧恪赞赏地看着裴瑛,因为她瞬间便看透了本质。
“对,吴家和董家之所以联姻,是因为他们更在意是否拥有实权,而非如今王谢那渐渐只有其尊荣而无真正皇室权柄的世家虚名。”
裴瑛伤心之余不禁为萧恪捏了一把汗:“那王爷您准备怎么做?”
萧恪扶住裴瑛的肩膀:“本王的首要任务自然要为王妃报仇,他们胆敢伤害我的王妃,自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裴瑛不错眼的看着萧恪,听着他没有甚么情绪的话语,心下盈着感动,只询问他:“王爷,可否先让我寻个机会见一见董风惠?”
萧恪明白她想要同好友当面求一个答案:“可以,但届时本王要陪你一同前去。”
明白他的担心,裴瑛不假思索便同意他的要求:“好,多谢王爷。”
萧恪看着她洇着水汽的双眸,再次告诉他:“如果本王说,原本我正好没有理由向世家开刀,但现在因为王妃,本王有了理由,你会不会生气?”
裴瑛呼吸一窒:“王爷是指?”
萧恪:“自然是给谢航他们找点麻烦。”
听他特意提及谢家,裴瑛扬眉扫向他的面庞,神思复杂:“王爷为何要告诉我这个?”
萧恪墨眸里终于涌起一丝波澜,眸光沉沉,语气也变得酸溜溜:“我是担心你还在意谢家那些人。”
裴瑛与他四目相对,并未躲闪,“嗯,确实会在意。”
萧恪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裴瑛坦诚道:“他们曾是我很熟悉的人,我自然并不希望他们中任何人有性命之忧。”
萧恪看着她纯净温柔的目光,福至心灵的竟然感知到她心中的一片赤诚,而并非对某一个人的私情。
“我只能尽量不叫你失望。”
裴瑛一把环住他的腰:“辉之,谢谢你今日能够告诉我这些。”
她知晓以萧恪的行事作风,他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替她报复那些罪魁祸首,最后只轻飘飘地告诉她一声凶手已经伏诛云云,便算对她有了交代。
而且她更明白萧恪能对她作出这个承诺,实属不易。
萧恪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发顶:“我不想瑛娘再次怨恨我。”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确实一心想要隐瞒裴瑛此事,因为他完全可以暗自解决。
可一想到她之前对自己的怨恨厌恶,她的目光如刀,仿佛在剜他的心。
他愿意试着为她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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