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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茶会(三)
他在这里干什么?
林雾齐比高宴还紧张,一下子紧绷着后背,抓住高宴的衣袖。
他要是乱说些什么,流言会杀人于无形。
“没事”,高宴小声说完,稳稳当当把茶递给杨凌坤。
杨凌坤淡笑两声,扫了眼林雾齐,最后落到他拉着高宴袖子的手上,笑了笑,“几月不见,没想到你们还在一处”。
说完,呷了一口茶。
林雾齐松开高宴,没做声。
杨凌坤眼睛倏地亮了,竟将整碗茶一饮而尽:“名不虚传,味道真的很特别!”
“娘,我就说喝这家嘛”。
“早知道就听你的,”,妇人摸摸儿子脑袋,一边走向高宴他们,边走边向旁边的人解释:“我儿子开始也要喝这家的”。
没一会儿,高宴和林雾齐的摊位前也和醉仙楼先前的一样,排起长队。
“慢慢来,不着急,大家都有份”。
高宴递茶,林雾齐收钱,两人忙活起来。
每年的年茶会也不图赚多少银子,只想着能打响名气,比如高宴他们卖的是两个铜板一碗,连本钱都赚不回来,更别说人工费。
醉仙楼的伙计在后面咬牙切齿地看着,此次年茶会他奉了东家的命令,不在意别的,一定要杀杀林雾齐的傲气。
他扫了眼摊位里被临时从周边招来的帮工,就是高家村附近赵家坮的赵二娘。
赵二娘高声道:“我说呢,这年茶会怎么什么人都能来,高家大郎娶的夫郎抛头露面就算了,身边跟着的又是没成家的小叔子,仔细看,倒像是一对似的……”
得了话头,醉仙楼的伙计赶紧接话:“可不是嘛,青天白日不在家伺候公婆,在这里跟着小叔子混,指不定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呢。这高家二郎年轻力壮的,保不齐就被他缠上了……”
林雾齐捏着茶壶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不是没听过闲言碎语,只是头一回听见这种乱说叔嫂关系的。
真是下作,竟然往他和高宴身上泼脏水。
刚要起身避开,手腕却被高宴轻轻按住。
想起刚才那些人说的话,他轻轻挣了挣手腕,高宴便松开手,转而将一碗茶递到他面前:“喝口茶压惊。这种人,不配让你动气。”
他抬眼看向高宴,见他正冷冷地瞥着那桌人。
“我哥哥的夫郎奉养公婆,打理家事,何时混吃混喝了?倒是刘家婶子,你上个月才把你家儿媳赶出家门,这会儿倒有闲心管别人家的事?”
刘二娘脸色“唰”地白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们”
林雾齐捧着茶碗,指尖从热茶的碗沿汲取些温暖,方才的愤恼仿佛一扫而空,只剩牙口微酸。
因为他心里实在不能认同高宴刚才说的那些奉养公婆,打理家事。
只是见刘二娘早已灰溜溜地缩在角落,连头都不敢抬,不免又有些大快人心。
“多谢。”他低声道。
高宴挑眉:“自家人,谢什么。”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往后再听见这些屁话,不用忍。”
林雾齐低笑,他是不准备忍的,随口两句也能堵住这妇人的嘴,但高宴没给自己这个机会。
“呕呕呕”
离他不远的一张桌前,有个妇人抱着孩子尖叫起来:“我的儿!你怎么了?”
那孩子约莫五六岁,此刻正蜷在他娘怀里抽搐呕吐,地上一摊胃里反出来的食物。
这一声喊像是个引子,瞬间,醉仙楼棚下此起彼伏地响起呕吐声、痛呼声。
方才还夸茶味鲜香的茶客,此刻一个个捂着肚子弓起身子呕吐,有几个体质弱的,直接瘫在地上起不来,脸色青灰得吓人。
“有毒!这茶里有毒!”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买了茶还没喝的,慌忙将茶碗摔在地上;刚付了钱的,愤怒地冲上去要揪着伙计退钱。
原本还有些人的队伍立刻被吓得四散开来,围着发病的人看热闹。
醉仙楼的伙计此刻脸白得像张纸,指着面前地上打滚儿的人语无伦次道:“不……不可能!我们的茶都是新制的,怎么会……”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愤怒的客人揪住衣领,劈头盖脸一巴掌下去。
“活该!叫他们嘚瑟!”
三勤提着食盒从不远处走来:“公子,午饭买好了”。
“先放下”,林雾齐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继续观察那些倒下的人。
“可能是食物中毒,严重脱水会闹出人命,”高宴皱眉,看着呕吐的人越来越多,扭头看林雾齐:“得找大夫来看看”。
他在食品行业这些年,看到发生群体食物中毒,几乎本能反应是找医院,安抚好身心受折磨的客人。
“嗯”,林雾齐点头,其实他心底是不着急找大夫的,毕竟事态再严重些,对醉仙楼的反噬更大。
但是高宴既然开了口,也不好再托,他回头吩咐三勤去找大夫。
三勤道:“公子,咱们管他醉仙楼的麻烦干什么?我恨不得现在回去烧两炷香呢,多谢菩萨显灵”。
“快去!”林雾齐瞪他一眼。
“哦”,三勤不情不愿地挪了几步,慢吞吞往外走。
高宴嫌他走得慢,大步跨出去道:“我去吧”。
说完,正准备离开。
官差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三匹快马打破坝上的喧闹,为首的官差翻身下马,见着满地狼藉和呻吟的人群,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身后的两个衙役迅速掏出铁链,一声厉喝镇住了混乱:“都住手!谁是主事的?给我站出来!”
醉仙楼的伙计被打得鼻青脸肿,此刻坐在地上呼痛。
他被官差一把揪起来锁上铁链时,嘴里还在哭喊:“冤枉啊大人!不是我的问题!那白茶……是从南边贩子手里收的货啊,要有问题也是那贩子的问题!”
原来如此。
高宴紧紧盯着醉仙楼伙计。
也是,林照南那批白茶算是好茶了,不计成本地在做这批饮子。
醉仙楼不一定舍得,用些陈茶,容易霉变。
官差没理会他的辩解,只吩咐道:“先将所有病患送去医馆,封锁醉仙楼的摊子,查抄剩余的茶和配料!再去叫个懂茶叶的人来,仔细验验这出问题的饮子!”
“是!”
马蹄扬起尘土,高宴望着被铁链锁走的醉仙楼伙计,还有那些被抬上板车、痛苦呻吟的客人。
生命财产安全,高于一切。
这是他从小受到的教育。
“味道模仿得再像,没有真材实料,终究是镜花水月。”林雾齐在旁边默默道。
高宴没接话,转头观察起官差封存的那些“茉莉白茶”,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他看得分明,醉仙楼伙计收的那批茶饼边缘泛着青霉,此刻被官差翻出来摆在竹台上,与他筐里摆出来做门面的新鲜的茶叶、干花苞形成鲜明对比。
茉莉白茶需用当年新茶,配未全开的茉莉花苞反复窨制。
茶吸花香,花润茶味。
而这种陈茶霉变的,非但无香,还含毒素,饮之必伤脾胃。
食品行业商战的输赢,不在模仿得多像,而在能否守住最根本的东西,比如良心,对食材的严选。
野水坝上的喧嚣已经散尽,却已足够让那些追名逐利的商人看清,急功近利的捷径,尽头往往是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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